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政黨權威既是近代中國民族國家建構的產物,也是民族國家建構的客觀要求。在民族危機背景下,隨著近代中國整體民族意識覺醒和民族主義濫觴,現代政黨應運而生并擔負起建構民族國家的使命。然而,民族國家建構的極端復雜性在客觀上決定了政黨必須具備高度的權威。在此過程中,中國共產黨通過建立強大的中央權威進而成功地推進民族國家建構的事實,在理論和實踐上印證了政黨權威在近現代中國社會進步發展中的特殊意義。新形勢下,維護中央權威和黨的集中統一領導是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然要求。
關鍵詞:近代中國;民族國家;政黨權威;中國共產黨;中央權威
中圖分類號:D2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18)12-0022-07
基金項目:國家重大社科基金項目“加強黨性修養與嚴守黨的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研究”(2015YZD15);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政治話語研究”(16XDJ001)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吳永(1974-),男,安徽懷遠人,中共陜西省委黨校教務處處長,教授,歷史學博士,主要從事中共黨史、中國近現代政治思想研究。所謂政黨權威,是指政黨在社會政治活動中所產生的被認同和服從的政治影響力。政黨權威作為一種政治現象深刻地影響著近代以來中國社會的發展。中國走上政黨政治的發展道路,并突出政黨權威在國家和社會發展中的特殊意義,顯見原因是構建民族國家的客觀要求使然。也正因如此,政黨與民族和國家之間互動所形成的“政黨—國家”關系成為近代以來中國政治發展的主線。但最終決定“政黨—國家”關系走向的是政黨權威。而且,政黨權威的強弱,不僅決定著政黨本身的命運,也決定著民族國家的命運。這一點在近代中國政黨政治斗爭中表現得尤為明顯。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夠在近代中國社會政治斗爭中脫穎而出成為民族復興的政治領導核心,根本原因就在于建立了被人們所廣泛接受和認同的強大的政黨權威。
一、近代中國民族國家與政黨、政黨權威的歷史演進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近代中國社會特殊語境下,構建現代意義上的民族國家,即民族與國家有機結合和統一的國家形式,是近代中國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和客觀趨勢。
國家認同是民族國家建立的前提和根本。“當民族形成了對國家的認同,把國家當做維護自己利益的機器,當做自己的政治屋頂的時候,這樣的國家也就成為民族的國家,即民族國家。”[1]而中國傳統政治文化存在的最大缺陷恰恰是對民族國家身份認同的集體缺失。盡管“中國”“國家”在歷史上早已形成,但基本上是一個泛泛而論的文化實體概念,還談不上現代政治意義上的國家實體,并且“中國”從未以國家的形式在近代以前的歷史上出現過。中國自統一王朝建立之后直至晚清,一直缺乏一個一以貫之的“國家名稱”,而只有王朝名稱。不僅如此,在民族主義視閾內,以“中央帝國”和“漢民族為中心”的“中國”文化,不僅不是國家認同的標志,反而是導致國家認同的障礙——進一步強化了各少數民族的種族意識。因而,在中國古代歷史上,雖然存在著多民族的融合,但并未形成過統一的國家認同觀。對此,梁啟超把中國人國家觀念的缺失深刻地總結為三個特點: “不知國家與天下之差別”“不知國家與朝廷之界限”“不知國家與國民之關系”[2]。因而,他明確提出:“今日欲救中國,無他術焉,亦先建設一民族主義國家而已。”[3]孫中山亦指出:“中華民族者,世界最古之民族,世界最大之民族,亦世界最文明而最大同化力之民族也。然此龐然一大民族則有之,而民族主義則向所未有也。”