邢同會
內容摘要:有關先秦青銅器的研究一直盛行不衰,只是鮮有具體研究東周青銅盤的,青銅盤是禮制的重要載體,而東周又是一個禮崩樂壞的特殊時代,這一時代的青銅盤更有其特殊價值。筆者從青銅盤的鑄造工藝、形制紋飾、銘文、發展趨勢等方面著手對東周的青銅盤的特點加以梳理,以加深對青銅盤的整體認知。
關鍵詞:東周 青銅盤 評議
青銅藝術作為中國傳統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商周時期達到了鼎盛期,因此商周也被稱為中國的“青銅時代”。青銅器出現于商代早期,繁盛于商中期至西周,衰落于東周。青銅盤因沃盥禮儀在青銅器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關于青銅盤的用途,《說文解字》載:“架,承梁也,從木般聲”。[1]段玉裁注“承盤者承水器也”。古人在祭祀和宴飲都要行沃盥之禮,以昭其潔。青銅盤為盥器,常與匜搭配使用,用匜往手上澆水,盤放在手下面承接洗過手的棄水。自北宋呂大臨的《考古圖》[2]著錄青銅盤以來,后人所撰有關青銅器方面的書籍,大都對青銅盤有所著錄。而自周平王東遷洛邑,井田制瓦解,統治階級勢力發生改變,封建制生產關系確立。這一時期出現的變革也直觀的表現在青銅器上,因而我們由對青銅盤的探究也可一窺青銅器的某些特征及其發展脈絡。
一.鑄造工藝
東周時代的青銅盤,在鑄造工藝上較之前有了一定發展與變化,有的是在原有基礎上的發展,有的則是新的創造。
(1)陶范法
陶范法是商周以來制造銅器的傳統方法,至東周時雖仍在沿用,但已經是在原有基礎上進一步發展了。陶范法分為單范鑄造和合范鑄造,春秋早期的青銅盤大多是這種方式鑄造出來的。合范鑄造便于復雜器物的鑄造,無論是大件小件都有著良好的藝術效果,但對于器形和雕鏤復雜的銅器則表現出明顯的弱點。
(2)失蠟法
失蠟法的基本方法是制作蠟模,然后在其外邊澆淋泥漿,待泥漿包裹住蠟模后再在外邊涂上耐火材料,用火烘烤時蠟即流出,使整個鑄件模型成為空殼,然后再向里澆灌溶液,器物鑄成。曾侯乙盤直口束頸,淺腹平底,口沿上有四個對稱的長方形鏤空附飾,附飾間又有雙體龍蟠伏于盤體上。通體飾有多種精細繁縟的紋飾,口沿為蟠虺紋鏤空花環,工藝非常精湛,屬于其中的佼佼者。直至今日,失蠟法仍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3)拍印法
拍印法是用事先制作好的刻有花紋的陶制或木質的拍子,在陶范上排印紋樣,這種方法常常用在排印連續的花紋。春秋時代開始出現的細密嚴謹、雕鏤工整的蟠虺紋和蟠螭紋,以細密的網狀寬幅圖案飾于全身,例如鄭伯盤,盤鋬口沿下飾蟠曲龍紋就是采用拍印法而達到效果的。拍印法的發明,節約了人力和物力,也提高了生產效率。
二.形制紋飾
青銅器的裝飾紋樣繼承和發展了我國新石器時代的彩陶圖案,它仍取材于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在彩陶圖案和原始繪畫的基礎上,根據青銅器的功能造型特點和奴隸主貴族的需要,創造出豐富多彩的青銅器裝飾紋樣。而東周青銅盤上的紋飾也是大部分沿襲商和西周兩朝的。
商代銅盤上主要裝飾魚紋、龜紋、龍紋等動物紋樣,另外還有一些幾何紋,如圓渦紋、鱗紋、圓圈紋、云紋等。大約晚商時期,銅盤底部出現蟠龍紋,流行至西周末、春秋早期,春秋中期后極少見。浙江溫嶺深山出土的一件銅盤內有浮雕蟠龍盤繞于盤中,栩栩如生有威儀。顯然此盤己經不是實用器,可能是專門用來祭祀的。春秋晚期南方江浙一帶出土的銅盤上還出現了特有的水蛇紋,一些銅盤內還刻有人物生活場景,但數量都很少。絕大部分盤內紋飾都與盤的功能有非常緊密的關系。
青銅盤的造型特點也是影響盤腹紋飾的一個因素。銅盤大口淺腹,腹壁面積較小,因此在東周非常流行的獸面紋卻由于施用面積較大,而極少裝飾在盤上。圈足則主要飾垂鱗紋,以示其下垂。正如有的盤口下多飾蕉葉紋以助其擴張,下腹多飾倒蕉葉紋以示其收攏,其道理是一樣的。由此可見古人在鑄造青銅盤時對于用什么樣的花紋來裝飾銅盤,是有意識選擇的,盡量使銅盤的形制美和紋飾美相得益彰,達到完美統一。
東周的半浮雕和浮雕裝飾也比較突出。盤身大面積的蟠虺紋常作半凸起狀。著名的龜魚蟠螭紋方盤,盤外腹四面有浮雕獸,其中有羊、熊、獨角怪獸等,裝飾題材有著濃厚的寫實與幻想相結合的特點;河南羅山縣出土的奚君單盤圈足下便有四個圓雕臥獸承托,造型很是美觀。
三.銘文
青銅器銘文有明確的功力目的,主要是顯揚祖先,以體現子孫孝心。古籍記載貴族常將重要的事情“書之竹帛,鏤之金石,琢之盤盂”,[3]《呂氏春秋》有“功名鑄于盤盂”[4]的記載。銅盤較小的外表面積雖然使腹部的裝飾紋飾受到一些限制,但它寬敞平緩的內表卻為銘文的鑄造提供了極好的條件,而且字鑄好后也便于閱讀。
