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濫的愛心

胡秀欣

趙利和王天強從小一起玩耍，長大后又一起進城打拼，現都已結婚生子，又同住在桂園小區，日子雖說不是很富裕，但也衣食無憂。

兩個人還有一個共同的愛好，都喜歡刷微博。兩人仗著文筆還不錯，常常暗地里較勁，比博文、比粉絲、比關注度。但趙利似乎總是略遜一籌，不知不覺，嫉妒心在趙利心里油然而生。王天強喜歡攝影，加入了市攝影家協會，認識的人多了，粉絲也就多了起來。趙利見自己實在沒有什么別的愛好，便加入了當地動物保護者協會，只是為了增加粉絲和關注度，其實他一點兒都不喜歡動物。

前些日子，桂園小區物業公司公開對外招聘經理，王天強和趙利都報了名。經過筆試面試，王天強在眾多競聘者中脫穎而出，而趙利卻只能繼續做他的快遞員了。這一落差使他怎么看王天強都是越來越不順眼。

這天下午，趙利送完快遞回家，一進小區沒走多遠，就聽見一陣人嚷狗叫的嘈雜聲，尋聲看去，見不遠處王天強手拿木棍，帶著一幫人，正追趕著三條流浪狗。他抬腳隨著這幫人追了過去。很快，三條流浪狗被攆到了小區圍墻的一個死角，王天強指揮著眾人說：“都打死，一條也不放過。”說著，率先舉起了棍子。趙利大喊一聲：“住手！我是動物保護協會的，嚴重抗議你們打狗！”王天強高舉的棍子停在了半空中，回頭見是趙利，不解地問道：“你啥意思？”趙利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王天強手中的棍子，蠻橫地說：“沒啥意思，就是不讓你打狗。我是動物保護者協會的！”王天強急了，氣憤地說：“這都是些無主的流浪狗，前幾天，就咬傷過小區好幾個人，剛才又咬傷了我兒子。你保護動物我不反對，但前提是要保護人們不受這些動物傷害，不分青紅皂白地一味地保護，就是愛心泛濫……”

兩個人你有來言，我有去語，就這樣僵持上了。圍觀的人也分成了兩幫，有的贊成有的反對。王天強知道趙利這是存心跟自己做對，為的就是讓他難堪。怎么辦？略一思索，他有了主意，放下棍子說：“這三條狗不打也行，你要是真有愛心，就把它們弄回家圈養起來，我決不允許小區內再有流浪狗出沒。”眾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趙利，有贊許也有期待。趙利明白，王天強這是將他軍呢！他暗自思忖：“王天強，你別以為這樣就能難住我，我先把狗弄回家，等到晚上再偷偷放了，愛哪去哪去，最好再咬你兩口，那才解氣呢！我才不養這些玩意兒呢。”想到這兒，他腦袋一揚，語氣堅決地說：“弄回家就弄回家，有什么了不起的。”趙利話音一落，圍觀的人們熱烈地鼓起掌來。看來，大多數人都是對這三條狗存有愛心，不忍心看到它們命喪棍下。

趙利看到多數人都站到了自己這邊，更得意起來，瞅向王天強的眼神里充滿了挑釁。王天強好像看透了趙利的心思，不緊不慢地說：“狗你可以帶回家，但我是有條件的。這三條狗，你不可以棄養，每周必須拍一張狗狗的照片傳到微博上，我會發動粉絲去你微博上關注這些狗的生活狀況，而且每張照片必須拍上當天的日歷牌。”一聽這些條件，趙利的臉都綠了。可大話說出去了，只好硬著頭皮接受了，心里暗罵：“王天強，活該你兒子叫狗咬，想打死狗給你兒子報仇，沒門！”

王天強等人幫著將三條流浪狗抱進了趙利的家中。趙利家這下可就熱鬧了，那真是老婆罵，兒子哭。狗兒上躥下跳，屎尿遍地，弄得家里是一團糟。氣得老婆當晚就回了娘家，趙利苦不堪言。可更讓他鬧心的是王天強把他收養流浪狗的事兒寫成博文，在趙利的微博上跟帖發表了，這一下子引起了眾多粉絲的關注，好事者大有人在，品頭論足，有的甚至比關心自己的家人還上心，讓他每天都上傳狗兒的照片，希望他能真心地愛護這三條狗。

