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楓
(西南大學,重慶市 400700)
案例1:被告人李某,1998年因犯盜竊罪被中院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2001年經高院裁定,減為有期徒刑19年,剝奪政治權利5年。2005年因發現被告人于1994年曾伙同王某盜竊某公司保險箱,竊得現金2萬元,某中級人民法院經開庭審理于2005年6月15日判決李某犯盜竊罪,判處有期徒刑15年,剝奪政治權利5年,并處罰金10萬元。與1998年判決并罰,決定執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
案例2:被告人林某,1997年因犯搶劫罪被中院判決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2001年經高院裁定,減為有期徒刑19年,剝奪政治權利5年。2003年因其在獄室內與同犯發生爭斗,某中級人民法院經開庭審理并判決李某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6個月,合并前罪尚未執行完畢的刑罰12年2個月,決定執行刑罰有期徒刑13年6個月。
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的數罪并罰如何處理是一個頗具爭議的問題,至今未達成一致意見。一般而言,就無期徒刑在在減為有期徒刑之后,在何種情況下再數罪并罰的討論,主要分為兩類:第一,在刑法執行完畢之前,被判刑的犯罪分子又犯罪的(這里所指“又犯罪”是指“又犯新罪而采取數罪并罰”)。前文所提及的案例2就是此類;第二種便是在刑法執行完畢前,發現本判刑的犯罪分子在判決宣告以前還有其他罪未被判決,以及發現漏罪而需要進行數罪并罰的情形,如案例1。
這里對數罪并罰特別是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的數罪并罰進行探討,其原因就在于:一方面,其本身的爭議性對于我國犯罪懲戒的實效性會帶來不同的影響;另一方面,數罪并罰本身作為一項重要的刑罰制度,其對于我國在刑法法治上既要實現懲治犯罪又要注重保障人權,進而體現我國“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要求,“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實現等有重大的意義。因此,對于該問題的深入探討,是具有較好的理論意義與現實需求的。
首先,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辦理減刑、假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以下簡稱《規定》)第七條,對無期徒刑減刑的規定;而根據《刑法》第七十八條之規定,被判處有期徒刑的,減刑以后實際執行的刑期不能少于13年。而《刑法》第六十九條關于數罪并罰的規定,只排除了死刑和無期徒刑的適用,對于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的,則仍應按照該條的規定處理。事實上,減刑后執行有期徒刑時,從量刑技術上來說也能夠與其他罪實行數罪并罰。由此可見,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的數罪并罰在理論上來說是可能存在的。
其次,無期徒刑在實際執行中,由于減刑假釋標準寬泛而使判處無期徒刑的罪犯實際終身監禁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這意味著,實踐中,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在刑罰執行完畢前又發生新的犯罪事實或發現遺漏犯罪事實的情況不會是個例,司法實踐中也確有此類案例存在。因此,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的數罪并罰事實上已經存在,且由于司法實踐中做法不一,需要對其加以探討。
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刑罰執行完畢前又犯新罪的,應不應該撤銷減刑裁定?最高人民法院的相關批復,只對原判決經審判監督程序改判后的情況規定了要撤銷原來的減刑裁定,對于這個問題,則沒有做出明確規定。筆者認為,減刑裁定是人民法院對符合減刑條件的犯罪分子所作出的裁判,考察的是犯罪分子在監獄里的表現。我國現有的相關法律規定,對于在執行期間認真遵守監規,接受教育改造,確有悔改表現的,或者有立功表現的犯罪分子,可以減刑;對于有重大立功表現的,應當減刑。因此每一個被減刑的犯罪分子都一定符合上述某一條標準,如果說再犯罪影響對犯罪分子是否認真改造、是否有悔改表現的認定,那么對于有立功的犯罪分子,特別是有刑法規定的具有重大立功表現應當減刑的犯罪分子,則由于新情況而撤銷對其立功情節的認定則實在不妥。況且,根據相關司法解釋,即使在上述情況下原來的減刑裁定被撤銷,如果罪犯在原判執行期間確有悔改或者立功表現,還需要依法減刑的,應當重新依法報請減刑。因此,已經具備的減刑情節仍應當被考慮,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刑罰執行完畢前又犯新罪的,不應該撤銷減刑裁定。于是,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刑罰執行完畢前又犯新罪的,必然面臨著數罪并罰問題。