孫中山比梁啟超更進一步看出問題的本質,他認為這是封建專制統治的結果,要解決這一問題,必須解決國家認同問題——“漢族當犧牲其血統、歷史與夫自尊自大之名稱,而與滿、蒙、回、藏之人民相見于誠,合為一爐而治之,以成一中華民族之新主義,如美利堅之合黑白數十種之人民,而治成世界之冠之美利堅民族主義”[4]。因為國家認同的缺失,所以近代中國雖然民族眾多,但民族凝聚力卻大打折扣,具體表現為在抵抗外族入侵時如一盤散沙,屢戰屢敗。導致國家認同缺失的主要原因是傳統中國政治文化存在著自身無法克服的三大內在結構性缺陷:第一,傳統封建王朝的“家天下”專制體制與現代民族國家的“民天下”民主體制相齟齬(在民族國家中,“民族對國家的認同是通過一套完整的制度化機制來實現和保障的。這種制度化機制就是民主制度。通過民主政治機制,民族國家實現和保證了民族的全體成員即人民對國家政權的控制,使國家成為人民能夠掌控的對象,從而保障了民族對國家的認同。”[5])第二,傳統封建王朝皇權(代表國家權力)的無限性與現代民族國家國家主權的有限性之間相抵牾。第三,傳統封建王朝體制下多民族種族(或族群)身份的各自認同與現代民族國家共同民族身份認同的差異。除此之外,在鴉片戰爭后,以反滿主義為代表的各民族起義和西方列強的侵略交織在一起,特別是西方列強對中國主權的踐踏與瓜分,嚴重削弱了清王朝作為國家主權象征的權威性與合法性(“一個無力阻止外國數次攻陷首都或制止外國對中國領土進行搶掠的王朝顯然失去了天命”[6]),使其根本無力承擔起民族國家建構的歷史重任。盡管晚清政權也試圖以自強新政促成國家富強來抵御外侮,即所謂“師夷之長技以制夷”。循此思路發起的“洋務運動”雖然在實踐中促進了中國社會從傳統向現代的演進,甚至被史家譽為“同治中興”或“同光中興”,但在本質上不過是為維護傳統封建王朝舊體制的最后抗爭,與民族國家的建構幾乎沒有關聯。對此,芮瑪麗把“同治中興”這段歷史概括為“中國保守主義的最后反抗”。她認為,“同治中興”就是那些深受儒家文化教育和影響的保守派們試圖在不對中國傳統的價值觀和體現這種價值觀的制度進行革命改造的條件下改善中國政府,使之在近代世界中立于不敗之地所做的努力[7]。費正清同樣認為,“中國近代化的失敗是她的統治制度的失敗,也是封建士大夫的思想意識與西方文明無法融合而導致的失敗。”[8]盡管他們的論析有失偏頗,但他們的確看出了晚清政治發展的病癥所在。這已然表明,日漸式微的傳統政治文化已經無力有效調控由西方入侵所帶來的傳統與現代之間的張力。
西方的入侵和晚清統治權威的弱化在客觀上為現代政黨的產生和民族國家的建構創造了必要條件。西方列強入侵激化民族矛盾的直接結果是催生了近代中國的民族主義。“中國國家及民族主義的形成,則與列強的入侵和沖突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同時,民族主義建構的指向性是非常明確的——“以外國人為反抗對象”和“集中在‘國家印象的塑造上”[9]。在此過程中,那些沐浴西方新思想且被民族主義所感染的新一代知識精英則進一步從意識形態上強化了民族共同體的觀念——“這些正在形成中的民族感情和民族意識經過民族精英的加工,尤其是經過在當時明顯占有文化霸權和話語霸權的民族知識分子的概括整理和理論論證從而系統化、理論化后,就逐步演變成為完整的思想體系——民族主義。”[10]在傳統政治文化日漸式微走向衰亡的時刻,民族主義無疑是凝聚民族力量的最好意識形態和最有效的政治資源。這恰恰給那些無法參與現行政治的知識分子以組建政黨的契機,而且也只有政黨才可能同時把民族主義和民主主義統合為建構民族國家的強大動力。因此,甲午戰爭后,在民族主義思潮推動下,以孫中山為代表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迅速走上了民主革命的道路。20世紀初,“中國同盟會”(中國國民黨的前身)的成立及“三民主義”的提出,標志著以民族解放化身的現代政黨正式登上了中國政治舞臺,并從此開啟了“政黨—國家”互動的政治新模式。
