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人：提上禮物走親戚拜大年

劉亞榮

來城市二十年，我還是“慌年”。今年，還沒進臘月門，就到老美華布鞋店給父親買了雙棉鞋。妹妹也在電話里說給父親買了一件羽絨棉襖、一雙旅游鞋。過年嘛，怎么也要老的小的渾身上下一新啊。

春節，離不了春聯、門神、年畫、窗花、鞭炮，也要準備新衣新帽、雞鴨魚肉、煙酒糖茶等年貨，更要給小輩兒預備好壓歲錢。我每年都要準備很多茶酒、衣服、糖果，到銀行換一些嶄新的人民幣。一家老小都盼著春節的團聚呢。

春節傳統的說法就是年、過年，源于殷商時期年頭歲尾祭祀神仙和先祖的活動，開始日子并不統一，至漢太初元年，制定《太初歷》，是為農歷，也稱陰歷，一直流傳了兩千多年。正月初一古稱元日、元辰、元正、元朔、元旦等，俗稱年初一，到了清末，改用公歷，自此把公歷的一月一日稱為元旦，農歷的一月一日叫春節。春節是千百年來中華民族最隆重的節日，是親朋好友相聚的契機，也是游子最合理的歸鄉理由。

爹是老派人，自我結婚至今，每年我大年初二回娘家，都給我留著一碗除夕的餃子，雖然肚里飽飽的，還是趕緊放下大包小包的禮物，遵從父親的心愿，吃上幾個。這里邊有個講究兒，說是結婚了的姑娘吃了娘家初一的餃子，父母臨終時有見面的機會。其實大過年是不興說不吉利的話的，但是，我明白父親的心意。父親喜歡傳統，我就依著他的傳統。

過年是傳統的節日，得按老規矩來。初二回娘家，給父親拜完年，接著去三叔家。街上小轎車、電動車穿行，幾乎都是提著禮物拜年的人。記得每年過年，三叔家雪白的墻面都貼著大紅的春聯，上聯“天增歲月人增壽”，下聯“春滿乾坤福滿樓”，橫批“四季平安”。院子里鋪著一層紅艷艷的鞭炮皮，五天不掃院子，這也是過年的規矩。三叔家聚著一屋子人玩牌，忙忙碌碌一年的三叔正在牌桌上忙活。我喊給三叔拜年，三叔扣上牌，仰起臉，說，我還不老，拜不拜的吧，嘿嘿。接過我遞上的酒，臉笑成了一朵花兒。好酒，今個晌午就在我這邊吃飯吧。我說，不咧，還要去四叔家呢，您忙著吧。三叔的年也是不少村里人年的樣子，親朋好友、街坊鄰居湊在一塊兒玩玩牌尋開心。

四叔家就不同了，同樣愛玩兒的四叔，每年初二不玩牌，也不外出，專門在家等我們來拜年。進門，嬸子拉著坐在熱炕上，四叔高高興興地試穿我們帶來的新衣服。其實拜年最重要的內容就是平時不常見面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嗑著瓜子兒吃著糖塊兒拉家常。從陳芝麻說到爛谷子，從小時候說到現在，從舊時候的年說到現在的日子。四叔說，別人老了不盼年，我還是盼，盼著你們都回來熱鬧，一大家子在一起過年才有意思。四叔的三個孩子有兩個在外地，過年是一家人團聚的最好機會。弟弟們哄著孩子在一邊搭話，弟妹和妹妹在廚房忙活上了，雖然這年月誰肚里也不缺啥，按四叔的話說，就是過年不吃團圓飯哪能還叫過年。依著四叔、四嬸，坐在熱炕頭上看久不在一起的孩子們折騰，等著吃香噴噴、樂呵呵的團圓飯。鹵牛肚是四叔的拿手好菜，炸丸子是嬸子的獨家法寶，每年的主打菜品，雞鴨魚肉，四時時蔬，是四叔四嬸的心意，走時帶一點兒也是規矩。四叔家涼臺擺滿了一箱一箱的麻山藥、長果，這都是給我們幾個在外地工作的姐弟準備的。四叔家過年的狀態也是很多家有外地子女的年，既有代表性，也是如今的常態。

舅舅家和我的娘家都在一個村子，住得也不遠。但過年還是有點特殊的，平時，提上一箱奶，買一只石家莊產的金鳳扒雞就去了，或者空著手走一遭也行。但過年就不一樣了，圖的就是喜慶，禮數要到。大舅家，保定回來的表妹去別人家拜年，囑咐大舅留我們，她們兩口子趕回來吃飯。這頓飯不僅有傳統的餃子、熬菜，還有炸螞蚱、烹大蝦，保定特產小兔架，炒反季的蔬菜，桌子滿滿的，酒杯滿滿的，好心情滿滿的，祝福的話都在酒里。大妗子穿著紅毛衣，是妹妹給妗子買的新年禮物。大舅早備好了咸鴨蛋、柴雞蛋、綠豆，從冰箱里取出他養的螞蚱，這些螞蚱從秋天就給我們留著呢。這份濃濃的情誼，不僅超越了禮尚往來，更是長輩對晚輩殷殷的愛。大舅大妗子每年都這樣，家里有啥稀罕的東西都給我們姐倆留著。

小妗子不到六十歲，干起活來不要命。年前幫著表弟賣鞭炮，忙得顧不上喝水，累得重感冒，年三十還在輸液。我們去她家，不準備吃飯的，可是小舅來了電話，午飯在他家吃，大舅一大家子都去。這可熱鬧，三十多口子人！好在現在吃飯不發愁，表弟兩口子早開車買回了各種鮮菜，小妗子燙了半盆棒子面，我們進門時，她早架著柴火鍋烙餅呢。碧綠的小蔥幾乎要饞死人，旁邊兩張攤開的棒子餅上是黃燦燦的煎小魚兒，一碗甜面醬，這飯太對胃口了，是孟嘗村人最喜歡的飯。小妗子爹著一雙沾著面粉的手，大聲招呼我們，“進屋！進屋！”小舅的柜子上擺著一堆酒，各樣的品牌，大都帶大紅的包裝，一看就喜慶，年前親戚們大都來過了。小妗子說，你小舅一年也喝不了幾次酒，可是還是喜歡，其實是喜歡你們回來啊。平時你們都忙，就是過年好。要是天天過年多好啊。我聽得眼里幾乎涌出淚花。飯桌上，我照例告訴他們我們一家的工作和生活情況，每年都這樣，我們知道他們就盼著晚輩們過得好。這拜年過程中的傾訴，既是舊年的總結，也是對新一年的期盼，契合春節的精神內涵。

快節奏的生活，有些人疏忽了親情，春節恰好是個彌補的機會。一年忙到頭，趁著年假一家人團圓團圓，親朋好友也坐在一起交流交流感情。提上禮物去拜年，當面祝福老人健康長壽、生活富足，比電話拜年多了暖人的春意。一家一家走動，是有點忙忙亂亂的，但忙得充實，忙得心里頭暖騰騰的。

傳統的年，按著傳統過，挺好。開始成家時，這一招一式的，是跟著父親那輩學的。現在孩子也大了，成家了。過年也帶著他們小兩口兒回老家拜年走親戚。沒想到，他們還挺喜歡老家的年。

編輯：郭文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