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兵,魏 瑋
(南開大學 經濟學院,天津 300071)
十八大以來,黨中央以提高經濟增長質量和效益為中心,把經濟增長質量放到了突出位置,經濟增長是一個既有量又有質的結合體,若要實現經濟穩健持續地增長,必須質、量并重。當前,中國經濟增長進入“新常態”,在中國經濟“新常態”增速放緩的同時,經濟增長質量有何變化以及如何提升成為各界關注的焦點。
我國學者對經濟增長已形成一個基本共識,即不能僅重視經濟增長數量,對于經濟增長質量也應給予高度關注。但是對于經濟增長質量的具體定義,以及其系統的測量維度,國內目前還沒有達成統一觀點[1-4]。鈔小靜、惠康(2009)[5]和鈔小靜、任保平(2011)[6]采用了四個維度指標,即經濟增長的穩定性、結構、資源利用和生態環境代價以及福利變化與成果分配,在此基礎上設置了28個基礎指標,構建了一個較為全面的指標框架以評估中國的經濟增長質量水平及變化。唐毅南(2014)[7]利用資本產出比、勞動生產率等指標分析,認為中國經濟屬于“高效率、高投資、高技術進步”并且“低能耗”的高質量增長。本文將從經濟增長的穩定性、協調性、共享性和可持續性四個維度構建經濟增長質量模型,從模型分析上討論這四個維度因素的改善對經濟增長質量的促進效應及其影響機制。
評估經濟增長質量,首先要確定經濟增長質量的具體含義。從狹義角度講,全要素生產率是一個較好的測度經濟增長質量指標。但是全要素生產率并未反映出經濟增長過程中有關的資源利用率問題及福利水平問題等,所以本文以經濟增長質量的廣義內涵為基礎,進行經濟增長質量的測度。
以廣義的視角評估經濟增長質量,應當構建一個綜合指標評價體系。本文選擇以經濟增長的穩定性、協調性、共享性和可持續性四個維度構建經濟增長質量模型。如表1所示。

表1 經濟增長質量的指標選擇
確定好維度和分項指標,還需要找到合適的基礎指標,進而才能具體地測度經濟增長質量。產出、就業和物價的穩定性常用經濟波動率、通貨膨脹率和失業率①作為測度指標。經濟增長協調性的測度指標選擇內外需協調性、國際收支協調性、實體經濟與虛體經濟協調性三個中間指標。內外需協調性用內需與外需的比值表示;國際收支協調性用產品與服務的出口和進口值的比率來近似表示;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的協調性本文采取金融相關率(FIR)①指登記失業率,數據來自WIND數據庫以及BVD數據庫。來測度,即M2/GDP。鈔小靜和惠康(2009)[5]認為福利水平變動即整體衡量居民福利因經濟增長而得到的改善程度,本文選取人均GDP、生育率以及人口死亡率作為測度經濟增長的共享性的具體指標。對于測度經濟增長動力的可持續性的基礎指標的選擇,本文選取勞動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而資源的可持續性則選取原油探明儲量來表示。
由于編制經濟增長質量指數所選擇的每類基礎指標的量綱與量級差別較大,不能直接對其進行合成加總并且不適合進行國際比較,因此需要對基礎指標采取無量綱化處理。標準化和均值化是當前采用較為頻繁的處理方法。標準化處理的結果是,每類指標都服從標準正態分布,即均值是0、標準差是1,從而僅僅描述了指標的相互作用,卻縮小了指標間的變異水平,可能導致低估或夸大不同指標的相對離散程度。所以,綜合評價指標體系時,采用標準化處理方法并不理想。但是采取均值化處理方法,可以在消除量綱和量級上的區別的同時,還可以體現出不同指標彼此影響的程度差別。鑒于上述分析,本文將采取均值化方法無量綱化處理基礎指標。此外,因為所選取的具體指標既有正指標又有逆指標,所以無量綱化基礎指標后還應該正向化指標中的逆向指標,其中逆向指標有GDP:同比、CPI:同比、城鎮登記失業率和人口死亡率,將其原始數據分別取各自的倒數,進而得到正向化數據。
在對原始數據進行上述選擇和處理后,本文進一步對原始數據指標體系進行綜合,編制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如前所述,現有相關研究文獻對多因素指標體系進行綜合的方法主要有層次分析法、熵值法、相對指數法、因子分析法和主成分分析法[8-12]。層次分析法是通過研究者主觀評價每項指標的重要程度對其各自的權重賦值,相比來講熵值法是客觀賦值指標權重,然而熵值法無法詳盡地描述指標之間的相互關系。相對指數法則是忽視了每項基礎指標之間潛在的高度相關性。對比而言,因子分析法和主成分分析法都是以指標數據自身的特征為基礎對指標進行權重賦值,具有一定的客觀性,同時還能夠規避指標間潛在的高度相關性。此外,因子分析法和主成分分析法相結合既能夠詳盡體現出經濟增長質量的維度指標的波動程度,刻畫出經濟增長質量每項維度指標下的基礎指標在經濟增長質量指數中所占的比重,同時還能夠將各項指標合成一個綜合指數,反映經濟增長質量的總體變動態勢。因此,本文采用因子分析和主成分分析相結合的方法來構建經濟增長質量指數。
根據以上的數據處理方法和數據分析方法,使用SPSS軟件進行相應的數據分析。首先,分別對四個維度指標的基礎指標作因子分析,在此,本文指定提取條件為特征根值大于1,分析結果為四個維度各得到一個因子。依據因子的方差貢獻率和旋轉前后的因子載荷矩陣,先求得各基礎指標的權數,即用主成分系數除以對應的特征根開根后所得到的單位特征向量,也就是取分析結果顯示的成分得分系數矩陣的結果作為各基礎指標的權重。進而計算經濟增長質量各項維度指標權數。其中得到的各基礎指標權重如表2所示。

