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佳蓓,黃 楠,崔中奇,楊慶源,潘秋輝
(1.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上海兒童醫學中心檢驗科,上海 200127;2.同濟大學附屬上海第十人民醫院檢驗科,上海 200072)
DNA雙鏈損傷(double-stranded break,DSB)是最嚴重、最難修復的DNA損傷,是導致基因組不穩定和細胞死亡的主要原因[1]。同源重組修復(homologous recombination repair,HRR)通過精確修復DSB,維持正常細胞基因組的完整性和穩定性,是細胞發揮基本功能及維持生存的必要條件。正常細胞中HRR蛋白的缺失可導致基因組的嚴重不穩定,染色體突變增加,啟動細胞癌變[2]。放化療是臨床治療腫瘤的常用手段,其機制是通過射線、藥物誘導細胞發生DSB,激活凋亡途徑,致使腫瘤細胞死亡[3]。有研究證實,某些HRR蛋白在腫瘤細胞中高表達,高表達的HRR蛋白通過參與放化療導致的DSB修復,介導損傷耐受并抑制凋亡途徑,激活增殖信號通路,維持了腫瘤細胞基因組的完整性和穩定性,使腫瘤細胞對放化療耐受,得以繼續存活[4-5]。因此,這類高表達的HRR蛋白促進了腫瘤的形成與發展,它們有可能成為腫瘤精準治療的新靶點。為此,本文對腫瘤細胞中高表達的HRR蛋白如何促進腫瘤的發生、發展作一綜述。
HRR是指受損DNA以細胞內同源染色體相對應的序列作為模板,進行損傷修復的過程。此過程由Nijmegen斷裂綜合征1(Nijmegen breakage syndrome 1,NBS1)-減數分裂重組蛋白11同源物A(meiotic recombination 11 homolog A,MRE11)-DNA修復蛋白50(DNA repair protein RAD50,RAD50)(簡稱MRN)復合物、乳腺癌易感基因1(breast cancer susceptibility gene 1,BRCA1)、乳腺癌易感基因2(breast cancer susceptibility gene 2,BRCA2)、重組蛋白A(recombination protein A,RecA),X射線修復交叉互補基因2(X-ray repair crosscomplementing gene 2,XRCC2)等一系列關鍵的HRR蛋白協同完成。
MRN復合物是HRR的核心效應分子,當DSB發生后,MRN復合物可以迅速感應損傷信號,定位于雙鏈損傷處,并將共濟失調毛細血管擴張癥突變激酶(ataxia-telangiectasia-mutated kinase,ATM)招募到損傷位點,ATM通過與MRN復合物相互作用發生自身磷酸化,形成磷酸化ATM(phosphorylated ATM,pATM)[6]。pATM可以將斷裂處的組蛋白H2AX磷酸化成γH2AX,將損傷信號放大,從而招募更多的修復蛋白如RAD51、BRCA1、BRCA2等到DSB損傷位點。MRN復合物和BRCA1共同參與受損DNA 5'-末端的切除,產生了3'-末端突出的單鏈DNA(single-stranded DNA,ssDNA)[1],復制蛋白A(replication protein A,RPA)隨后結合于ssDNA 3'-末端,RAD51在BRCA2、XRCC2等重組調節蛋白的作用下置換出RPA,并與ssDNA 3'-末端結合形成核蛋白纖維結構。同時RAD51可尋找、識別另一段與受損DNA同源的序列,并且刺激該ssDNA侵入同源DNA雙鏈進行配對和鏈交換,并在其他酶的作用下,完成DSB修復[2]。
NBS1基因位于人染色體8q21上,其編碼的蛋白N末端的叉頭相關結構域(forkhead- associated domain,FHA)與BRCA1 C末端結構域(carboxylterminal domain of BRCA1,BRCT)在HRR和激活G2/M期檢查點中發揮重要作用[7],能夠維持正常細胞基因組的穩定性。NBS1通過其C末端區域與MRE11、RAD50形成MRN復合物,其中心區序列介導NBS1被ATM特異性磷酸化,從而傳遞損傷信號[1]。NBS1缺失使得RAD50、MRE11無法定位于損傷位點,正常細胞內發生的DSB難以修復,大大提高細胞癌變的概率,因而NBS1以往被認為是一種抑癌基因。
