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行善者朱利安：福樓拜筆下的俄狄浦斯王

朱 璞

(山西大學商務學院 文化傳播系，山西 太原 030031)

希臘神話中的俄狄浦斯王的故事廣為流傳，古希臘三大悲劇家之一的索福克勒斯的代表作《俄狄浦斯王》對后來的西方文學甚至精神分析學派都產生了巨大影響，歷來對其研究、評論的文章很多。《圣徒行善者朱利安傳奇》是福樓拜生前最后刊行的短篇小說集(又名《三故事》，包括《一顆單純的心》《圣徒行善者朱利安傳奇》《希羅底亞》三篇故事)中的第二篇，目前除了李健吾在《福樓拜評傳》第六章里對這篇小說做過評論分析以外，幾乎無人問津。在閱讀這篇小說的過程中，我們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主人公朱利安的經歷、命運與俄狄浦斯王有許多相似之處。這兩個故事都反映了人類與命運的斗爭，在無法控制的命運面前，人類或許會陷入恐慌與不安，但人類并不甘心屈服于命運，他們在困境中試圖掌控自己的命運，由此引出了命運悲劇這一文學主題。

一、《圣徒行善者朱利安傳奇》對古希臘命運悲劇故事模式的繼承

從《圣徒行善者朱利安傳奇》與古希臘神話悲劇《俄狄浦斯王》這兩個故事的發展模式來看，主人公朱利安與俄狄浦斯王都經過了一個大致相同的人生歷程：“神諭”/預言出現—反抗“神諭”/預言—漫游路上建立英雄業績—“神諭”/預言的實現—贖罪。

(一)“神諭”/預言出現

“‘神諭’故事是古希臘神話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古希臘歷史的組成部分。‘神諭’故事用來說明事物發展變化的關鍵因素，甚至體現了人們對于‘神諭’的接受差異從而導致事物發展的差異。……‘神諭’在古希臘人的各個生活層面都發揮著重要的作用，體現著古希臘人獨有的宗教信仰及其民族文化精神的內核”[1]。“神諭”對俄狄浦斯王的故事至為重要。下面主要以索福克勒斯的悲劇《俄狄浦斯王》為文本來分析。

在戲劇《俄狄浦斯王》中共出現了三則“神諭”。在俄狄浦斯繼任忒拜國王后，忒拜城爆發了一場瘟疫，太陽神福波斯給出了第一則 “神諭”，點明要去除瘟疫的話，必須找出殺害先王拉伊奧斯的兇手，并把他驅逐出去。隨后在追查兇手的過程中，國王俄狄浦斯與克瑞昂起了爭執，王后伊奧卡斯特前來調和，并說出了第二則“神諭”：“有一次，拉伊奧斯得了個神示——我不能說那是福波斯親自說的，只能說那是他的祭司說出來的——它說厄運會向他突然襲來，叫他死在他和我所生的兒子手中。”[2]31在探尋真相的過程中，俄狄浦斯轉述了第三則“神諭”：福波斯“說我命中注定要玷污我母親的床榻，生出一些使人不忍看的兒女，而且會成為殺死我的生身父親的兇手”[2]34。這三則神諭中，第二和第三只是接受神諭的人不同，而神諭的實質是一樣的，其被后人概括為“殺父娶母”，而第一個神諭則可以說是后兩個神諭的后續或者說是由后兩個神諭導致的。

福樓拜的《圣徒行善者朱利安傳奇》中不再出現神諭，替而代之的是分別由隱修士、乞丐、公鹿帶來的三個預言。城堡主在喜得兒子朱利安后，舉行了盛大的慶祝活動，當晚躺在床上的城堡主夫人看到一位隱修士，隱修士預言：“令兒日后將是個圣徒！”[3]43說完，隱修士便踏著月光消失在夜空。隨后的清晨，一個乞丐又出現在城堡主面前，說出了又一個預言：“啊！啊！你的兒子！……血流遍野！……無上榮光！……永遠幸福！帝王之家！”[3]43接受預言之后，父母便各自教育兒子，所以從小朱利安便接受著圣徒、武士兩種教育。之后他身上的野性被激發，迷上了狩獵，從棒擊一只白鼠開始，他肆無忌憚地瘋狂捕殺，射落鳥雀，石擊鴿子，刀劈狗熊，斧砍公牛，矛刺野豬，鞭到鶴亡，直到他射死一頭小鹿和一頭母鹿后，又一箭射中公鹿。公鹿臨死前開口說道：“可惡！可惡！可惡啊！你這生性殘忍的家伙，總有一天，你會殺死你的父親和母親的！”[3]53這一預言便直接與《俄狄浦斯王》有了關聯，雖然預言內容有所變化。

