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蟹之謎

朱聞麟

星期六一大早，鳳根帶著兩大包陽澄湖大閘蟹就上了路，在高速上走了一個多小時進入了上海市區。隨后根據手機導航，七拐八繞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把車開到了約定地點，把兩包蟹送給老客戶王經理，嘴里還一個勁兒地賠著不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諒解。

鳳根在陽澄湖邊的餐飲區開了個澄鮮樓，靠著他那手過硬的辨別大閘蟹真假優劣的真本領，創下了很高的口碑，來他酒樓吃飯的客人特別多。客人滿意了，往往會隨手帶些，還有打電話讓送的，一般情況下，他都會叫車或讓快遞幫著送，今天之所以親自去送，而且還是免費白送，是因為遇上了件煩心事。

都說“顧客是上帝”，每到大閘蟹上市季節，也是鳳根最忙碌的時刻，不管白天店里多忙，到了晚上進蟹時，他總是親自出馬，到位于湖邊的交易碼頭，一只只地挑選出自己認為是上乘的大閘蟹，然后按分量分出檔次，分類存放在自己臨時租用的一只大網箱里，只留一小部分帶回酒樓，放在門前的玻璃缸里，既當招牌又能讓客人自己挑選，如果客人提出要帶蟹時，就讓客人在其中挑，論好檔次與價格后，讓伙計到大網箱里去捉相對應的蟹。

上周末，王經理帶著幾個朋友來吃飯。看到老主顧，不用吩咐，鳳根立馬拿出店里最好的大閘蟹招待他們，幾位客人吃的是樂開了懷，一個勁兒地夸獎味道正宗。臨走時，按王經理的要求，鳳根準備了一包上等的外貿蟹，好讓他們帶回去品嘗。

沒想到半夜時分，王經理打電話過來，責問他怎么能這樣對待老客戶。鳳根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自己可是拿出店里最高檔次的蟹來招待了，一行人走時也都很滿意的，一時也想不出什么地方出了差錯，忙問發生了什么事。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涂。你說，你昨天給我們吃的是什么蟹？”“是我這里最大最好的外貿蟹。”鳳根肯定地說道。

“那你給我們帶走的是什么蟹？”

“一樣的啊，在我這里別的不能保證，大閘蟹可以確保只只都是正宗的，只只都是上品貨！”鳳根發誓道。

“正宗個屁！你那些蟹看著蠻大，吃起來只有一殼水，為了那幾只空心蟹，朋友罵到了現在，我的臺都攤光了。”

“王經理，我的蟹我知道，我以人格擔保，不可能是次貨，一定是你們搞錯了。”鳳根拍著胸脯說。

“我又沒到其他地方去買，就這幾只蟹，怎么會搞錯，你心里有沒有鬼自己知道，以后我再也不去了，免得受朋友笑話。”說罷就把電話給掛了。聽對方這么肯定，鳳根心頭一驚，難不成是伙計拿錯了蟹？

鳳根知道了，由于沒地方存放大量的商品蟹，有人特地在湖區建了個網箱租借碼頭，一字排開放著很多個大網箱，把餐飲區內酒樓的大閘蟹都存放在那里，好繼續在湖水中生長不掉膘。

這些網箱都被編上了號，還有專人負責看管，沒有主人家的對號卡是不能進入其中的。就是取蟹時，工作人員也會站在高臺上，遠遠地看著你，怕取了別人家的蟹，畢竟每只蟹價格都不菲。

想到這里，鳳根叫上正要打掃衛生的伙計，兩人一起到了湖邊，伙計十分肯定地指著自家的網箱，對鳳根說道，昨天自己就是從最邊上的那格子里取的。

鳳根知道，那個格子里的蟹是最好的，這樣的蟹隨便拿到什么地方都是一等一的精品。出于職業習慣，鳳根把手伸到網箱里，當他拿出一只張牙舞爪的大閘蟹時，立馬變了臉色。經驗告訴他，自己手中的這只蟹個頭雖不小，但分量明顯不足，殼也不硬，一看就知是只空心蟹，里面蟹黃蟹膏還沒長滿呢，煮熟后就是一殼水。鳳根連忙又從袋子中取出幾只一查看，只只都是空心蟹。