然而,有研究結果顯示,NBS1在非小細胞肺癌、食管癌等不同類型的腫瘤中呈高表達。高表達的NBS1通過參與HRR維持了肺癌細胞基因組的穩定性,并通過提高生長因子受體下游分子磷脂酰肌醇激酶的活性,導致蛋白激酶B(protein kinase B,PKB)磷酸化水平升高,從而促進肺癌細胞增殖、腫瘤的形成與侵襲[8]。此外,在人頭頸部鱗狀細胞癌的裸鼠模型中轉基因表達突變NBS1,發現其通過下調NBS1表達干擾MRN復合物的修復功能,從而增加腫瘤細胞對順鉑的敏感性,使腫瘤體積明顯縮小[9]。另外,MRN復合物抑制劑OBP-301能夠增強腫瘤細胞對放療的敏感性[10]。
MRE11是MRN復合物的重要組分,具有3'~5' DNA雙鏈外切酶活性、單鏈DNA內切酶活性,其通過激活核酸外切酶1(exonuclease 1,EXO1)的5'~3' DNA雙鏈外切酶活性,參與受損DNA 5'-末端的剪切,促進HRR過程[11]。
有研究結果顯示,MRE11的蛋白水平與乳腺癌惡性程度、復發與轉移呈正相關,高表達MRE11的乳腺癌細胞通過提高信號傳導、轉錄激活因子3(signal-transducer and activator of transcription 3,STAT3)的磷酸化水平和基質金屬蛋白酶(matrix metalloproteinase,MMP)水平,促使該類細胞增殖、遷徙和侵襲;同時這類細胞也具有較強的修復放療引起的DSB活力,使其在放療后得以存活,這是乳腺癌復發率增加、患者生存率下降的主要原因之一[12]。此外,動物實驗證實MRE11突變增強了抗腫瘤藥物胸苷和喜樹堿對結腸癌的抑制作用[13]。有研究結果顯示,MRE11的靶向抑制劑——腺病毒蛋白E4orf3和E4orf6可通過阻礙DSB修復,增強放療對腫瘤細胞的殺傷作用[14]。
BRCA1基因位于人染色體17q21,其突變提高了患乳腺癌和卵巢癌的風險,因而BRCA1過去被認為是一種抑癌基因[15]。BRCA1蛋白通過N末端環結構域與BRCA1相關環狀蛋白(BRCA1-associated RING domain protein,BARD1)組成的異二聚體可以抑制腫瘤的形成[16]。BRCA1 C末端BRCT結構介導了其與受體相關蛋白80(receptorassociated protein 80,RAP80)的間接結合[16]。當DNA損傷發生后,RAP80通過參與泛素依賴的信號途徑,將BRCA1招募到DNA損傷位點,共同參與HRR并激活G2/M周期檢查點,以維持正常細胞基因組的穩定性,從而阻止細胞癌變[17]。
然而,有研究結果顯示,BRCA1在膠質母細胞瘤中呈高表達,高表達的BRCA1通過調控核糖核苷酸還原酶催化亞基的轉錄水平,保護其DNA不受內源性復制壓力的損傷,抑制凋亡途徑,促進腫瘤的發生與發展;而穩定敲除腫瘤細胞中的BRCA1可以抑制抗腫瘤藥物羥基脲引發的復制叉停滯的恢復,從而促進其凋亡[18]。此外,在胰腺癌動物模型中發現BRCA1突變能夠抑制HRR,從而加劇吉西他濱和順鉑導致的DSB積聚,因此靶向胰腺癌細胞中的BRCA1能夠增加該細胞對化療藥物的敏感性[19]。BRCA1的抑制劑——細胞透性蛋白-蛋白相互作用抑制劑能夠有效提高宮頸癌細胞對放療的敏感性[20]。
RAP80基因位于人染色體5q35上,其編碼蛋白的氨基端含有2個泛素相互作用模體(ubiquitin-interacting motif,UIM)。RAP80蛋白可以通過UIM基序特定識別賴氨酸第63位殘基K被泛素修飾過的γH2AX,使DNA損傷信號放大[21]。UIM結構域也介導了BRCA1、RAP80、卷曲螺旋結構域蛋白98(coiled-coil domaincontaining protein 98,CCDC98)、乳腺癌易感復合物亞基36(BRCA1/BRCA2-containing complex subunit 36,BRCC36)等修復蛋白復合物的形成[16],促使RAP80招募多種修復蛋白到DNA損傷位點,參與HRR過程,從而維持細胞基因組的穩定性與復制的精準性,進而抑制細胞惡變。
但有研究結果顯示,在宮頸癌細胞中過表達RAP80可以提高雌激素受體α(estrogen receptor alpha,ERα)蛋白水平,促進腫瘤的發生、發展[22]。此外,還有研究結果顯示RAP80在胰腺癌中呈高表達,高表達RAP80的胰腺癌細胞具有較強的修復活力,能夠修復化療藥物引起的DSB,導致其對化療藥物吉西他濱的敏感性下降,而RAP80缺失的胰腺癌細胞通過調控死亡受體途徑中BCL-2相關X蛋白(BCL2-associated X,BAX)以及B淋巴細胞瘤2(B-cell lymphoma-2,BCL-2)的表達,促進胰腺癌細胞凋亡[3]。