(1)內容
東周時期青銅盤的銘文大多比較簡短,內容也不像西周那么豐富,上百字的銘文幾乎見不到,以吳鎮烽先生所作《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為例,最長的一篇是蔡候申盤的銘文有95字[5]。銘文的主要內容仍然以祭祀為主。也有為自己或他人作盤的,如黃君孟盤所鑄銘文“黃君孟自作行器,子孫孫則永祜福”[6]。鄧伯吉射盤“鄧伯吉射自作盥盤,子子孫孫萬年永寶用享”[7],而春秋時期王室衰微,諸侯之間為了鞏固勢力,常用聯姻來拉攏關系,以銅盤作女兒陪嫁的媵器數量較多,如伯駟父盤“白駟父作媵盤,子子孫孫永寶用”[8],齊候盤“齊候作媵女寶盤”[9]等等。
(2)字體
青銅盤銘文的字體書法風格多樣,這與諸侯國在政治上各自獨立有著密切的關系。青銅盤銘文字體表現出豐富多彩的特征,有作痩體的,如在河南淅川縣下寺春秋墓出土的蔡候盤[10],34字的銘文皆有如刀刻;還有作肥體的,如春秋早期的黃太子伯克盤[11]便是銘文粗重。
已經出土的這些東周有銘青銅盤數量雖然不多,但是內容比較豐富。一般來說有銘文的青銅器都是墓主人生前比較重視、喜愛的器物。可以看出在傳統酒器日趨衰落的同時,水器的地位,尤其是銅盤,大大提高。所以,銅盤上較多見銘文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但是我們必須注意到無銘和短銘銅盤還是要比長銘銅盤的多的多。endprint
四.青銅盤發展的總體趨勢及原因
春秋中期以后,銅盤漸趨衰落。尤其到了戰國中晚期,銅盤數量急劇下降。據不完全統計,戰國中晚期的銅盤大概僅占整個商周銅盤的5%,主要出土在一些小型墓中。而且形制單一,素樸無紋,銘文更是罕見。“禮崩樂壞”是東周時期的大趨勢,繁瑣的沃盥之禮在行用了漫長的時期后,逐漸為貴族階層所廢棄,銅盤在人們心目中已經不在占據重要的地位,自然也就衰落了。
除禮制崩壞外,盆、鑒、缶、洗這些晚出水器的流行或許也是導致銅盤逐漸衰落的一個因素。盆的用途《儀禮·士喪》中記載“新盆、槃、瓶、廢敦、重鬲皆濯造于西階下”[12],鄭玄注“盆以盛水”。其形制和環耳盤有相似之處,折肩、斜腹、平底。盆出現于西周晚期,流行于春秋早中期。盆的流行擠占了盤的發展空間,加速了盤的衰落。鑒的本意是以水照面,《說文》“大盆也”。鑒與盆無本質區別,也用來盛水。鑒形大腹深,與盤差異較大。缶有尊擊和盥擊之分,尊缶用來盛酒,盥缶用做水器。缶流行于春秋中期到戰國中晚期,它較多出土在一些大型墓中,也見于中小型墓。洗是專門用來洗手洗臉的日常用品,出現于戰國晚期,形制功能與同時期的銅盤最相似。無疑,盆、鑒、缶、洗的出現和流行會間接導致銅盤的衰落。
綜上可知,東周青銅盤,其工藝技術的改進源于對商周鑄范技術的吸收和東周生產力迅速發展的雙重作用力之下。而統察其形制紋飾、銘文鑄刻的特征更是與東周的時代特征息息相關,各分裂的諸侯國鑄造了形態各異的青銅盤,而出土器物的形制規制大有不同也是因為禮崩樂壞的時代背景造就的。
注 釋
[1]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2000.
[2]呂大臨.《考古圖》[M].吳萬化寶石堂翻刻泊如齋本,1601.
[3]《墨子·兼愛下》[M].北京:中華書局,2015.
[4]呂不韋.《呂氏春秋》[M].北京:中華書局,2012.
[5]吳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6]吳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460.
[7]吳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482.
[8]吳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464.
[9]吳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554.
[10]吳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556.
[11]吳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556.
[12]鄭玄注.《儀禮》[M].北京:中華書局.201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