表2 中國基礎指標權重
此外,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單個主成分反映整體信息的情況通過其對總方差的解釋程度來計算。則排序越是靠前的主成分,其解釋總方差的能力越強。因我國數據經過因子分析后,各維度都僅得到一個因子,即第一主成分。本文將第一個維度得到的因子命名為經濟增長質量的穩定性。同理,將第二個維度得到的因子命名為經濟增長質量的協調性,將第三個維度得到的因子命名為經濟增長質量的共享性,將第四個維度得到的因子命名為經濟增長質量的可持續性。
確定好因子以及將各因子命名后,通過因子分析過程中得到的成份得分系數矩陣,可以得到四個因子的得分函數:
經濟增長質量的穩定性=GDP*0.007+CPI*0.998+失業率*(-0.009)
經濟增長質量的協調性=金融相關率*0+內需/外需*(-0.011)+出口/進口*0.998
經濟增長質量的共享性=人均GDP*(-0.979)+生育率*0.029+人口死亡率*0.002
經濟增長質量的可持續性=勞動生產率*0.27+全要素生產率*0.734+原油探明儲量*(-0.025)
根據上述的四個因子的得分函數,可以得到經濟增長的穩定性、協調性、共享性以及可持續性四個時間序列。根據得到的四個時間序列,再按上述相同的步驟做一次因子分析,從而得到中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

表3 KMO和Bartlett的檢驗
從表3的檢驗結果來看,第二次因子分析的KMO檢驗值為0.53,Bartlett的球形度檢驗的檢驗值為25.102,對應的概率值為0。遠小于百分之五,所以適合對四個維度指標做因子分析。此次因子分析依據特征根值大于1的提取條件提取出兩個因子。因為提取出的因子的順序是按照對解釋原有變量的貢獻從大到小排序的,所以本文將選取第一主成分進行分析。以第一主成分在成份得分系數矩陣中的數值分別作為四個維度指標的權重。進一步可以得到中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函數。見下頁表4。