雖然近代中國政黨是為建構民族國家而產生的,但民族國家建構的極端艱巨性要求政黨須具備高度權威。首先,這種艱巨性來自于近代中國社會被各種利益和沖突所分割,表現為長期的內戰、貧窮,嚴重缺乏社會公正。其次,這種艱巨性源于多民族的現實和地方勢力的威脅。再次,這種艱巨性來自于各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巨大差異所造成的不平衡。此外,這種嚴峻的考驗還來自于中國超穩定的傳統文化使新的文化整合機制難以生成,并使不同性質文化所形成的行為方式之間發生沖突[11]。民族國家建構的艱巨性,必然要求政黨在國家整合過程中要具備足夠強大的權威。然而,這是中國資產階級政黨——國民黨所難以實現的。雖然國民黨最早進行了確立政黨權威的努力。然而,國民黨的資源支持,主要面向官僚資產階級和地主階級,部分地面向中產階級,甚至依靠外國勢力。這樣做的結果,不僅最終把廣大民眾排斥在社會動員之外,而且由于對外國的依賴,虛化了它所聲明的民族主義的信度。從而大大降低了政黨的革新能力和整合功能[12]。更重要的是,國民黨始終沒有完成本黨自身的整合。作為資產階級政黨,國民黨先天不足——經濟基礎的脆弱性導致自身的軟弱性和革命的不徹底性,特別是其內部派系林立,內訌不斷,難以建立一個凝聚各方共識的強大的中央權威,導致其在辛亥革命后不久即分崩離析。此后,以蔣介石為代表的國民黨南京政權從建立那天起,就一直伴隨著內部各種勢力和派系的紛攘爭奪,同時也不能消除基層政權對中央政權的抵制和抗衡。一個顯見的歷史事實是蔣介石與李宗仁、白崇禧之間的派系斗爭直到南京政權覆滅始終沒有得到妥善解決[13][9]。實踐證明:在民族國家特別是多民族國家構建過程中,一個連本黨都難以高度聚合的政黨,是無法完成民族國家建構的歷史使命的。
二、中國共產黨確立中央權威為民族國家建構提供了根本政治保障
歷史和人民之所以選擇中國共產黨為全民族的領導核心,除了中國共產黨的價值取向和政治發展目標符合人民的根本利益外,主要原因就在于中國共產黨確立了強大的中央權威,實現了黨的集中統一領導,為民族國家的建構提供了根本政治保障。
按照現代化理論,一個現代化政權必須實現政治整合過程,即由單一的、世俗化的、全國性的政治權威,取代各種傳統的、宗教的、家族的或地域性的政權,形成一個統一集中而有效運行的中央權威,政權才具有其合理性或稱之為理性化[14]。前文已述,中央權威不足是國民黨失敗的重要原因。作為無產階級政黨,中國共產黨秉承馬克思列寧主義建黨原則,在建黨初期便意識到加強中央集權的重要性,把鐵的紀律和絕對服從組織寫進黨章作為行動綱領。但由于黨的思想路線長期不統一,從而使黨的集中統一領導難以實現,以至于中央權威很長時間難以建立。究其原因主要有三點:第一,共產國際對中國共產黨大包大攬,有時甚至是越俎代庖,“直接干涉中國黨的內部事務”[15],使黨的獨立自主性不足,其結果必然削弱中國共產黨自身的權威性。第二,錯誤路線長期在黨內占主導地位。在土地革命初期,在中央層面就連續發生了三次“左”傾路線錯誤,特別是以王明為代表的“左”傾教條主義路線,其無論是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上都給中國革命造成了極大的危害,“把黨幾乎引向毀滅的邊緣”[16]。一個不能把革命領向勝利的黨,其權威性顯然是大打折扣的。第三,黨的領袖或核心沒有形成。劉少奇明確指出:“全黨的領袖與中心很久沒有實際地形成,黨在各地方的領袖與中心則至今還很少實際地形成”是導致黨內思想斗爭的主要根源之一[17]。這是黨的凝聚力不夠的重要原因。針對上述問題,中國共產黨在延安時期重點加強了黨的集中統一領導。
首先,通過開展學習運動和整風運動統一全黨的思想。思想問題在本質上是意識形態問題。丹尼爾·貝爾指出:“每個社會,每個社會組織,都為了一定的目標而存在,那些目標在相當程度上取決于其意識形態。”[18]意識形態既是政黨形成的理論基礎,也是政黨合法性的重要來源,它具有導向功能、辯護功能、凝聚功能、動員功能、約束功能。但是,意識形態的這些功能能否得到充分有效的發揮又主要取決于兩點:一是意識形態本身是否有足夠的吸引力;二是政黨對意識形態持什么樣的態度和看法,即政黨意識形態觀。黨的歷史上意識形態建設存在的最大問題是教條對待馬克思主義的問題。由于此前黨內沒有系統地開展過對錯誤路線的批判,以致于“在全黨內,尤其在某些特殊地區與特殊部門內,主觀主義與宗派主義的殘余,并沒有肅清,或者還很嚴重地存在著”[19]。為此,在六屆六中全會后,圍繞黨內思想路線問題,中國共產黨重點開展了學習運動和整風運動。