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茸
當詹納收到同事陸瑜的信息時,她正昏昏欲睡地坐在銀行大堂里等候。
“方便寫幾句嗎?”陸瑜問。
“我在銀行排隊等著給大家發工資呢!”詹納如實回復。
“我有個同學在一家報社工作,他們正在想換個公司做數據庫,我想推薦一下咱們。”陸瑜帶來個好消息。
“好呀!好呀!”詹納一邊回復,一邊加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表情。
“不過……”陸瑜又發了個轉折詞。
“只要不是免費干,什么要求都能談。”
“最近有個美聯航粗暴對待客戶的熱點,他們主編準備做一個航空公司的專題。聽說咱們是個美國背景的公司,準備派個記者采訪你一下。當然……如果合作比較愉快,會優先考慮雇傭我們做數據庫。”陸瑜解釋得很清楚。
“啊?!”詹納發來一個大大的震驚表情。
“我又不是很了解航空公司,要采訪我什么?”詹納有點兒迷茫。
“主要就是一些在飛機上的見聞嘛,也沒什么特別的。”陸瑜貌似對這事兒還挺有信心,“我就跟他們說,你經常出差和旅行,見多識廣,可以提供素材。”
“你好狡猾啊!”詹納半開玩笑地回復,“把對你的考試變成了對我的考試。”
“這叫差異化競爭。”陸瑜倒是有自己的理論。
這時,詹納排隊的數字出現在銀行叫號機上,她來不及再和陸瑜多聊,就一口答應了下來,并讓陸瑜去聯系記者,來辦公室做采訪。
第二天下午,詹納準時到達辦公室時,發現她的客人已經在門口等她了。這讓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趕忙走上前說:“太抱歉了,趙先生,我們平時不坐班,沒想到你來得這么早。”
趙記者是一個戴眼鏡穿著風格休閑的中年男士,和詹納想象中的記者形象還比較一致。對方倒很隨和的說:“沒關系!我們做記者時間長了,總是習慣早到,習慣等新聞,都已經很常態化了。”
“有什么問題就直接問吧!”詹納開門見山地說,“具體情況我的同事都和我說過了,我們盡量配合您的工作。”
趙記者打開錄音筆放在桌上提問說:“美聯航暴力對待乘客的那件事,你怎么知道的?有什么看法呢?”這些問題讓詹納松了一口氣,貌似被采訪的問題也不是很難。
“我是在社交媒體上看到的視頻……”詹納頓了一下,覺得自己應該要在媒體面前保持嚴謹的態度,所以就組織了一下盡量中立的詞,接著說,“我的看法就是,不管矛盾怎么產生的,用這種粗暴手段解決就是很不妥當的。”
“那要是你是當事人,被要求下飛機的話,你會怎么做?”趙記者追問。
“讓我下去我就下去唄。”詹納聳聳肩膀回答。
“在美國不是很講客戶是上帝么?”趙記者對詹納的回答有些意外,“你難道不想據理力爭、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嗎?”
“怎么說呢……”詹納盡量準確措辭,“航空公司并不只是一個服務提供商,也是航空秩序的維護者,為了保護大多數乘客的利益,我也應該有這點兒覺悟吧。況且是電腦隨機挑出來的,只能怪自己不走運而已。”
“你覺得會是針對亞裔這個弱勢群體么?”趙記者換了個話題。
“我覺得不會吧……”詹納說,“這么敏感的問題,他們應該不會是刻意去挑戰。”
“你遇到過因為航空公司原因造成的延誤么?”趙記者接著問。
“普通原因都和國內差不多,天氣原因或者機械故障,這些我都不說了。”詹納覺得這個問題倒是可以充分發揮自己的幽默感,“我有次的經歷,估計全國人民都沒遇到過。那是一次從加州飛紐約,哪個航空公司我就不提了,總之就是到中國航線的那幾家美國航空公司之一。飛機起飛半個多小時,我就看到兩個人高馬大的空姐,一言不合,當著乘客的面在機艙里大打出手……”
說到這里,詹納下意識地看看對方。顯而易見,即使作為一個見多識廣的記者,對方也不知該對這個爆料做出何種反應。
“很離奇吧。”詹納接著說,“當時,那兩位空姐就在我的位置前邊一點,我都看傻了,其他乘客倒大多很冷靜。最后其他工作人員過來,費了很大勁才把這兩個空姐分開。”
“這還不算完呢……”詹納見對方準備插話,馬上搶道:“過了十來分鐘,機長廣播,說因為安全原因,我們準備20分鐘后臨時備降德克薩斯。飛機著陸之后,我們看到機場警察上飛機來把兩個肇事空姐帶走了。之后全飛機的人都清空,因為飛機要去加油。在機場等了5個多小時之后,才等來航空公司的備用空姐,繼續飛。本來準備在紐約吃晚飯的我,只能改成吃早餐了。”
“航空公司有賠償么?”趙記者終于想到這么一個問題。
“連個盒飯都沒給吃啊,”詹納沮喪地回答,“幾天后發電子郵件,給了每人一張50元錢的代金券,還是一個月內有效,最后我也沒用到。”
“那其他乘客沒有提過意見么?”記者先生對這個結果顯得很意外。
“當然有,”詹納口氣戲謔地回答,“有人提出來,說空姐打架算航空公司的事故,應該給我們賠償。但機長解釋說這算刑事案件,已經報警解決了,航空公司沒有責任。總之,各說各的理,我也懶得去跟他們糾纏,自認倒霉算了。”
“這和我們想象中的情況真是太不一樣了。美國公司所謂的顧客就是上帝的精神怎么一點兒都沒有體現出來?”這個故事的結果顯然和他預期的不一樣。
“那只是管理層美好的期望而已,具體落實在操作上,顧客的利益和自己總是對立的。”詹納解釋說,“其實美國人民的心理素質都很好。因為整個社會的流動性很強,所以對什么古怪的事情都見怪不怪。當時在機場我也等得很不耐煩,坐在我旁邊一個金發碧眼的女大學生跟我說,她的學校因為財務困難停了幾門課,其中還有她的必修課,所以她沒法畢業,她剛好趁這個機會先去紐約做半年實習生。雖然她沒有直接安慰我,但聽到她這么說之后,我覺得飛機晚幾個小時真不算什么大問題。”
“所以,你覺得這種和航空公司對抗的事件發生在移民身上是大概率事件?”趙記者現在似乎已經理清了詹納的觀點。
“哈哈……”詹納笑著說,“作為記者,你的思維確實很敏銳啊。怎么說呢?這個道理就像大多數交通事故都是新手司機造成的,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只是當地人在更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學會如何適應這個社會。”
一周以后,陸瑜給詹納帶來了好消息,報社同意和他們簽訂新合同。
“詹納,你不知道吧?”陸瑜在電話里說,“老趙就是報社的主編,對你印象可好了,說你帶來了一種全新的思維方式,他覺得你的態度很真誠。”
“哈哈哈!”詹納半開玩笑地回應,“我的真誠打動了來暗訪的主編,這我倒是沒想到。”
拿到新合同的詹納心情自然晴朗。她抬頭看看窗外蔚藍色的天空,想起那些曾經在天空中發生的各種意外,想起中國有一句古話:退一步海闊天空。如果你堅信前方有更美好的風景,又何必在乎此時惡劣的天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