(二)反抗“神諭”/預言

不論是在俄狄浦斯王還是在朱利安的故事中，兩位主人公在面對既定命運的時候都進行了反抗，試圖掌控自己的命運。

俄狄浦斯的親生父親害怕“神諭”會實現，便命人把他扔了，沒想到他卻被一位牧羊人拾得，交給了科任托斯國的國王與王后。后來，身份受到臣民們質疑的俄狄浦斯從太陽神那里得知自己將會犯殺父娶母的罪，為了逃脫這一命運，他從科任托斯國波呂博斯(養父)那兒逃走了，開始四處漫游。

福樓拜筆下的朱利安先是被公鹿的預言驚呆了，隨后在攀梯取劍時，劍滑落下來差點砍傷他的父親。又有一次他誤把母親帽子上的羽毛認作白鶴，投擲標槍，差點誤傷了母親。這讓他開始擔心預言真的會實現，為了躲避殺害父母的預言，朱利安同樣選擇離開了城堡。

(三)漫游路上建立英雄業績

所謂英雄大都具有英勇頑強的精神，都會有一系列英雄壯舉，而他們的英雄業績也會被代代相傳，如希臘神話中珀爾修斯殺死蛇發女妖美杜莎，特修斯除掉了牛頭怪，大力士赫拉克勒斯建立了十二件奇功等。俄狄浦斯王和朱利安也不例外。

獅身人面女妖斯芬克斯蹲坐在忒拜城外的懸崖上，向路過的人說出謎語，不能猜中謎底的人會被她撕碎并吞食，忒拜人深受其害。而路過此地的俄狄浦斯則猜中了謎底。隨后，斯芬克斯感到羞愧，跳懸崖而死。可以說，俄狄浦斯王用自己的智慧拯救了忒拜城的人民。

朱利安離開家后便加入了軍隊，他驍勇善戰，建立了自己的軍隊，完成了很多英雄壯舉——擊斃米蘭吞嬰蛇和一條大惡龍，拯救了一位皇帝，娶了美貌的公主，他成為享有無上榮光的將軍，這段成功經歷正應驗了乞丐的預言。

(四)“神諭”/預言的實現

俄狄浦斯在漫游途中，在一個三岔路口與人起了沖突。坐車的老人用鞭子打了俄狄浦斯，年少氣盛的俄狄浦斯便殺死了這位老人，而這位被殺的老人正是他的親生父親。繼續前進的路上，他為忒拜人民除掉了斯芬克斯女妖，因而被擁立為忒拜國的新任國王。依照慣例，他娶了先王的遺孀伊奧卡斯特，也就是他的親生母親。至此他犯了殺父娶母的罪，預言全部實現。

朱利安的父母多年來并沒有停止尋找失蹤的兒子，他們歷盡艱辛終于得知了他的下落。就在父母找來的這個夜晚，朱利安身體里涌動的狂砍濫殺的欲望被周圍野獸的嗥叫聲再一次激發了，他深夜出門狩獵，在家的公主則熱情招待了這一對老夫婦，并安排他們睡在自己的床榻上。朱利安狩獵了一個晚上，卻一無所獲。他氣急敗壞地回到家，發現床榻上竟然躺著兩個人，便誤以為是妻子和她的情夫。他未經思考，沖動之下拔出匕首刺穿了兩人的心臟。公鹿的預言最終還是實現了。

