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波
中共十九屆二中全會審議通過修憲建議,以專增一節的極高規格賦予監察委員會憲法地位。與之前的國家監察體制改革試點及其在全國推開、監察法草案等聯系起來看,監委作為依憲設置、依法運行的國家監察機構,與作為黨內“紀律部隊”的紀委合署辦公,有利于從體制上固化正風反腐新成效,將依法反腐進程前推一大步。
從“用紀律管全黨”到“用法律管全體”
此次修憲是現行1982年憲法施行36年來第5次修改,也是首次確立各級監委作為國家機構的法律地位。作為反腐敗專責機構的監委首次入憲,表明新時代的依法反腐成果得到最高法律確認,中國步入“依憲反腐”新階段。
監委入憲是反腐敗問題導向、改革導向和法治導向高度契合的產物。從世界范圍來看,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按照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治理腐敗,是標本兼治的科學之道。從中國國情來看,用于“反腐建籠”的制度資源頗具特色,除法律外,還有紀律即執政黨的黨內法規。
但在十八大前,由于紀委習慣“以辦大要案論英雄”,違紀只是小節,結果小錯每每養大,一些黨員干部從違紀滑向違法作“自由落體運動”,導致“要么是好同志,要么是階下囚”,黨紀黨規直面“處處都是高壓線,就是不帶電”的尷尬。加之檢察院反貪機構對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涉嫌貪污賄賂等自偵自查、自捕自訴,既有裁判員與運動員不分之虞,又造成反腐職能交叉。這在實際工作中屢現弊端,如紀律審查所獲證據移送檢察機關后,涉事人員翻案翻供引致重新偵查,執法資源和反腐機構權威“雙損耗”;因紀、法銜接不夠,甚至出現違法犯罪入刑者“帶著黨籍蹲監獄”等亂象。
近五年多來,隨著八項規定成為不可觸碰的紀律紅線,黨內巡視“尋虎找蠅”發威起效,海外追逃追贓大網緊收,抓早抓小、動輒則咎、有“病”早治成為常態,黨員干部紀律意識、敬畏之心被普遍喚醒,紀在法前、紀比法嚴、紀法銜接成為共識,不敢腐的目標初步實現,反腐敗斗爭壓倒性態勢已經形成并鞏固發展,深度實施反腐敗組織制度變革、打造統一權威高效的專責機構水到渠成。
這輪改革于法有據、依憲深化,將分散在行政監察、預防腐敗和檢察機關的查處貪污賄賂、失職瀆職以及預防職務犯罪等力量整合起來,形成了紀委執紀與監委執法協作聯動的防治腐敗閉環效應,并有效解決紀法銜接不暢、監察覆蓋面過窄、反腐敗力量分散等問題。今后,不論黨員領導干部輕微違紀,還是行使公權力的非黨員貪腐犯罪,都被納入“靶向治理”之列,逐步從“用紀律管全黨”走向“用法律管全體”,從打造“清廉政黨”邁向打造“清廉社會”。
監委入憲就是監察權“入籠”
顯然,監委入憲后權威性高了,責任重了,權力大了,隨之出現的疑問是:如何對監委加強監督?
首先要看到,反腐敗是世界性難題,當今的腐敗犯罪日趨隱蔽化、集團化、高智商化、高科技化乃至國際化。對反腐敗專門機構必須充分賦權,確保有效行權,這是清廉國家和地區的共同經驗。
因此,為保證監委依法有效履職,憲法和監察法等為其提供了三大保障:一是獨立性地位,即其“獨立行使監察權,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二是全要素手段,即監委有權采取凍結、查封、扣押、搜查、勘驗檢查、留置等關鍵調查措施;三是全覆蓋視角,即由行政“小監察”變為國家“大監察”,從監督行政機關公務員為主擴大為監察所有行使公權力的公職人員,最大可能減少“法外之人”,防控“紀、法之隙”。
另一方面,監察權也是權力,必須審慎用權,嚴防濫權。為加強對監委的監督,預設了內控程序和外部監督兩道防線:前者包括嚴格的審批及全程“留痕”機制等;后者包括各級人大常委會聽取和審議本級監察機關的專項工作報告,根據需要組織執法檢查,以及監察機關“與審判機關、檢察機關、執法部門互相配合,互相制約”等。特別是針對中國反腐敗實踐的經驗教訓,將監委執法關鍵環節及高含金量權力曬在陽光下、裝進籠子里,從法源上加強“對監督者的再監督”。如留置作為取代“兩規”的法定措施,其管理程序可謂“史上最嚴”,規定須在24小時內通知被留置人員及其家屬,留置時間不得超過三個月等,細節中體現依法留置精神。
而且,檢察機關對監察機關移送的案件,經審查既可作出起訴決定,也可視情退回補充調查,或依法作出不起訴決定等,通過查處腐敗案件“辦、訴分離”兼顧協調與制約。此外,被監察人員不服監察機關處理決定,可依法提出申訴。這些制度設計終其一點,就是倒逼監察機關提高調查質量和執法水平,以法治化方式規避“有權即可任性”現象。
總之,監委入憲不但是政治體制改革的地標性成就,也是中國法律體系的劃時代成果。這預示著新時代的強力反腐行動在憲法、監察法和后續配套法律等的支撐下,踏上不以人的意志和社會關注為轉移的新征程。▲
(作者是中央紀委駐中國社科院紀檢組副組長)
環球時報2018-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