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雷斯：肯尼迪秘檔里的神秘殺手

張弛

卡雷斯是中情局特工，但被美國視為恐怖分子；他想炸死卡斯特羅，也想刺殺基辛格。

當肯尼迪密檔日前被解密大部分時，綽號“斑比”的波薩達·路易斯·卡雷斯的全部秘密也被徹底曝光。

這是一個特工史乃至冷戰史上的“奇葩”：他為中情局當線人，但又被中情局嚴密監控；他受訓成為入侵古巴的武裝分子，又肩負著監視古巴流亡者的任務；他為委內瑞拉情報局工作，又被委內瑞拉總統視為眼中釘；他屢次刺殺卡斯特羅未果，最終自欺欺人地“慶?！绷丝ㄋ固亓_的病逝。

被中情局視為“寶貝”

卡雷斯與中情局的關系，一直撲朔迷離。直到肯尼迪密檔被全部公開后，他與中情局的關系才被徹底確認。

卡雷斯1928年出生在古巴，曾在哈瓦那大學學醫，后來在一家輪胎公司工作過。學生時代曾和菲德爾·卡斯特羅有過接觸，但是后來對古巴革命產生了不滿，逃到了美國。作為流亡者，他接受了中情局的訓練，成為一名爆炸專家。那時，時任美國總統肯尼迪打算用這批烏合之眾入侵古巴——之后就發生了1961年的豬灣入侵事件。“卡雷斯也被用來監控古巴流亡者的行動。”中情局在寫給聯邦調查局的一份報告中如是說。

1964年，卡雷斯以美國陸軍中尉的身份退役。第二年春，他被中情局正式招募，在佛羅里達的訓練中心擔任教官。卡雷斯為中情局干了兩年多，隨后帶著中情局提供的武器裝備，于1968年去了委內瑞拉。他加入了委內瑞拉國籍，成為委內瑞拉情報局的行動人員，一直干到1976年。當時，古巴支持的游擊隊正和委內瑞拉政府軍打得不可開交，卡雷斯因此有了用武之地。但同時，他繼續秘密為中情局監控當地的古巴流亡者。

在卡雷斯的監控對象中，有個叫奧蘭多·波施的人，他也曾是中情局線人。1976年，卡雷斯向中情局報告了一條消息：波施打算刺殺時任智利總統阿連德的侄子。后來他還說，古巴航空公司爆炸事件也是波施策劃的。

卡雷斯當年在拉美相當活躍。他是中情局在中美洲的行動員羅德里格斯的副手，后者指揮了抓捕古巴革命家格瓦拉的行動。在里根時代，美國政府支持尼加拉瓜的反政府武裝，卡雷斯負責給這些人運送武器，并獲得每月3000美元的報酬。

最終卻被拋棄

不過，新解密的報告顯示，中情局認為卡雷斯所謂“推翻卡斯特羅”的行動是恐怖主義行為，也一直在監控他。

在一份題為《古巴流亡者中的恐怖分子》的解密報告中，中情局向聯邦調查局以及美國陸軍通報了1967年6月的一次秘密會面，地點在多米尼加共和國，參加者是卡雷斯、波施和古巴裔美軍少校蒙特斯。當時，蒙特斯要求古巴流亡者幫助推翻卡斯特羅，而波施是古巴流亡者中的“恐怖分子頭目”。他們討論了各種恐怖手段，比如在古巴的飛機和古巴使團安放炸彈、破壞古巴和蘇聯的輪船、綁架古巴駐聯合國大使、在里斯本暗殺古巴高級官員等。

中情局也了解卡雷斯和波施另外一些暴力恐怖活動，比如1969年給圭亞那的游擊隊送武器，策劃推翻危地馬拉政府，以及多次參與刺殺菲德爾·卡斯特羅。由于對卡雷斯不放心，中情局幾次打算切斷和他的聯系。1968年，中情局懷疑他和古巴情報部門有聯系，用測謊儀對他進行了測試。不過，他的情報資源還是令中情局有些舍不得。

1971年，中情局一份報告總結道：由于他的情報重要而精確，他有著極大的價值。

但這種價值最終消失了。1973年3月，美國反毒部門發現卡雷斯在與販毒頭目普利諾斯等人接觸，懷疑他卷入了將可卡因從哥倫比亞經委內瑞拉運入邁阿密的非法行動，還參與美元偽鈔、被盜手表等銷贓活動，遂通知了中情局。

中情局曾經設立了保護卡雷斯的計劃“WKSCARLET-3”，但一些人認為，他已“給組織帶來了嚴重問題”，如果對他的指控屬實，中情局應該完全切斷和他的聯系?？ɡ姿褂诌M行了一次測謊。他通過了，但中情局已下決心拋棄他。