這就奇怪了，邊上的蟹是自己精心挑選后放進去的，絕對不可能有次貨。會不會是被人調了包？想到調包自然先想到身邊的伙計，不過鳳根立馬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自開店后這名伙計就進來了。

這些年來，自己吩咐的事情總是能做得很周全，從沒出過差錯，還是問問租場的，看能不能查出來。

一聽鳳根懷疑有人調包，租場工作人員立馬反駁道：“我們可是二十四小時輪流值班的，中間從沒斷過人，絕不可能出現調包這樣的事情。對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上周我們老板還讓人裝了監控，我們可以去看看監控回放，到底是誰在搗鬼。”

也別說，一看監控錄像，還真看出了名堂，卻是緊挨鳳根邊上的李老板放蟹時出的錯。

原來出租老板為了節省面積，就把網箱緊挨在一起。前天晚上，隔壁網箱的李老板提著幾袋蟹進來，不知是眼神不好還是光線問題，他把其中的一袋蟹放進了鳳根的網箱里。

為了挽回聲譽留住老客戶，鳳根不敢托別人，第二天親自開車，把兩包上乘的大閘蟹送到了王經理的手上，算是對自己的過失賠禮道歉。

從上海回來后，鳳根提著那袋空心蟹找到李老板，告訴他蟹放錯了地方，現在把它送回來。沒想到李老板非但沒說謝謝，還一口咬定說，自己的蟹不可能會跑到別人的網箱里。

“我可是從監控上看到后才來還蟹的，真是好人壞人也不分！”鳳根解釋道。

“什么好人不好人的，你當我不知道，你拿這么次的蟹來，分明是來告訴我的客人，我這里的蟹質量不行，好拉他們到你那去，你的手段好毒辣啊！”

本想把蟹還掉算了，一聽這句鳳根也來了氣，“你還好意思說，為了你這幾只蟹，我差點丟了一個老客戶，我看是你存心想害我。”

“我看你是瞎了眼，空心蟹也敢給客人，還是自己拿回去吧，不要在我這里丟臉了。”說罷就把鳳根推了出去。

回到酒樓，鳳根越想越來氣，看到伙計后把他臭罵了一頓，跟了自己這么多年，空心蟹都認不出來，不要來上班了。伙計滿肚子委屈地離開了。

鳳根走后，李老板心里也不是滋味，剛才當著客人的面，自己肯定不能承認蟹是自己的，但從袋子上，李老板一眼就認出是自己的蟹。細細回想，可能真是自己的過錯，自己放蟹的順序跟鳳根一樣，本來那袋空心蟹是放在最邊上的，應該是自己忙中出錯，放到了鳳根的網箱里，這才產生誤會。之所以要進這些空心蟹，主要是看它們個頭不小，只要堅持每天喂食，過段時間，這些蟹就能長滿兜，到時再賣，依然是好蟹。

畢竟是相鄰，經過一番思想斗爭后，李老板最終還是下了決心去了澄鮮樓。見到鳳根后滿臉愧色地說：“鳳根，今天的事是我不對，我怕在客人面前丟面子，才沒承認蟹是自己的，讓你經濟和名義上受到了損失，我向你賠不是了。”

看到李老板一臉的誠意，鳳根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忙說：“這事我也有錯，送蟹時沒多檢查，剛才還蟹時也沒注意場合。”

“我那袋蟹就放你那里吧，算是賠你的。還有，聽說你把伙計給辭了，我感覺有點委屈他了，你要是真的不想要，我來留用他吧。”

“這事著實是我錯怪他了，我會找他說清楚了，要是他不記怨，我就繼續聘用他，要是他實在不愿意，你設法留下他，著實是把好手。”

“行，我等你消息。”李老板爽快地答應了，隨后說道，“大閘蟹的品牌創出來不容易，我們都得本本分分，誠實守信經營，這樣才能對得起這塊金字招牌，你說對不？”“對對。”兩人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