學習運動的核心是反教條主義,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確立黨的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通過學習馬列主義,特別是學習毛澤東在這一時期撰寫的大量理論文章,如《矛盾論》《實踐論》《改造我們的學習》《整頓黨的作風》《反對“黨八股”》等著作,使全黨認清了教條主義的本質及其危害,在一定程度上增進了對馬克思主義的認知,特別是對毛澤東關于中國革命思想的認同。整風運動的重點是反對宗派主義。關于為什么要開展延安整風,毛澤東在《對<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草案的說明》中對此進行了說明:“抗戰時期有兩個關節就是整風和生產,沒有這兩項黨就不能前進。兩萬五千共產黨員發展到幾十萬,絕大多數是農民與小資產階級,如果不整風黨就變了性質,無產階級其名,小資產階級其實,延安就不得下地,王實味、‘輕騎隊‘西北風占了統治地位,只有經過整風才把無產階級的領導挽救了。”[20]這里的“王實味”“輕騎隊”“西北風”顯然隱喻的就是黨內的各種小資產階級思想和宗派。所以,毛澤東明確表示:“教條宗派只有罪惡而無功勞,危害也最大。因此反對整個宗派主義,要從破壞教條宗派開始。”[21]延安整風本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目的,采用“團結—批評—團結”的方針,通過開展學習和批評與自我批評,以民主的方式進行黨內思想改造,不僅符合人的思想認識與發展過程的基本規律,而且更有利于保持黨內的團結與穩定。對此,鄧小平予以高度評價:“從延安整風以后,無論前方后方的人,真是生氣勃勃,生動活潑,心情舒暢,團結一致。毛澤東同志建立的這個黨,既能夠充分發揚民主,充分發揮下面遵守紀律的自覺性,又能夠在這樣的基礎上建立高度的集中。……毛主席、黨中央的命令、號召,誰不聽哪!誰不是自覺地聽哪!沒有這樣的黨的風氣,我們能夠戰勝比我們強得多的敵人嗎?我們能夠在建國以后,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嗎?”[22]這就為中央權威的形成打下了堅實的政治思想根基。
其次,中國共產黨創造了一套制度化體系,規范了全黨的行為。制度是政黨權威得以產生和規范的重要外部保障。制度不僅僅是人們主觀設定的產物,而是人們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對客觀對象規范性要求的反映,其根源在于一定歷史條件下的物質生產狀況、社會關系狀況乃至思想文化狀況和社會組織狀況。制度短缺是中國共產黨早期面臨的大問題。在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發生的羅章龍和張國燾分裂中央的行為在很大程度上與黨內制度不完善有直接的關聯。而1937年在黨的“十二月會議”上王明嚴重違反黨的政治紀律破壞了黨的團結和統一,則直接敲響了黨內制度建設的警鐘。針對王明不服從中共中央命令、同中共中央分庭抗禮的行為,劉少奇提出“黨內要制定一種黨規”,“在組織上、黨規上保證黨的團結,個人服從組織,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23]。劉少奇的報告和提議得到了中央的贊同。在中共中央六屆六中全會后,中共中央全面加強了制度建設。一是建立和完善黨內制度,制定頒布了從中央到各級黨部的《工作規則與紀律》;二是在政治生活中強化了民主集中制原則,嚴格執行“四個服從”(即個人服從組織,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和全黨服從中央);三是強化了制度在黨員行為規范中的剛性作用。從延安時期黨的制度發展的史實來看,基本建立了一整套適應黨在革命時期客觀要求的紀律、法規。并且在制度的執行上,賦予了制度以絕對的權威性。在《為什么開除劉立功的黨籍》一文中,時任中組部部長陳云明確表示:“革命勝利的基本條件之一,就是要使無產階級的黨成為有組織的統一的部隊……中國革命是長期艱苦的事業,共產黨及其黨員沒有意志行動的統一,沒有百折不回的堅持性和鐵的紀律,就不能勝利。中國是一個小資產階級成分占優勢的國家,如果中國共產黨沒有嚴格的紀律,將無法防止小資產階級意識侵入黨內。如果黨不是有鐵的紀律的隊伍,就不能去團結最大多數的人民群眾。