(五)贖罪

俄狄浦斯繼任忒拜國王后，勤于治理國家，受到人民的愛戴，但忒拜城突然遭遇的一場瘟疫讓他最終查明了自己才是兇手。為了贖罪，俄狄浦斯王最后刺瞎了自己的雙眼，自我流放。

朱利安在安葬了父母親后，放棄了現有的榮華富貴，再次選擇離開。一路上他的經歷被人恥笑，遭世人唾棄。他靠行乞為生，身著用帶刺的鐵絲做成的苦行衣，膝行上山朝圣。他用修苦行的痛感來彌補他犯下的弒父母的罪行，并且開始關愛動物，搭救病人，拯救兒童，但他精神上受的折磨卻絲毫未減。后來他在河岸邊擺渡，一位奇丑的麻風病人出現在他的面前，朱利安對他并沒有表現出鄙夷的神色，反而傾其所有照顧患者，供給他食物和水，并同麻風病人并肩而睡，幫其暖身。而這一切都是上帝在考驗他，麻風病人就是耶穌。故事的最后朱利安通過了考驗，他再一次重生了——“朱利安和耶穌基督面對面地一起向廣闊的藍天高升而去，耶穌基督把他帶進了天堂”[3]74。我們還記得修道士預言朱利安將會是個圣徒，看來這個預言也實現了，只不過這個過程帶著贖罪的味道。相比俄狄浦斯王的悲慘結局，朱利安的結局比較圓滿，這也是民間故事最流行的結局。

通過梳理、對比兩個故事的結構模式，我們可以看到，除了結局不同，俄狄浦斯的命運悲劇其實通過另一種形式在朱利安的身上又演繹了一遍，這足以證明古希臘這一命運悲劇故事對福樓拜創作產生了影響。至于作者為什么選中命運悲劇來表現，這都源于福樓拜宿命論的悲觀思想。對此李健吾曾引證福樓拜1854年寫給高萊女士的信來說明，信中說到：“存在就因為存在。好伙計，你變不出什么花樣。我們總在同一的圓圈旋轉，我們滾動的永是同一的石塊！”[4]220“至于我的宿命觀，你見怪也罷，反正結在我的深處。我確然信之。我否認個體的自由，因為我不覺得我自由；至于人類，你只要念念歷史，就看得出來它不總往企望的方面進行。”[4]25

二、福樓拜在繼承古希臘文學傳統基礎上的創新

圣徒朱利安與俄狄浦斯王有著相似的悲劇經歷，但生活在19世紀的福樓拜給予古希臘命運悲劇主題以近代科學的解釋，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作者的人生觀與世界觀。作者于1853年7月15日一封寫給高萊女士的信里談道：“古代的形式不夠我們的需要，我們的聲音也不是用來唱簡單的歌調。如果可能，我們做到和他們一樣的藝術家，然而卻不和他們一樣。自從荷馬以來，人類的知覺的范圍越來越廣。維納絲的腰帶也禁不起潘薩(Sancho Panca)的大肚一撐。我們與其固執地重彈老調，不如用力創造新譜。”[4]221正如李健吾在點評這則短篇故事時所提到的：“沒有人更比他抓住近代的精神。沒有人更比他古色盎然。”[4]220后半句的古色盎然自然指的是福樓拜在故事模式的處理上借用了古希臘的俄狄浦斯王的命運悲劇模式以及民間故事的結構模式，前半句則點明了福樓拜的創新之處。

(一)從近代科學角度解釋“命運”

《圣徒行善者朱利安傳奇》中的命運觀不同于古希臘的命運觀。古希臘人認為“命運”是超自然的，是人類無法解釋也無法控制的神秘力量，人和神都無力與之抗衡。而福樓拜則從近代科學的角度來解釋“命運”。李健吾指出：“古代將不可知者叫做命運；近代分之為二，一個是遺傳，一個是環境。”[4]222小說并沒有交代朱利安生活的時代與地點，但是作品一開始提到他的父母住在山坡上的城堡里，他的父親是個城堡主，據此可推知故事應該發生在中世紀。至于中世紀的文化特點，李健吾也有總結：“一方面是宗教高潮，一方面是武士流血；一方面是耶穌，一方面是穆哈默德；一方面是民族的混亂，一方面是基督教的全盛。看圣·朱蓮的一生，我們可以截然分為武士與教士的前后兩期。一方面嗜殺如命，一方面慈悲成性。這兩種并行不悖的矛盾的本能，從小就帶在他深厚的心性上面。同時他自己，又是環境與遺傳的產物。”[4]222從這段話的最后一句來看，李健吾認為朱利安性格的形成跟他所生活的環境以及遺傳有很大的關系。

