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遲到的學生

張恒

上課鈴響過有二十分鐘，一個學生才來。他站在教室門口喊了一聲“報告”，不經許可便自顧走了進來，徑直走上講臺，自作主張拿了張試卷，旁若無人地回到座位上做起來。李老師這個氣啊，她真想發火，不過還是忍住了，畢竟是在課堂上，不能失了斯文。心想：你就是考了，我也不收你的卷子，何況，你遲到這么長時間根本就做不完。

這是隨堂考試，就一節課時間。一下課，李老師便收起卷子回辦公室。她離開教室時那個學生還在埋頭做，李老師也沒理他。

約莫十來分鐘時間，那個學生追來了，手里拿著做好的試卷，說：“老師，我交卷。”

李老師斜眼看著他，沒好氣地說：“時間早過了，算你缺考吧。”

他也不沮喪，抬著眼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怎么？這話好像有點威脅的意思，李老師臉一沉：“我不知道你是誰。”

“你真的不認識我？”

“我不認識你！”

他似乎就等著這句話，隨即很迅速地把手里的試卷塞到辦公桌上那沓（dá）剛收的試卷中間，轉身就跑。

李老師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氣又好笑。

你還別說，李老師真的不認識這個學生。由于學校人員變動，她剛接手這個班級的數學課，兼班主任。今天是第一節課，她給學生們做套試卷，想摸個底，沒想到讓這個小男生給戲弄了一下。不過，這學生也太天真了，我認不出你的試卷，總認得你人吧。李老師想。

正好，第二天上午這個學生又遲到，李老師再也忍耐不住，把他喊到辦公室，問：“為什么老遲到？”

他脖子一梗（gěng），說：“我以前就遲到。”

這是什么話？以前遲到倒成了理由。李老師竭力平靜自己的情緒，瞪著他。這是個十三四歲的男孩，瘦弱的身材，頭發像過了霜的草蔫（niān）在頭上。不過，精氣神挺足，骨子里透著一股倔勁兒，像是不怕事的那種。不知怎的，李老師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她緩和了一下口氣，問：“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沉默。或許，他想到了昨天試卷的事。

“怎么，名字還保密啊？考試的事我不追究了，說吧，叫什么名字？”

“寧小強。”他遲疑著說了。

“哦，寧小強。”李老師重復道，“這名字不錯。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遲到的原因？”

寧小強卻說：“我不拖拉作業，我成績能跟得上。”

真是答非所問。再問，寧小強便是不語。李老師隱約感到他有什么難言之隱，于是便罷了。

下午李老師抽空找了兩個學生問寧小強的情況，他們也不知，只說他每天上午第一節課都要遲到。以前的班主任批評過他，沒效果，便算了。不過他們說，寧小強的成績還可以。

過了兩天，李老師正好想去鎮上為孩子訂一份牛奶，順便就找到了寧小強的家。事先，她看過寧小強的學籍表，知道他家的一些情況，可到了他家才真正了解什么是困難。三間很簡陋的屋，臥在幾棵樹后，家中幾乎沒什么像樣的家具。寧小強的父親前兩年去世了，母親是個殘疾人，腿不好。家里還有一個小妹妹，上小學，日子過得很艱難。李老師心里很涼，有酸酸的感覺，便不想多說什么，簡單問了幾句就離開了。寧小強為什么遲到，也沒有找到答案，只感覺他母親吞吞吐吐的樣子十分可憐。

從鎮上回來的第三天清晨，李老師剛出家門忽然碰到了寧小強，他正在牛奶箱前搗（dǎo）鼓著什么。“你……”李老師一驚，心想：他莫不是想拿我的牛奶？

寧小強也很尷尬，臉面紅紅的，欲言又止，手忙腳亂的，轉身跑了。

李老師一看，牛奶瓶還在，熱乎乎的，像是剛送來。她忽然有些后悔，晚一步出門就好了，就讓他拿了這瓶牛奶去。課間，李老師把寧小強找到辦公室，拿出那瓶牛奶，遞給他說：“喝吧。有什么困難跟我說，或許老師能幫你。”

寧小強漲紅著臉說：“不，老師，你誤會了，我是送牛奶的……”

“送牛奶？”李老師疑惑道。

“是。”寧小強說，他家里困難，原本不準備上學，是母親逼著他上。為了補貼家用，他找了一份送牛奶的活兒，每天早晨從牛奶店領好牛奶，按訂戶地址送進每戶的牛奶箱。由于每天早晨的牛奶要從縣城運來，所以，他再往各戶送就要耽擱些時間……

李老師什么都明白了，“這就是你每天遲到的原因？”

寧小強沉默不語，眼里明顯有些濕潤。稍停，他小聲說：“我明天去辭了送牛奶的事……”

“不……”李老師忽然找不出話說，只覺得喉嚨里癢癢的，難受。

第二天清晨，寧小強照例來到鎮上的牛奶店，當他看見店門口站著三個本班同學，很詫（chà）異，慌亂得很。李老師從里面走出來，對他說：“從今天起，我們班同學輪流幫著你送牛奶，這樣你就可以不遲到了。”

寧小強眼里濕潤潤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