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成人動畫電影中的解構與建構
——以《大護法》為例

（華中師范大學 湖北 武漢 430079）

2017年7月，由不思凡導演的原創動畫電影《大護法》的上映引發了動畫界的關注。這部電影講述的是“奕衛國”大護法在尋找和保護太子的過程中闖入“花生鎮”，并解放被邪惡勢力愚弄、奴役的“花生人”的故事。《大護法》因故事情節的非線性、人物造型的反美型、畫面風格的暗黑系與語言表述的網絡化被網友戲稱為“爆笑與暴力齊飛”。[1]從主題、人物形象、美學觀念等各方面來說，《大護法》都堪稱國產成人動畫電影的突圍之作。從《大護法》中我們可以窺見國產成人動畫電影發展的新成果和新趨勢。

一、《大護法》的成人化探索

1.隱喻時代的黑色主題

《大護法》構建了一個奇異的黑色世界，表現了隱喻時代的黑色主題。這個世界的花生人統一貼著假眼睛和嘴巴，因為恐懼和無知，他們默然無聲、失去自我。小鎮里隨處可見的宣傳畫、花生人們夜晚無聲的“洗腦”和“老神仙”的愚民謊言都在暗指現實世界存在的問題、反諷政治體制的荒謬。花生人們不知道自己的食物“蟻猴子”就是還未蛻變的同類，這暗指民眾在統治者的蠱惑下通過“人吃人”而活。電影批判了統治者的無情和狠毒，也批判了民眾的愚蠢和冷血。

阿爾都塞提出：“所有那些從事生產、剝削和鎮壓的當事人，為了要克盡職守，都必定以這樣那樣的方式“浸染”在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當中。”[2]在花生鎮中各階層花生人對吉安所編造出來的那套意識形態的服從正體現了這一點。《大護法》這部動畫在似與不似之間尋找到了平衡點。即讓觀眾看到了一個與現實保持“間離”的動畫世界，同時又讓觀眾在動畫世界中發掘到了現實生活的依稀脈絡。[3]

2.富有象征意義的人物形象

《大護法》中的人物形象各具特色，富有象征意義。主人公“奕衛國”大護法看上去是個小胖子，實則力量強大、無所畏懼。太子是一個權力厭惡者和享樂主義者，他追尋自由和美好的人性，厭惡冰冷的權力和爭斗。吉安是花生鎮的“統治者”，他編造了陰謀和謊言來欺騙花生人們，在他和藹的外表下是一顆丑陋的心。小姜是一個內心善良的花生人，他在群體里面顯得格格不入，他即是“高墻下的清澈靈魂”。庖卯是一個專門肢解花生人尸體的屠夫，他狂熱無理智，為了不被別人看輕而樹立了“一刀取人心臟”的理想。

在高壓專制統治下，有權力厭惡者太子、陰謀統治者吉安、覺醒平民小姜、無腦的“統治工具”庖卯，還有理想化的能夠破除黑暗的大護法。《大護法》中的空間和時間都是架空的，但其中的人物都能在現實生活中找到原型。密密麻麻的面無表情的花生人們像極了在高壓下冷漠的群眾，他們沒有情感的假眼睛和不敢說話的假嘴巴是對時代弊病夸張的諷刺。

3.別具一格的非線性敘事

《大護法》中的一些情節并不符合動畫電影的“常理”，如主人公大護法并無遠大理想，庖卯以“一刀取人心臟”為理想，而孩童小鳴卻有自己的政治陰謀……這些情節使影片耐人尋味。花生鎮這個詭譎的異世界架空存在著，既荒誕又真實。影片最后的結局也是開放式的，花生鎮的暴力沒有結束，心機深重的小鳴也沒有得到救贖。

影片用“非現實的心理結構”代替了“現實性的事理解構”，用“開放結局”代替了“閉合結局”，并結合了一定的“時空混亂”和“情節破碎”，打破了傳統的線性敘事結構，建立起非線性敘事為主的結構。這種非線性敘事結構在國產動畫中別具一格。導演不思凡曾說希望“用最簡單的形式，討論最復雜的人性”，這種非線性敘事結構能極大地容納豐富多元的主題，從不同側面體現出復雜的人性。

4.暴力美學與水墨畫風格

米歇爾·穆爾萊特在《為暴力辯護》中談到，“暴力是電影在美學上的一個主題，電影就是一門和暴力緊密相連的藝術。”[4]《大護法》這部影片不僅擁有內在的暴力美學，更直接將暴力場景加入電影之中。在大護法與花生人打斗的場景中，爆頭、斷肢、解剖等畫面頻頻出現，這些色彩鮮明的具有強烈沖擊性的畫面為暴力情節加入了一種別樣的美感。此外，影片中隱含的政治暴力也異常具有沖擊力，愚民、洗腦、屠戮等行為輪番上演。