《刑法》第七十一條對犯新罪的并罰作有規定,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刑罰執行完畢前又犯新罪的,也理應根據刑法第七十一條的規定處理,這一點應無爭議,即:減后的有期徒刑沒有執行的刑罰,與后罪所判處的刑罰,根據第六十九條實行數罪并罰。若無期徒刑被減為18年有期徒刑,后罪被判處3有期徒刑,則數罪并罰后在18年以上20年以下確定執行刑期;若無期徒刑被減為22年有期徒刑,后罪被判處15年有期徒刑,則數罪并罰后在22年以上25年以下確定執行刑期;若無期徒刑被減為有期徒刑(無論多少年),后罪被判處無期徒刑,則數罪并罰后,由無期徒刑吸收有期徒刑,最后執行無期徒刑。此時,之前的減刑情節不能被重復評價,只有當新的減刑情節出現后,方能重新依法報請減刑。
判決宣告后刑罰執行完畢前發現漏罪的并罰的規定見于《刑法》第七十條,相較于前述又犯新罪的情況,該條在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刑罰執行完畢前發現漏罪的場合顯得并不那么得心應手。
一種觀點認為,應當將前一判決所確定的無期徒刑刑罰與對漏罪所判刑罰依照“吸收原則”進行數罪并罰后,確定其最后執行無期徒刑。
另一種觀點認為,應當將減刑后確定的刑罰與新作出判決確定的刑罰依據《刑法》第六十九條的規定數罪并罰后,再依據第七十條的規定減去已經執行的刑期,從而確定最終的執行刑期。
上述兩種觀點都不合理。首先,第一種觀點表面上最為符合刑法規定但是比起危害性更大的新犯罪而言,結果卻更為嚴重,有損實質公平。且忽略了行為人在前罪執行過程中所具有的減刑情節,不符合有利于行為人的刑法原則,故此種做法欠妥。其次,第二種觀點從結果上來看,與新犯罪相比,減去了已經執行的刑罰,相對而言較為公平,但是與刑法的條文規定沖突,不符合至為重要的罪刑法定原則,因而這種做法值得商榷。
1、根據罪刑法定原則,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刑罰執行完畢前發現漏罪的,應適用《刑法》第七十條更為恰當。
2、第七十條中“判決所判處的刑罰”的理解
如何理解第七十條中“判決所判處的刑罰”是前述兩種觀點的根本爭議焦點,該條中“前后兩個判決所判處的刑罰”的前一判決所判處的刑罰是指原判決所判處的無期徒刑還是減刑裁定判處的有期徒刑。此處又涉及到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刑罰執行完畢前發現漏罪的,是否應該撤銷減刑裁定的問題。如果需要撤銷減刑裁定,則前一判決所判處的刑罰當然是指原判決的無期徒刑。但是,正如上文中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刑罰執行完畢前又犯新罪不應該撤銷減刑裁定的理由一樣,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刑罰執行完畢前發現漏罪的,也不應撤銷減刑裁定,筆者在此不再贅述。因此,有了探討如何對“判決”與“減刑裁定”進行理解的余地。
誠然,“判決”和“減刑裁定”在諸多方面存在不足,如所處訴訟環節不同、判斷依據不同、目的效果不同、改變效力的程序方法不同等,但是,二者同樣作為人民法院的裁判,生效后,對被追訴人的人身自由、財產權利等具有同等的拘束力。與此同時,根據最高人民法院2012年《關于罪犯因漏罪、新罪數罪并罰時原減刑裁定應如何處理的意見》的規定雖然沒有解決“判決”和“減刑裁定”是否同質的問題,但是卻解決了如何進行選擇的問題,根據上述解釋,“減刑裁定”在此種情況下不具有“判決”般的地位。因此,第七十條中“判決所判處的刑罰”只能是減刑前原判決所判處的刑罰,即無期徒刑。
3、根據“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刑罰執行完畢前發現漏罪的,數罪并罰后還應考量犯罪分子在原服刑期間的減刑情節。
[1]張毅主編.刑事典型類案法律適用參考[M].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08:74.
[2]于志剛主編.案例刑法學總論[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0:4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