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 祎 龔望平

2017年以來,素有“千年古鎮、百年商埠”之稱的浙江省義烏市佛堂鎮,在浙江省小城市培育試點的基礎上,深入推進小城鎮環境綜合整治,依托文化和產業建設,全力促進城鎮有機更新,力爭用3年時間,打造成為人人向往的幸福家園。
佛堂,歷史上繁華的文化名鎮,因水而商,因商而盛,承載了義烏精神的一代記憶。這座有著近2500年歷史的古鎮,正積極擁抱轉型。
初到小鎮,仿佛撞入一個連接新舊兩個世界的時光榫口。一頭,青磚黛瓦,商埠碼頭,飽含古典韻味;另一頭,品質民居,精品商區,又不失現代風情。這里的人們,欣然接受古鎮的吐故納新,也致力于追尋老底子的味道。
走過不少古鎮,佛堂人始終眷戀自己的家鄉。當一些地方的文脈漸漸湮沒,這里的傳統商埠文化仍留存至今,依靠自我更新堅持了下來。然而,日漸凌亂的街巷,散落的老宅,卻讓古鎮里濃郁的人文氣息、梁柱上精雕細鑿的牛腿,都黯然失色。
佛堂之變,源于7年前的一場小城市培育試點,繼而在小城鎮環境綜合整治中深化。一個核心理念貫穿始終:依靠文化的挖掘、產業的激活,古鎮的轉型才算成功。
如今,生活在這里的20余萬居民,成為新型城鎮化進程的主角。2017年,佛堂鎮成為浙江省級樣板鎮,集鎮框架進一步拉大,古鎮進入保護性開發。與之朝夕相處的原住民深刻地感受到:“佛堂的精魂回來了”。
華麗轉身后,當地還在繼續思考:佛堂的未來,還將通往何處?
9時許,佛堂鎮中心的老市集有些冷清。小橋流水,綠樹成蔭,環境雖好,卻已沒了嘉慶《義烏縣志》里記載的“東西水柵市聲鬧,小鎮千家抱水圓”的市井輻輳景象。
小市集,曾是佛堂看似不經意卻具有顯著象征意義的存在,從某種程度來說,更是小鎮的驕傲。
在交通尚不發達的年代,有水,便是財路。沿著“母親河”義烏江,佛堂的老市集蓬勃興盛,一度成為義烏南部最繁華的所在。
彼時年紀尚幼的陳俊生,住在距佛堂11公里外的另一個小鎮,對這個義烏第一大鎮的繁華記憶猶新,“大家都往這里跑”。一船船的貨物運到碼頭,800多米長的馬路便成了小市集,“什么東西都能在這里找到”。
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最多的時候,500余艘船在碼頭過夜,1000多個扁擔挑夫在這里討生活。“桅桿林立,泊岸如蟻”的場景,讓陳俊生備感震撼,“來一次佛堂,就像進了一趟城”。