朱利安的母親由于虔誠地祈禱上帝，才得了一個兒子。朱利安七歲起，母親便請了一位老修道士教他讀《圣經》，他也按時去教堂。做彌撒時，他合攏雙手跪在父母旁邊，極其虔誠。直到后來，功成名就后，他還是一直保護教士、孤兒、寡婦，關心老年人。由此可見，在母親的教育及影響下，他有一顆善良慈悲的心。再來看父親對他的影響。朱利安的父親是一位城堡主，城堡的演武廳里陳列著各個時代和各個民族的兵器軍械。朱利安七歲時，父親便教給他有關戰馬的知識。城堡主經常設宴款待老戰友，回憶戰斗經歷，朱利安一邊聽一邊叫好，可見他有著嗜殺的天性，這種天性后來強烈地反映在獵殺動物上。他覺得教堂里的小白鼠惹得他心煩，便舉棒打死了那小東西。第一次看到白鼠流出的鮮血，他驚呆了。但是到后來他開始變著花樣射落鳥雀，看到雛鳥紛紛掉落，他反而笑起來。看到斷了翅的鴿子陣陣抽搐，他心里反而產生野性的、強烈的快感。他還會興高采烈地看獵狗撕碎鹿。這些足以證明朱利安的身上有著蠻性血性的遺留。

通過分析可知朱利安犯錯是人的過失，而不是神力作用所致。朱利安嗜好狩獵，狂殺濫砍各類動物，在殺伐動物的過程中獲得快感，自然也就違反了自然界的規律，在這里人為的因素更多些。可以說，朱利安的命運因素與其說是在人以外，不如說是在人自身。

(二)朱利安是一個具有近代心理的人

李健吾評價朱利安是“一個具有近代的心理的人物，旋轉在他幻覺的世界”[4]224。李健吾認為朱利安時常陷于矛盾的內心活動中。的確如此，福樓拜花了大量的筆墨來刻畫朱利安的內心活動，也描述了朱利安陷入幻覺的場景。在公鹿說出預言之后，朱利安一邊畏懼獵殺會讓預言實現，一邊又難以遏制打獵的欲望。他成天沉浸在狩獵的回憶中，晚上也會夢見自己是始祖亞當，各種獸類出現在他周圍。他夢見自己射死一批又一批野獸，但當貴族們邀請他狩獵時，他卻總是找借口拒絕。此外，他無法見雙親，又增加了一層痛苦。這些矛盾在朱利安的內心充分展開，使英雄時而沉默，時而抽噎。矛盾的心理終于在外因的誘導下得到了釋放，激起他再次打獵的欲望。在一個夜晚，他聽見狐貍的尖叫聲，又隱約看到有野獸出現，但等他走進森林時，卻沒有發現一頭野獸。突然間，以前獵過的所有飛禽走獸都出現在他面前，這一次他卻一無所獲。其實這一切都只是朱利安的幻覺，而正是這樣的幻覺造成了他后來氣急敗壞的狠殺心，由此誤殺了自己的父母親。這樣的幻覺描寫對福樓拜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1874年發表的《圣安東的誘惑》中，作者便描寫了圣安東從入夜到黎明的夢幻經歷，其中有細膩的內心分析，也有模糊的感官印象，接近于意識流的描寫。同時，朱利安的夜晚森林狩獵描寫與20世紀美國戲劇大師尤金·奧尼爾的《瓊斯皇》中瓊斯在森林中的逃亡遭遇描寫也極為相似，二者都是通過幻象來反映主人公的內心世界的。

(三)民間傳說與宗教色彩的融合

《圣徒行善者朱利安傳奇》的故事來源是一幅圣畫。據福樓拜的好友杜剛的《回憶錄》記載，1846年，在魯昂郊外漫游時，福樓拜在看到高德拜克教堂的一幅窗畫后，又或者是在看著腦爾芒第教堂的窗畫時構思出這篇小說。在高德拜克教堂的窗戶上畫的是圣徒朱利安跪在一只神鹿面前，這幅圣畫上并沒有行獵的內容。而圣徒朱利安的生死年月不詳，出生地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備受西班牙與西西里各地崇敬，據說朱利安和妻子在河邊建立了一座醫院，收養貧病者，旅客稱他為“普度”。