表4 成份得分系數矩陣
本文選取美國、日本作為發達國家代表,因為美國是全球經濟霸主,而日本則為亞洲發展最為完善的發達國家;選取印度、南非、巴西作為發展中國家代表,因為這三個國家都位于“金磚國家”行列,對中國經濟的發展比較有對比借鑒的意義。按照上述計算中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的步驟,分別計算美國、日本、印度、南非、巴西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
3.1.1 美國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①國際數據取自wind數據庫以及BvD數據庫的EIU COUNTRY DATA。
與計算中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步驟一致,第一次因子分析先得到美國相同基礎指標的權重。再通過第二次因子分析,得到四個維度指標的權重依次為:穩定性0.605、協調性0.412、共享性0.001、可持續性(-0.002)。可得美國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的計算公式:
美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穩定性*0.605+協調性*0.412+共享性*0.001+可持續性*(-0.002)
3.1.2 日本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
與計算中國、美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步驟相同,首先得到日本基礎指標權重。通過第二次因子分析,得到日本四個維度指標的權重依次為:穩定性0.994、協調性(-0.049)、共享性0、可持續性(-0.001)。可得日本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函數的計算公式:
日本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穩定性*0.994+協調性*(-0.049)+共享性*0+ 可持續性*(-0.001)
3.1.3 印度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
步驟同上。首先得到印度的基礎指標權重。通過第二次因子分析,得到印度四個維度指標的權重依次為:穩定性(-0.059)、協調性0.335、共享性0.4、可持續性0.404。可得印度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函數的計算:
印度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穩定性*(-0.059)+協調性*0.335+共享性*0.4+可持續性*0.404
3.1.4 南非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②因為數據缺失,僅計算南非自2002年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
步驟同上。首先得到南非的基礎指標權重。通過第二次因子分析,得到南非四個維度指標的權重依次為:穩定性(-0.002)、協調性0.998、共享性0.001、可持續性0.006。得到的南非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函數的計算公式:
南非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穩定性*(-0.002)+協調性*0.998+共享性*0.001+可持續性*0.006
3.1.5 巴西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
步驟同上。首先得到巴西的基礎指標權重。通過第二次因子分析,得到巴西四個維度指標的權重依次為:穩定性0.998、協調性0、共享性0.001、可持續性(-0.007)。得到的巴西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函數的計算公式:
巴西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穩定性*0.998+協調性*0+共享性*0.001+可持續性*(-0.007)
通過以上方法計算出各國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后,便可進行各國之間的指數比較,見表5。

表5 各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
經過比較可以發現,中國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相對于選取的幾個典型國家來講偏低,而且自1997年開始,中國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就呈現負值,尤其自2005年以來,中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持續下降。除了在2009年,美國因為金融危機的沖擊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出現一個極小值外,中國從1995年以來,經濟增長質量指數持續低于美國、日本以及幾個金磚國家成員(2002年之前南非未加入比較)。不過,受數據可得性等因素的影響,本文所選取的指標可能不夠全面,但至少從已選擇的指標角度可以看出,中國的經濟增長質量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日本和巴西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波動較大,各出現三個極為突出的極大值點。除了金融危機的沖擊外,美國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整體較為穩定,2015年美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出現了急劇上升。值得注意的是,美國雖然在經濟增長數量上一直是世界霸主,但在經濟增長質量方面,美國并無明顯優勢,甚至在2004—2014年期間,美國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持續低于印度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可見經濟增長數量領先的國家,經濟增長質量并不一定領先。印度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較為穩定,并且在1990—2015年間,印度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呈現出波動上升的趨勢。在選取的幾個代表國家中,印度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在大多數年間都處于領先地位。南非因為數據獲得性的限制,僅從2002年開始計算其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南非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在2003年出現一個較為突出的極大值,但2004年迅速回落,且自此南非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一直穩定在0~2之間。
通過比較可以發現,經濟增長質量與經濟增長數量并沒有顯著的相關性。經濟增長數量較大的國家,其經濟增長質量卻不一定較高。通過對比發達國家代表之一美國與發展中國家代表之一印度可以很好的說明這一點。從傳統意義上的經濟增長來講,印度遠不如美國,但印度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卻在2004—2014年間持續優于美國。所以,經濟增長數量并不能完全代表國家發展程度,僅從經濟增長數量方面比較各國的發展程度顯然是片面的。
除了比較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差異外,本文將進一步比中我國與其他幾個代表國家的四個維度指標權重(見表6),以期發現影響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的主要因素,進而可以為中國經濟的下一步發展提出政策建議。

