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明肖
摘要:《受活》是閻連科重要的代表作之一,關于這部作品目前學術界大多將研究重心集中在小說修辭、文本敘事、狂歡美學、底層意識等方面,而對其中的“殘疾人”這一特殊群體形象關注不夠,特別是對他們身上所體現出來的那種由普遍而強大的集體無意識所支配的社會心理及行為方式的研究尤為薄弱。故而,借鑒榮格的集體無意識理論,并將其與作品中“殘疾人”這一特殊群體形象所表現出來的行為、心理特征結合起來,以此來探索在現代文明影響下集體無意識在“殘疾人”身上的呈現和發展歷程。這種研究在今天我們面臨諸多現代文明問題且經常陷入價值兩難的時候,其意義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關鍵詞:閻連科;《受活》;“殘疾人”群體形象;集體無意識
《受活》是閻連科的優秀作品之一,一經推出就引發廣泛關注與熱議。集體無意識”作為一種群體性文化積淀雖不被我們的意識所關照,卻無時無刻不對我們產生影響而外化于我們的一言一行中,故有學者認為“人類只有開始無意識的狀態才能開啟世界。”[1][P25]在《受活》中,“殘疾人”群體內部善惡與美丑的決斗纏繞,最終完成了”受活莊”集體心理的裂變和整合。
一、仁愛與友善:“殘疾人”群體的原始無意識
“受活莊”在地理位置上,與最近的村莊最少也有十幾里的路程,同時在行政區域規劃上,“受活莊”也沒有歸入過哪個郡、縣,由此可見出“受活莊”確是被世界遺忘的一個村莊。也正因如此,才保留了群體生活的完整性和特定集體中每個成員的社會共同性和普遍性,為“殘疾人”群體性格的保留和之后受政治規范化與沖擊下發生的集體裂變和動搖打下了必要的地域基礎。
更為重要的是,在偏僻的“受活莊”,“殘疾人”個體自身不僅具有堅毅、耐力、吃苦耐勞、善良的人性之美,而且個體之間結成的社會關系和群體規范也時時透露出友愛民主、自由滿足、平等和諧的人際氛圍。“他們表達的特別形式多少還是個人的,但一般的模式卻仍是集體的。”[2][P154]這同樣適用于群體性格。村落散落成型,擇善而居,不用刻意規劃就已形成規模,對于具體居住安排也合情合理:兩邊梁道下,地勢較為和緩,瞎盲戶大多居住在此,出行也便易許多;瘸拐多住在中間地勢較陡些的地方,他們腿雖然不明亮,路途也較為坎坷,但雙目可以視物;聾啞戶就住在了地勢最陡的東面。這種自發的住區區域安排有條不紊而又合情合理,自發成為“受活莊”最為合適也是最貼合人類生存的“設計”,這種為他人著想的設計,依賴于“殘疾人”群體的不同特征和考慮到各種人群生存的便利。
二、媚權與拜金:“殘疾人”群體的集體趨利行為
除了集體中存在的類的真善美的人性美之外,在生活中也存在這樣一些人。在受活未歸入政治體制管理之前,他們性格中也反映出趨利、逐名、要求性欲的生存本能,代表了群體族群中的無意識特征。當大家都在地里勞作時,槐花穿的紅毛衣,在雪地里像一團火。在聽說是縣長到來后,“臉上立馬蕩起一片興高采烈的紅。”因菊梅和縣長的關系,家庭環境不會培育葵花對縣長狂熱態度的土壤,作為“受活村”管事者的茅枝婆被她認為是瘋子,那么這種對于政治權利天生的迷醉和看似毫無緣由地產生追逐,也只能歸結于集體無意識。“斷腿猴”也是其中著重較多的人物,柳縣長未到來之前他是全村的通信員,有什么大事,他會替茅枝婆傳達到各家各戶。柳縣長到來后,因為講話前無人鼓掌,而在臺上硬僵著,身邊跟隨多年的秘書舉著水杯不知所措。“斷腿猴”從未歷經這種儀式和場面卻二話不說躍到臺前帶頭鼓掌,這種天生對于權力的嗅覺和弄權耍滑講場面的無意識行為恰與榮格在《心理學與文學》中觀點一致:“人類自一出生就帶有一些人類特有的已組織好的系統,這些系統已經準備好發揮作用,這應該歸功于人類數千年的進化。”[3][P230]
無論是柳縣長舉辦受活節以救濟款為誘,還是組建絕術團以大票兒錢為引,讓“受活人”心甘情愿地聽從他的指揮和調配,其中錢和權是兩大關鍵手段。由此可見,以道德、良心、誠意為支撐的民間權威話語體系,在面對現代社會以權錢為紐帶而組成的社會利益交易網絡時,無奈潰敗并漸漸失去維系集體意識和組織力量的作用。
三、文明與落后:“殘疾人”群體的心理裂變與復歸
“受活人”面對被圓全人關在紀念堂的窘境,起先的時候,并不愿意因為威脅而將錢交給圓全人,“受活人”從“受活莊”出來后納入現代經濟體系中,金錢的渴求使他們感受到現代文明的力量和以及在此影響下對原始純真本性一定程度的舍棄。另一方面,圓全人和“殘疾人”身體上的直觀不同而造成的“殘疾人”心理發展的“嬰孩狀態”,在圓全人統治的社會交流游戲中處于尷尬的失語狀態。“翻天了,這世界倒成了你們瞎盲瘸拐的天下了”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和統治欲望,而這種殘缺受到觀眾在演出時的熱烈反饋和由金錢構筑起的“心理補丁”時,竟帶有一種強烈要求歸入現代文明統治下獲得話語權贏得人格獨立和平等對話的渴求。茅枝婆堅持退社的決定是意欲讓受活擺脫以文明為面具,以政治經濟為形式入駐的城市權威規定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而這種歸入“文明”與退回“落后”的雙重抉擇的問題也帶有了一種悲壯的宿命感。
結語
縱觀受活與現代經濟體系政治權威的紛亂關系,可以看出與世隔絕的“受活”,從主動要求歸入現代政治統治到在金錢沖擊下對金錢欲的狂熱迷戀最后又復歸入民間平等話語體系之中,完成圓形的軌跡運動過程,但復歸后“受活莊”已然不再是之前的“受活莊”。“回鄉”這一原始母題與人文規定的權威對抗時奪得了主導地位。但復歸后的“受活人”在與現代文明的對抗中一定程度融入了現代文明的氣息和范式,地緣與政治上的再次獨立和絕緣也無法泯滅早已萌芽的權利熱忱和拜金無意識,這種隔而不絕的復歸對于“受活人”是一次大的精神無意識認知和顯現。
參考文獻:
[1]魏維安·蒂鮑迪.百分百榮格[M].嚴和來,譯.桂林:漓江出版社,2015.
[2]榮格.榮格談人生信仰[M].石磊,譯.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1.
[3]榮格.心理學與文學[M].馮川,蘇克,譯.江蘇:譯林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