《大護法》是一部水墨彩繪的二維動畫，水墨能夠中和暴力帶給人的緊張感。在影片里中國水墨畫式寫意的自然風光與密密麻麻的蟻穴洞口相互襯托。水霧繚繞的遠山和怪誕小鎮的對比凸顯了現實的壓抑和“遠方”的美好。導演將槍戰、打斗的硬度情節搭配中國水墨畫的韌度美感，使得影片中的“暴力”與“美學”相輔相成。此外，大護法形象中的中國紅元素，太子形象中的水墨黑白元素等也是中國傳統美術與當代動畫的一次成功結合。

二、《大護法》中的解構與建構

1.反烏托邦，塑造真實

反烏托邦是對烏托邦理念與實踐的否定，《大護法》以反烏托邦為其主要內涵之一。在花生人的心中，“老神仙”是他們的庇佑者，吉安扼殺情感、處決同胞是為了防止更多的花生人遭殃。吉安捏造了一個“幸福標準化”的烏托邦世界，并用極權統治了這個世界。“在烏托邦中，追求個性的靈魂就是對秩序的威脅。動畫的烏托邦里，國家暴力機構以集體利益的名義限制自由、抹殺異類、犧牲弱者。”[5]花生鎮中發生的一切正印證了這個觀點，吉安定義的標準幸福荒誕而可怕。

一般的動漫作品都會以一個純凈的善惡分明的世界為背景，當惡勢力被鏟除，主人公們即進入烏托邦式的童話世界。但《大護法》試圖塑造一個詭譎但真實的世界，當惡被鏟除了，部分受迫害者又成為新的施惡者。《大護法》不僅建構了一個反烏托邦世界，更試圖構建起一套思辨與自省的世界觀。低幼化的動畫作品中常常體現出一種篤定的“真善美”的價值觀，但真實世界往往不是非黑即白，而是混沌的灰色地帶居多。在花生鎮里善惡常常相互轉化、相互矛盾。

2.消解二元對立，塑造多元

《大護法》消解了國產動畫常見的二元對立的世界觀，塑造了一個多元化的視角，并弱化了動畫電影的思維定式。在影片末尾花生人們撕掉了假眼睛和嘴巴，無辜的民眾獲得了自由，但他們卻立即開始用暴力強迫其他人也這么做。主人公大護法也不是絕對的偉大英雄，他對自己存在的意義感到迷茫。這些情節設定都帶有一種多元的視角。人沒有絕對的善惡，這部電影對于人性的思索是具有普遍適應性和超越時代的。此外《大護法》中開放式的結尾真實又發人深省，它弱化了國產動畫電影的思維定式。

這部影片還帶有哲學色彩，影片中加入了“花生人是什么？我又是什么？人是什么？”等哲學疑問和“我們以為生活是真實的，但也許生活就是個巨大的謊言”等哲學性反思。這使電影不僅具有多元性，更具哲思性。

3.解構低幼化，建構成人向

解構低幼化，建構成人向是國產動畫進步的必經之路。動畫并不專屬于孩童，但我國的大部分動畫作品都只適合低齡人群。近三年分別上映的《大圣歸來》、《大魚海棠》、《大護法》可以說是國產動畫電影打破受眾年齡分界的幾部破冰作品，它們沒有一昧迎合兒童的需求，而是抓住了成人的審美和觀感需求。

作為一部“十三禁”的動畫電影，《大護法》在解構低幼化、建構成人向國產動畫方面的貢獻尤其突出。對比來說，《大圣歸來》有大IP的支持，《大魚海棠》有情懷的助力，而《大護法》沒有任何強大的依托，它是靠獨樹一幟的“暴力成人向”殺出了一條血路。因為含有過多暴力元素，《大護法》幾乎被當時所有的主流發行方拒絕，最后還是在眾籌下獲得了資金支持。《大護法》的受挫側面體現了成人向動畫發展道路的曲折，但其獲得的好評又證實了成人向動畫充滿希望的發展前景。

三、國產成人動畫電影的新走向

《大護法》消解了二元對立的世界觀，解構了國產動畫中常有的烏托邦世界，建構起一個真實、多元的動畫世界。其暴力成人向的動畫風格和對國產動畫定式的突破為發展中國動畫學派帶來新的可能性。

雖然《大護法》還存在制作略顯粗糙、情節線索不全等問題，如人物在對話時口型對不上、人物的“黑化”過于突兀等，但總體來說，這仍然是一部成功的國產動畫電影。導演不思凡運用眾籌拍攝方式、自主分級嘗試等為國產成人動畫電影的創作開啟了更多可能。《大護法》中獨特的黑色主題、富有象征性的人物、非線性的敘事結構和暴力美學風格也為國產動畫內容和形式創新提供了可供參考的思路。從《打、打個大西瓜》、《十萬個冷笑話》到《大護法》，國產成人動畫漸漸脫離了幾乎空白的尷尬狀態。《大護法》中的解構與建構體現出了國產成人動畫電影新的發展趨勢和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