RAD51是大腸埃希菌重組酶A(recombinase A,RecA)的真核細胞同源物,具有啟動DNA同源序列的查找、配對及鏈交換的功能,是HRR不可或缺的組分[23]。
有研究結果顯示,RAD51蛋白在三陰性乳腺癌中呈高表達,體內、體外實驗均證實高表達的RAD51通過促進HRR,降低了腫瘤干細胞對聚腺苷酸二磷酸核糖轉移酶1[poly(ADP-ribose)polymerase 1,PARP1]抑制劑奧拉帕尼的敏感性,從而導致腫瘤的轉移和復發;穩定敲除乳腺癌細胞中的RAD51后,能夠有效地減弱該類細胞抵抗PARP1抑制劑的能力,進而激活凋亡途徑,使腫瘤生長受到明顯抑制[24]。此外,有臨床研究證實RAD51的小分子抑制劑B02通過阻礙HRR增強了多發性骨髓瘤細胞對抗腫瘤藥物阿霉素的敏感性[25]。
XRCC2基因位于人染色體7q36.1上,其編碼的蛋白是RecA RAD51亞家族的成員之一。XRCC2通過與RAD51C、RAD51D等RAD51類似物形成復合物,聚集于復制叉及Holliday連接體,促進RAD51介導的同源序列配對及鏈交換,是HRR通路中的核心成分[26-27],因而能夠有效地減少染色體突變,從而阻止細胞惡性轉化。
然而,有研究結果顯示XRCC2蛋白在直腸癌中高表達,高表達XRCC2的腫瘤細胞可以修復電離輻射引起的損傷,使腫瘤細胞在放療后存活,促進直腸癌發展[28]。此外,有研究結果顯示,穩定敲除XRCC2后,停滯在G2/M期的結腸癌細胞增多,同時凋亡途徑被激活,使得該類細胞對射線更敏感,從而抑制結腸癌的生長[29]。因此,XRCC2或許可成為解決腫瘤細胞放療耐受性的潛在靶點。
Cav-1基因位于人染色體7q31.1上, 其編碼的蛋白是細胞膜穴樣內陷中的主要結構蛋白,參與了HRR通路。當DSB發生后,Cav-1通過抑制蛋白磷酸酶2的活性,激活由ATM磷酸化開始的修復途徑,同時促使BRCA1在損傷位點的進一步聚集[30],在維持細胞基因組的完整性中發揮重要作用。
然而,有研究結果顯示,在Cav-1高表達的胰腺癌中,Cav-1促進了胰腺癌細胞的增殖、侵襲與遷徙。通過RNA干擾技術敲除胰腺癌細胞中的Cav-1后,Janus激酶2(Janus kinase 2,JAK2)-STAT3細胞生存信號通路受阻,隨即通過活化內源性凋亡途徑,使細胞增殖活力減弱、凋亡增加[31]。此外,胰腺癌細胞中Cav-1的表達在經過放療后發生轉錄依賴性的上調,進而保護細胞抵抗基因毒性應激[32],因此人工誘導Cav-1缺陷能有效增加腫瘤細胞對放療的敏感性。
腫瘤干細胞是腫瘤組織中極少數具有干細胞特性,即自我更新、無限增殖、多分化潛能的細胞群[33]。有研究結果顯示,在多種腫瘤中,呈現干細胞特征的腫瘤細胞群HRR活性增強,是導致其抵抗放化療、腫瘤復發和轉移的重要原因[34]。大腸癌細胞中高表達的NBS1、RAD51D以及乳腺癌細胞中高表達的RAD51均介導了腫瘤干細胞對放化療的耐受性[24,26]。因此,通過抑制HRR蛋白可以有效地阻斷腫瘤干細胞的損傷后修復,進一步提高腫瘤患者的放化療療效。
HRR有助于維持正常細胞基因組的穩定性與復制的精準性,從而抑制腫瘤的發生。現有的研究結果揭示某些HRR蛋白在腫瘤細胞中表達顯著增加,這類HRR蛋白在維持腫瘤細胞基因組穩定性中同樣具有重要作用。它們通過參與放化療誘導DSB的修復耐受損傷,或抑制凋亡,或激活增殖相關信號通路,起到了癌基因的作用,使腫瘤細胞繼續存活,促進了腫瘤的發生、發展。腫瘤細胞對放化療耐受是腫瘤治療失敗、復發與轉移的主要原因,而腫瘤干細胞中高表達的這些HRR蛋白具有極強的HRR活力,提高了其抵抗放化療的能力。這類在腫瘤細胞中高表達的HRR蛋白為腫瘤的精準個性化治療、解決放化療耐受問題帶來了新思路,通過藥物抑制HRR蛋白的表達,使腫瘤細胞在經過放化療后DNA發生不可修復的破壞,繼而激活凋亡機制,有效地增加腫瘤細胞對放化療的敏感性,從而使腫瘤細胞死亡。因此,更為透徹地了解HRR蛋白在腫瘤細胞中的作用對指導臨床用藥、改善腫瘤的預后等均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