小說有濃厚的民間故事色彩。首先，作品有不合常理的神秘色彩，比如靠祈禱得子，修道士、乞丐先后預言，主人公的一生也正是順著預言往下發展。其次，從前面分析的情節模式來看，作品描寫了一位英雄/圣者的一生，概括起來是：主人公出生—預言出現—避免預言—預言實現—贖罪—終獲救。這種模式也符合民間故事的典型情節模式，也就是加拿大文學評論家弗萊在研究《圣經》敘事結構時所總結的U型故事模式。

《圣徒行善者朱利安傳奇》還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比如祈禱得子，以及代表基督教的奧克西坦尼亞皇帝出征伊斯蘭，與異教徒科爾多瓦哈里發之間發生戰爭，最后幸得朱利安的援救，奧克西坦尼亞皇帝才得以最終殲滅了異教徒。當然這部作品的宗教色彩主要體現在朱利安人生的后半段，他在贖罪過程中經歷了嚴峻的考驗，最后成為一位圣徒。

在這部短篇小說問世之前，福樓拜也寫過宗教題材的作品，那就是《圣安東的誘惑》，隨后所寫的短篇小說《希羅底亞》也是關于宗教的。1876年6月他在一封信中寫道：“我覺得我要繼續下去的話，我會變成教堂的宣道師。我會成為神廟的柱石之一。圣安東以后，又是圣朱蓮，往后還有圣約翰，我設法安排，不讓它含有教誨的氣味。”[4]236結合福樓拜的生平我們可知，他從1851年開始便一直隱居于法國魯昂西郊的克魯瓦塞，孤獨地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他在寫給高萊女士的信中曾這樣寫道：“一種牧師的生涯。我僅僅缺少道袍而已。”[4]39福樓拜有時也稱自己為“教堂的末一個圣父”[4]236。

再來看作者福樓拜的宗教觀。1857年3月30日他在寫給尚特比女士的信中寫道：“最引誘我的，正是宗教。我的意思是說所有的宗教，不限于某一種宗教。我討厭每一種單獨的教義，然而我以為創造宗教的情緒卻是人類最自然最有詩意的情緒。……所以黑人吻他的神牌也罷，天主教徒跪在圣心前面也罷，我同樣尊敬。”[4]199-200也就是說福樓拜承認一種普遍的宗教情緒，他尊敬那些教徒們生而具有的宗教情緒，因為宗教情緒極為真誠，是超越一切的發自內心的力量，也是人們陷入絕望境地最好的解救方法。

三、結語

《圣徒行善者朱利安傳奇》在命運觀上可以說是和俄狄浦斯王的故事一脈相承，但福樓拜并沒有一味借鑒，而是在繼承的基礎上有自己的發展與創新，他在作品中加入了自己對命運的認識，賦予主人公朱利安以近代心理，并加入了宗教色彩。

福樓拜在著手寫這篇小說之前，閱讀了好些相關書籍。1856年6月，他曾寫信給布耶，信中有這樣的話：“我讀些關于中世紀的家庭生活與行獵的書籍。我尋見好些新穎的枝節。我相信我能配成一種賞心悅目的顏色。”[4]218正因為做了這樣的準備工作，所以作品對于中世紀城堡內部構造及陳設的描述極為細致，對于打獵的事宜，包括獵犬、獵鷹的品種，打獵用的器具，打獵的方法、步驟等也都有詳細描寫，體現出細節的真實。福樓拜將一個粗糙的民間故事加以逼真的刻畫，在賦予作品神秘色彩的同時，也將其轉化為一篇幻麗的小說。有評論家認為：“在法文的敘事散文里面，或許沒有東西比《圣朱蓮外傳》的散文更加豐盈，更加廣適，更加謹嚴。”[4]224

參考文獻：

[1] 張連橋.論《俄狄浦斯王》中“神諭”故事的倫理敘事[J].江西社會科學，2012(3)：173-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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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福樓拜.圣徒傳奇[M].譚立德，胡宗泰，譯，北京：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05.

[4] 李健吾.福樓拜評傳[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