促成中情局拋棄卡雷斯的是兩件事。一是當時有情報說卡雷斯正陰謀刺殺時任國務卿基辛格，因為基辛格主張與古巴緩和關系。到1976年2月，中情局最后為卡雷斯處理了因秘密收入帶來的稅務問題，隨后正式和他分手。他最后一筆月收入是466.62美元。4個月后，他請求中情局幫他和他的妻子取得赴美簽證，但這個請求被拒絕了。

二是因為卡雷斯卷入了古航爆炸事件。1976年10月，古巴航空公司一架客機從巴巴多斯起飛后不久在空中爆炸，73人罹難。這一襲擊事件激起了全球公憤。古巴政府指控卡雷斯為恐怖分子。從此，掩蓋與卡雷斯的關系就成了中情局的難題。

當時，有兩名恐怖分子作為爆炸者被捕，而委內瑞拉政府逮捕了卡雷斯和波施，認為他們是幕后策劃者。中情局在當地情報站的一份備忘錄里寫道：“我們理解總部的擔心。目前，還沒有直接證據表明他及其他兩人和爆炸案有關。但在3人中，卡雷斯最有可能因協助爆炸者而被卷入案件?！?/p>

當時，有一名爆炸者是卡雷斯開的一家公司的雇員。這家公司被當地警方搜出購買機票的發票等材料。另一名線人告訴中情局，在古航爆炸案前幾天，他聽到卡雷斯在餐桌上說：“我們要攻擊一架古巴飛機?！薄安ㄊ┲涝敿毲闆r?！敝星榫职亚閳笸▓蠼o美國國務院。當時，國務院的結論是，波施看起來就是破壞古巴飛機的策劃者。

委內瑞拉軍事法庭判處卡雷斯等人無罪，但是高級法院推翻了這一裁決。在此后的民事審判中，兩名爆炸者被判刑，卡雷斯則逃離了委內瑞拉。

不甘寂寞的晚年

顛沛流離中，卡雷斯一直堅持的一件事就是和卡斯特羅作對。1990年，他在危地馬拉遭到槍擊，他認為這是古巴政府干的，更加深了他的仇恨。

1997年，古巴連續發生多起針對酒店和旅游場所的爆炸案，一名意大利裔加拿大游客死亡。卡雷斯后來承認，這是他參與的，并說“那個加拿大人在錯誤的時間去了錯誤的地方。”他還說：“很遺憾有人死了，但我們不會停止?！?/p>

2000年，他因帶了100多公斤炸藥前往巴拿馬城、企圖刺殺卡斯特羅而被捕。當時正在訪問巴拿馬的卡斯特羅，將卡雷斯稱為“懦夫”。后來，巴拿馬總統莫斯科索在即將任滿之時特赦了卡雷斯。對此，古巴立刻宣布撤回駐巴拿馬大使。而有報道說，時任佛羅里達州長杰布·布什可能在卡雷斯的獲釋中發揮了作用。

卡雷斯沒有因古巴航空公司案件在美國被起訴過，但美國國土安全部認為“他對國家安全構成威脅”。聯邦調查局在其報告中也披露，他曾把炸藥藏在鞋子和洗發水瓶里。2005年，他申請了政治庇護，后來又撤回申請想躲起來，被移民局抓住。但移民法官最終判定不驅逐他，理由是他回到委內瑞拉會面臨“酷刑威脅”。美國政府也以相似理由拒絕驅逐他到古巴。委內瑞拉時任總統查韋斯在2006年稱卡雷斯是“美洲最大的恐怖分子”，并說“感謝中情局，他逃脫罪名，在（美國）政府保護下生活在這個國家”。

2007年，卡雷斯被保釋，引起古巴、委內瑞拉兩國政府的憤怒。美國司法部也要求法院繼續把他關在牢里，因為他有從事恐怖活動的前科。2011年，他最終洗脫了在美國的所有罪名。

如今，卡雷斯已90高齡。他在美國結過婚，有兩個孩子，現住在邁阿密的一處退伍軍人住宅，患有喉癌。兩年前，卡雷斯還遭遇了一場車禍，被撞斷肋骨。他一輩子跟卡斯特羅作對，卻一輩子沒得逞。2016年，卡斯特羅去世了?？ɡ姿孤牭竭@個消息，先是“慶祝”了一番，又變得很失落。沒了這個糾纏一生的死對頭，他在這世上，更孤獨了。

（李里薦自《環球人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