因此破壞黨紀,實質上就是破壞革命,我們必須與任何破壞紀律的傾向作斗爭。”[24]毛澤東的表兄文運昌在得知毛澤東做了中共的領袖后,寫信給毛澤東想到延安謀一差事或讓毛澤東想法幫其在湖南辦一軍校,毛澤東在回信中予以斷然拒絕,他表示:“私心雖想助兄,但實難于做到。”[25]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人民軍隊之所以能成為遵守紀律的模范,顯然與強化制度權威和紀律意識、規矩意識密不可分。因此,從政黨權威層面上看,政黨本身的制度化努力既是社會整合有效性的前提,同時社會整合的有效性也帶來了對政黨的認同性,盡管處在當時的政治體制之外,但是由于其制度主張的合理性,給黨帶來道義上的支持,這也是政黨權威的重要資源。
再次,突出黨的領袖在集體領導中的權威。關于領袖的重要作用,米歇爾斯指出:“如同軍隊一旦失去指揮官立即亂作一團,失去領袖的群眾運動很快便會陷入崩潰,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26]中國共產黨對領袖及其權威的認同主要基于中國革命發展的現實需要。在大革命和土地革命接連遭遇失敗的背景下,特別是在長征這一決定黨的命運、中國革命的命運和紅軍命運的關鍵時刻,中國共產黨迫切需要一位能夠團結和凝聚全黨力量的核心人物,領導革命走出困境。而毛澤東之所以能夠在遵義會議后逐步成長為黨的領袖,并在黨的七大后成為中國共產黨的絕對領導核心,至少有四個條件是同時代的其他黨的領導人所不具備的。第一,毛澤東是集黨的創建者、人民軍隊的締造者和革命根據地的創立者于一身的領導人,這賦予了他作為領袖的重要條件。第二,毛澤東具有對馬克思主義深邃的洞察力和杰出的理論創新力,是黨內最早提出并踐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思想家和理論家,其所創立的“毛澤東思想”是中國共產黨領導革命勝利的行動指南,這賦予了毛澤東強大的理論權威。第三,毛澤東具有淵博的知識和多方面杰出的才能,“他是一位睿智遠慮、足智多謀而又氣度恢宏、談笑風生的政治家、革命家;運籌帷幄、決勝于千里之外的軍事家、戰略家;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理論家、哲人兼詩人。這樣一位‘三位一體的巨人,在中國歷史上也是非常罕見的。”[27]這賦予了毛澤東超凡的領袖個性魅力。第四,毛澤東熟悉中國國情,具有豐富的革命實踐經驗,并且善于總結中國革命的經驗和教訓,是近代以來中國革命戰略思想的集大成者。他根據實踐總結出的思想和觀點如“農村包圍城市”道路、人民戰爭戰略、游擊戰戰術、“新民主主義”理論等等無不在革命實踐中一一證實是正確的。這賦予了毛澤東代表真理的權威。西方學者在研究毛澤東與中國革命關系時也表示“在中國整個共產主義運動中,沒有其他人能夠說在這宏偉的事業中自己的功勞比毛澤東更大”[28],因此,毛澤東成為黨的絕對領導核心,既是黨和人民選擇的結果,也是歷史篩選的結果。在毛澤東領導下,到黨的七大正式形成了以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任弼時等“五大書記”為代表的黨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由于這一領導集體集聚了黨的各個方面最杰出的代表人物(如劉少奇負責黨的建設工作,周恩來負責統一戰線工作,朱德負責武裝斗爭工作,任弼時負責中央日常工作和國際統一戰線工作),因而具有強大的政治威望和影響力。這對增強黨的凝聚力和戰斗力無疑至關重要。
上述問題的妥善解決,不僅使中央權威得到確立和鞏固,而且在民主集中制下實現了全黨的集中統一領導,達到了空前的團結和統一。這就保證了全黨在思想、行動上的高度一致。與此同時,隨著新民主主義政治、經濟、文化的成功實踐,一個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各革命階級聯合專政的新民主主義國家逐步變為現實(中國共產黨建構民族國家的目標是非常明確的。在《新民主主義論》中,毛澤東表示:“我們共產黨人,多年以來,不但為中國的政治革命和經濟革命而奮斗,而且為中國的文化革命而奮斗;一切這些的目的,在于建設一個中華民族的新社會和新國家。”[29])這進一步增強了中國共產黨作為各族人民政治領導核心的權威性。也正是有了這樣一個強大的中央權威,中國共產黨才能廣泛團結和凝聚各民族,統合各種政治資源,最終成功地建立起一個獨立、自由、民主的新中國,實現了近代以來中國人民建構民族國家的夙愿,并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奠定了堅實的根基。