白墻青瓦的建筑,足可窺見佛堂當年的風貌。圖片來源:百度圖片

佛堂鎮的老市集 圖片來源:百度圖片
老市集的商機,聚攏了大量人氣。為擺下更多攤位,居民甚至把貫穿此處六七米寬的東風河,用水泥板蓋住,變為平地連入市集。小小的一塊地,開出了100多間店面,270余家經營戶。
這種模式,成就了佛堂的初級發展,一蓋就是近30年。一位當地人告訴筆者,當時大家想著盡可能占地經營,“畢竟發展要緊”。
然而,當水運不再是唯一通道時,小市集的市場流失,讓佛堂日漸萎縮,生態環境也開始失衡。馬路市場的臟亂和無序,造成鎮區交通擁堵,污水橫流。回首過去,佛堂人意識到,在這片掘金熱土上,生活已不堪重負。
如今的陳俊生已是佛堂鎮常務副鎮長,他見證了一場痛下決心的改變。
2016年以來,佛堂從全局考量,進行城鎮有機更新,通過大拆大整,拓出一方發展新空間。
東風河重見天日的那天,許多居民趕來圍觀。厚重的水泥板被拆除,人下到水里,長年堆積的淤泥已沒到胸口。在這場整治中,東風河清理了整整兩個多月,河底挖出1.8萬方淤泥。
“沒有好的環境,不可能有好的發展。”佛堂鎮鎮長陳國榮說,佛堂發展的第一步就是要梳理區塊功能,處理好破與立的關系,補規劃、建設的短板,打開小城格局。
現在的老市集,小攤販早已不見蹤影,變身成為小鎮居民、游客的游覽休閑地。傍晚華燈初上,人們慕名而來,東風河上架起的石橋,亮起了景觀燈,清透的河水帶來義烏江上的絲絲涼風,很是舒爽。
這幅美好的景象,繪制成畫,印上了佛堂整治規劃的封面,足夠滿足人們對小城未來的無盡想象。
在佛堂,可見一種有趣的平衡。
走入鎮南,眼前的精致花園、精品商住樓,展現了一個現代化鎮區該有的模樣;而一進鎮北,腳下的條石古道,又讓人重歸茶樓酒肆、書院戲臺的老派生活。這里的一條鎮道,也有明顯的對比:佛堂大道兩側高大氣派的闊葉樹,頗具規模;而中間層次分明的花卉苗木,則十分精致。這一切,看似格格不入,卻又相互襯托。
佛堂有312處不可移動文物、21項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歷史文化厚重,同時又是浙江第一批入選小城市培育的試點鎮,文化的再發掘、再保護和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同樣也需要在這里找到平衡。
這種平衡,該去哪里尋?佛堂發展的新征程,或許能給出答案。
2017年以來,佛堂拉高標桿,以浙中三大廊道重要節點的目標自我加壓,破解車亂開、道亂占等小城鎮共性問題,把更多游客吸引進來。
“到佛堂,你最想看什么?”未經思索,陜西游客朱力宇幾乎脫口而出,“這里的商埠文化”。而商埠文化最集中的體現就在老街。
一條2000余米長的老街,承載著佛堂300多年的商貿歷史。從清朝中期開始,紹商、徽商等不斷加入,佛堂撐起了義烏商業的半邊天。最盛時,僅老街上的商戶就有460余戶,囊括了54個行業。
老街之重要,從每個佛堂人的日常生活中可見一斑。即使身在異鄉,每逢婚喪嫁娶等大事,他們也要回到老街,置辦所有的家伙什兒。
老街上的建筑,大多為明清或民國初年所建,白墻青瓦的外觀以及雕刻精美的牛腿,仍保存較好,彰顯著當年的風貌。
但陳國榮心知,光涂脂抹粉,把門面搞好,還遠遠不夠。要把人留住,必須把古鎮的精魂找回來。
72歲的老佛堂人陳運泉,在老街上開了一間民間文化禮堂,擺滿了他收集來的老物件,有代表商業文化的算盤和錢幣,還有浸染民俗文化的繡花鞋和布袋等。
陳運泉喜歡泡一壺好茶,津津有味地向進來的游客訴說佛堂的故事:“義烏江有十來個碼頭,江上有座大家集資建的浮橋;老街上的藥鋪、肉鋪和醬坊應有盡有……”
而如今,故事里的場景,正一步步化為現實。
陳運泉口中的浮橋,是古鎮連接外界的水上通道,由木船首尾相連而成,極富特色,距今有百年歷史,但隨著滄海桑田,已經悄然消失。“今年義烏提出的一江兩岸三橋規劃中,重修浮橋就是重要一項,從前的碼頭、老街上的商鋪等,也要復原。”佛堂文化旅游區管委會辦公室主任何杭軍告訴筆者,過去古鎮偏向于單一保護,而現在要進行保護性開發,“一來形成旅游回路,促進古鎮大景區發展;二來深挖特色業態,展現古鎮特有的文化。”
佛堂的美,正被越來越多的人知曉和鐘情。這,或許是對佛堂人的最大肯定。
隨意找個佛堂人,問他義烏精神是什么?他都會準確給出答案:勤耕好學、剛正勇為、誠信包容。這12個字,是他們祖祖輩輩遵守的生活信條。
沿著歷史的脈絡,今天的佛堂正加快小城市培育和小城鎮整治的步伐。“義烏精神的根就是傳承與創新,我們努力留住鄉土情懷,也積極促進轉型升級。”陳國榮說。
20世紀80年代,佛堂人以村為單位,互幫互助發展形成“一鄉一品”的商業格局,涌現出一批如“頭花村”“雨傘村”“圓珠筆芯村”等以家庭小作坊為主的專業村。
距鎮區僅一公里的毛陳村,在歲月洗禮中卻淪為“廢鐵村”。村里人把從各地收來的廢鐵堆在房前屋后,等有好價錢時再賣掉。村民回憶當時的場景,“連車都開不過去”。因不愿長年忍受臟亂差的環境,村民紛紛外遷。
而如今,新的規劃已經完成。佛堂人腦洞大開,請來杭州的設計公司規劃機器人小鎮。未來,整村將變成一個陳年舊物生態園,村口將建起機器博物館,建筑材料都從廢鐵中來。“半年后,你再來我們村,這里會大變樣。”村支書龔向華自信滿滿。經過整治,毛陳村已拉出3000多噸廢鐵,村莊環境煥然一新,不少村民聞訊后回到了老家。
2017年,6個區塊的有機更新,將為佛堂的未來發展騰出一大片新空間。其中,江濱一期區塊原是老工業園區,這里的300余家企業合理轉移一批、整合入園一批、關停淘汰一批,實現規范管理。搬入小微產業園的企業,依靠專業的廠房、設備和專門的污水處理中心,大幅節省了污染處理成本,企業經營蒸蒸日上。而老工業園區被拆除后,這里的124畝土地將被打造成佛堂的綜合商務區。
負責編纂鎮志的退休干部王春平,閑暇時喜歡和人們聊聊小城的歷史和未來。“以前寫信,只要寫上‘浙江佛堂’就能送到,什么時候,佛堂能再有這種影響力?”他如此感慨。
把產業做強做大,也是陳國榮在思考的問題。他說,招商引資不急于一時,“有了好地段、好環境,不怕好項目引不來”。2017年,佛堂不僅要建造文創產業夢工廠、時尚產業園等多個產業創新綜合體,年總稅收1000萬元以上的企業也從原來的4家增加到了10家。
對“未來要做什么”的提問,佛堂人早已跳出鎮區的范圍。他們希望,擁抱新的機遇和挑戰,讓更多義烏以外的人來到佛堂,了解佛堂。
為讓群眾生活得更舒心,佛堂還以“最多跑一次”理念,實行舉報投訴“最多撥一次”,群眾只需通過電話、APP、網絡等任意一種途徑反映一次問題,各類難題都能搞定。“這場改變,對佛堂意義深遠。”陳國榮說道。
從7年前小城市培育試點考核剛過“及格線”,到連獲3年“優秀”,佛堂蝶變顯而易見。如今,小城鎮環境綜合整治伊始,關于它的未來,我們有了更多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