讓一個根本不喜歡狗的人一下子伺候三條流浪狗，那心情可想而知。如今，趙利腸子都要悔青了。可扔又不敢扔，送又送不出去。老婆發來微信說他若繼續養這些狗，就跟他離婚，弄得他焦頭爛額。實在沒轍了，他硬著頭皮找到王天強，認慫了，說只要王天強能幫著妥善安置這些狗，什么條件他都答應。很快，王天強有了回信，他幫著聯系了一個養狗基地，可以寄養。但條件是每條狗每月二百元錢的費用。三條狗，就是六百塊錢呀！趙利真不舍得，可思來想去，實在沒辦法，只好一咬牙答應了。他和王天強一起將狗送到了養狗基地，并拍了照，寫了博文，說明了情況，算是對關注這些狗的粉絲有了個交代。

一晃，一年過去了，這一年來，趙利戒了煙，每月偷偷從自己零花錢里擠出六百元錢，交給王天強，讓他代替自己轉交。這天，趙利心血來潮，去了養狗基地看那三條狗。想想這一年七千多塊錢的付出，他就心也疼肝也疼，巴不得這些狗都死光了才好。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養狗基地的人告訴他，那三條狗只在基地寄養了兩個月，就被王天強送給別人收養了。他們也就沒再收什么費用。

趙利一聽這話，肺都要氣炸了。好你個王天強，表面上裝得人模狗樣的，竟私下里昧我的錢，一年只交了兩個月的養狗費用，剩下六千元都揣進了你的腰包。你這是私吞別人錢財，我決饒不了你！趙利班也不上了，氣勢洶洶地沖進了王天強工作的物業公司，大呼小叫地找王天強。公司的工作人員告訴他，王天強不在單位，他母親過七十大壽，他回去給母親過生日去了。

“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趙利扭頭坐車回了鄉下。等他到了村里，已是正午時分。趙利直奔王天強的家，一進院門，見院中放了三張大桌子，桌子旁邊坐滿了人，舉杯喝得正歡。這些都是王天強父母的親朋好友，來給老太太祝壽的。趙利是心里一陣竊喜，正好當著這些鄉親的面，揭穿王天強昧自己錢一事，看他在家鄉還能不能抬起頭來。

趙利剛走進院子里，就被王天強看見了，他忙起身相迎，滿臉堆笑，請他喝酒。趙利一撥弄腦袋，沖著王天強就罵開了，然后當著眾鄉親的面，聲淚俱下，訴說王天強如何坑騙自己六千塊錢的事……鄉親們聽完，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向王天強，繼而有人開始議論，說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咋連自己的老鄉都坑呢？面對眾人的指責，王天強不急不躁，他走到一張桌子旁，攙起一個老太太，對趙利說道：“你不是問我這六千塊錢的去向嗎？都給她了。”趙利一回頭，一下子驚呆了，是自己老媽！就聽老太太說道：“兒呀，你每月都讓天強給我捎六百塊錢回來，他一分沒少，都給我了。你有一年多沒回來了，都是天強跑前跑后地常來看我，媽一個人過日子，天天都想你呀……”

趙利愣了片刻，喃喃說道：“媽，怎么會是這樣？”看著母親蒼老的面容，他突然意識到，母親已經沒有勞動能力了，地里的活兒也大多干不動了，父親去世后，他也沒把母親放在心上，總以為家里有地，母親種地就能養活自己。再加上媳婦厲害，管得嚴，自結婚后，從來沒有給過母親錢。想到這兒，他的心像被什么扎到了一樣刺痛。王天強解釋說，他是看見老人那么大歲數了，還在地里干活，腰都累彎了，心里不忍，就把狗送了人，將計就計，將趙利養狗的費用送給老人了，也算幫著趙利盡孝了。

此時的趙利真是無言以對，沉默了許久，他抬起頭來，在看向王天強的眼神里，充滿了感激和愧疚，這回，他心服口服，知道自己與王天強的差距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