三、維護中央權威和黨的集中統一領導是中國建設民族國家的必然要求
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的報告,對黨的領導進行了全新的界定,不僅把黨的領導視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而且重點強調“黨是領導一切的”[30]。與此同時,黨的十九大全面強化黨的領導,把政治建設擺在黨的建設的首位,要求全黨自覺維護中央權威和黨的集中統一領導,保證全黨服從中央,在思想上、政治上、行動上同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這既是中國共產黨總結黨的建設的歷史經驗作出的重大政治抉擇,也是建設民族國家的歷史邏輯、理論邏輯和實踐邏輯演繹的必然結果。
從歷史邏輯上來看,建設民族國家需要一個強大的政黨權威。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標志著現代意義上中國民族國家建構的完成。但這只是建立了民族國家的基本架構,擁有了現代國家的形式。“民族國家并不僅僅表現為一個基本的國家架構,并不僅僅是一個國家形式,它有著自己豐富的內涵,而且這種豐富的內涵本身也處于不斷的演變過程之中。”[1]在新中國成立后的很長一段時期內,建設民族國家的艱巨性絲毫不亞于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不僅在建設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各個領域遇到很多困難,而且時刻面臨著國民黨殘余勢力和國內的民族分裂勢力所挑起的內亂,以及復雜的國際關系和各種人民內部矛盾,特別是國家尚未完全統一、民族間的融合有待進一步加強,等等。面對這些問題,以毛澤東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帶領全黨全國各族人民完成了新民主主義革命,進行了社會主義改造,確立了社會主義基本制度,成功實現了中國歷史上最深刻最偉大的社會變革,為當代中國一切發展進步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礎。同樣,在改革開放過程中,始終面臨著“封閉僵化的老路和改旗易幟的邪路”的挑戰,面臨著西方敵對勢力企圖和平演變社會主義的威脅,面臨著各種“左”和右的錯誤思潮對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沖擊,等等。在此背景下,我們之所以能開創、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關鍵靠的還是黨中央的堅強領導。所以,在總結歷史經驗時,鄧小平明確指出:一個成熟的、有能力的、團結的領導集體,是保證黨和國家穩定的首要條件——“什么亂子都擋得住”,“國家的命運,黨的命運、人民的命運需要這樣一個領導集體”,“特別是有困難的時候,沒有中央、國務院這個權威,不可能解決問題。有了這個權威,困難時也能做大事。”[31]
從理論邏輯上看,堅持黨的領導是馬克思主義一以貫之的重要思想。馬克思、恩格斯和列寧在總結人類社會特別是資本主義發展規律的基礎上,創立了共產主義革命理論,為無產階級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提供了科學的理論武器。馬克思和恩格斯明確指出,無產階級要鞏固自己的革命勝利成果,“無產階級將利用自己的政治統治,一步一步地奪取資產階級的全部資本”[32]。列寧認為,實行無產階級專政,“不僅對推翻了資產階級的無產階級是必要的,而且對介于資本主義和‘無階級社會'即共產主義之間的整整一個歷史時期都是必要的”[33]。在國家存在的前提下,實行無產階級專政,毫無疑問必須堅持無產階級政黨領導。