表6 各國維度指標權重
中國共享性占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的權重較大,這一點與印度相同,兩國的共享性權重都較高。這與兩國的生育率都較高有一定的相關性,南非的生育率雖然也較高,但是南非的死亡率偏高,經正向化后則拉低了共享性的權重。中國的穩定性與協調性權重都呈現負值,即中國在產出、價格、就業的穩定性方面,以及在經濟各領域的協調性方面都有待提高。
綜合來看,對于不同的國家,其經濟增長質量指數所主要依賴的因素不盡相同。通過與其他國家在四個維度指標方面的比較可以發現,中國首先應解決經濟增長穩定性與經濟增長協調性較差的問題。實現經濟增長質量與經濟增長數量齊步發展。
通過對中國與其他國家經濟增長質量指數及其影響因素進行比較,本文進一步編制中國與其他國家之間的經濟增長“質量距離指數”(Quality Distance Index,QDI),以反映中國經濟增長質量在全球經濟中所處“位置”。經濟增長“質量距離指數”的計算公式為:

其中,qc為中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qw為其他國家經濟增長質量指數,既可以代表單一國家的水平,也可以代表一類國家(如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金磚國家”等)的平均水平,ρ(qc,qw)為中國與其他國家經濟增長質量指數之間的相關系數。經濟增長“質量距離指數”的理論取值范圍為[0,2],數值越大代表經濟增長質量的差別越大。本文將考察中國經濟增長質量與所選擇的各個國家和各類國家之間的“差距”,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中國經濟增長質量在世界經濟中所處的“位置”及其動態演變。
將1990—2015年中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與美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代入上述“質量距離指數”的計算公式可得:QDI(中美)=1.41780689。
將1990—2015年中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與日本經濟增長質量指數代入上述“質量距離指數”的計算公式可得:QDI(中日)=0.96010328。
將印度、南非、巴西整體視作“金磚國家代表”,取三個國家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的均值作為金磚國家代表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的數據。將2002—2015年中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與金磚國家代表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代入上述“質量距離指數”的計算公式可得:QDI(中金)=0.9036726。
由表5的各國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的比較可以看出,無論是美國、日本還是金磚國的均值,其經濟增長質量指數都是高于中國的。從計算出的質量距離可以看出,以經濟增長質量角度衡量,中國經濟增長水平還是很有限的,中國與金磚國家代表的距離最近,其次是日本,距離美國最遠。并且與美國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近乎是中國與金磚國家代表的距離的1.57倍。雖然受限于國際數據的可得性,使得指標選擇可能不盡完善,存在低估中國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的潛在可能,但根據已有數據的結果,中國的經濟增長質量的確有待提高。顯然,中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經濟增長質量并沒有和中國國內生產總值增長水平相匹配,因此,中國的經濟崛起之路還存在很多挑戰,必須經濟增長質量與經濟增長數量并重,以實現中國經濟的全面發展。
當前,中國經濟增長呈現出比較明顯的“新常態”,經濟發展進入調整轉型的關鍵階段,提高經濟增長質量的任務日益緊迫。中國要在“新常態”背景下面臨的各種挑戰和制約中實現經濟增長質量的實質性提高,不僅要依靠自身的努力,還需要借鑒國際經驗并汲取其他國家的教訓。本文在進行國際比較的基礎上深入探討中國經濟增長質量與其他國家特別是發達國家和金磚其他國家存在的差距,深入挖掘世界其他國家在提高經濟增長質量的過程中積累的成功經驗以及存在的各種共性問題,進而通過借鑒國際成功經驗、依據前述理論模型分析結論以及有關經濟增長質量影響因素的計量實證模型,由此得出的政策建議為:要認識到經濟增長既要關注量也要重視質。中國不僅在GDP角度與美國尚有一段距離,在“質量距離”上也與美國差距較大。通過比較四個維度指標權重可以發現,中國應提高穩定性和協調性對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的影響度,加大在產出、物價、就業穩定方面的投入。此外,中國還應進一步加強經濟增長的可持續性,不斷提高能源利用率。由于環境保護力度也會影響一國經濟增長的可持續性,對于中國霧霾污染日益嚴重的現象,加大環保力度同樣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