中國共產黨繼承并發展了馬列主義無產階級專政的學說,把民主和專政有機結合起來——對人民實行民主和對敵人實行專政,創立了“人民民主專政”理論。“人民民主專政”不僅以國體的形式加以強化,而且明確與黨的領導、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以及社會主義道路一起被確立為黨和人民必須長期堅持的“四項基本原則”和立國之本。其中,堅持黨的領導是最根本的一項原則。任何弱化或者放棄黨的領導的做法都可能導致社會主義破產,這是東歐原社會主義國家和蘇聯政權解體的重要原因。正因如此,《中國共產黨章程》開宗明義:“中國共產黨作為中華民族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領導核心,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同時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代表中國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代表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更是以國家根本大法的形式把堅持黨的領導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和實現民族復興的根本保障。
從實踐邏輯上看,中國共產黨領導中華民族實現了歷史巨變。建國69年來,為了實現國家富強、民族振興和人民幸福,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人民歷經千難萬險,付出巨大犧牲,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彪炳史冊的人間奇跡。今天的中國無論是從國家形式上還是從其內涵上看,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用改天換地來形容絲毫都不為過。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領導黨和人民解決了許多長期想解決而沒有解決的問題,辦成了許多過去想辦而沒有辦成的大事,在推進民族復興大業方面取得了舉世矚目的輝煌成就。在經濟建設方面,國內生產總值穩居世界第二,對世界經濟增長貢獻率超過百分之三十;在民主法治建設方面,社會主義民主不斷發展,黨內民主更加廣泛,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全面展開,愛國統一戰線鞏固發展,民族宗教工作創新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日益完善;在思想文化建設方面,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領域的指導地位更加鮮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廣泛弘揚;在保障和改善民生、推進生態文明建設、軍事和國防建設等各個領域都取得了驕人的業績。與此同時,隨著香港和澳門的回歸、國家的日益強大以及國際影響力的顯著提升,民族和國家認同感、自信心空前增強。正如習近平所說:“當今世界,要說哪個政黨、哪個國家、哪個民族能夠自信的話,那中國共產黨、中華人民共和國、中華民族是最有理由自信的。”[34]
要之,通過對近代以來中國民族國家建構和建設的總體歷史之考察,不難得出一個結論:在中國這樣一個多民族的國家里,實現國家和民族的統一,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乃至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維護中央權威和黨的集中統一領導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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