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棟
美國總統特朗普上臺以來,先后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巴黎氣候協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移民問題全球契約》制定進程?!八倪B退”不僅震驚國際社會,也在美國國內產生重大影響。不僅如此,特朗普總統還威脅要退出伊朗核協議,要求修改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否則就退出,還說要修改美韓自由貿易協定。另有消息稱,美國還計劃退出《中程導彈條約》。
但劇情也有反轉。就在特朗普政府“一退再退”時,也時而傳出一些美國可能重返的消息,美國政府之前就曾釋放可有條件重新加入巴黎協定的信號。最近,特朗普總統本人和財政部長又都放風,稱如果條件合適,美國也可以考慮重新加入特朗普上任后最早退出的TPP。
很多人認為,過去一年多美國不負責任的行為,充分體現了特朗普的“任性”。但事實可能并非如此,這并不僅僅是特朗普個性的問題,而是美國選擇性對待國際承諾的一種體現。說得更形象些,其實是美國對待國際組織或國際規則的“套路”。對自己不喜歡的國際承諾,美國通常有以下應對模式:
一是拒絕加入或簽而不批。美國對不符合自己利益的國際條約,要么不加入,要么即使簽署也不批準。一戰后的國際聯盟,本來是美國自己提議建立的。但因最終的盟約中沒有包括一些美國喜歡的內容,美國國會最終拒絕批準。這對后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事實上有深刻影響?!堵摵蠂Q蠓üs》是另一案例。美國曾積極參與起草,試圖在議程等方面加以引導,但后來因部分條款不如意而拒絕簽字?!豆s》應美國等的要求修改后,美國雖簽署但國會仍拒絕批準。這看起來像是美國行政與立法部門的矛盾所致,事實上卻是美國人認為:這種簽而不批的狀態,既可使美國享受與《公約》有關的全部海洋權利,又不需要承擔相應義務。
二是退出。退出是美國經常使用的一種措施。除了特朗普總統的“四連退”外,美國過去也曾退出過一些重要國際條約和機構。比如1984年,美國不滿其文化控制權被發展中國家削弱,已退出過一次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85年,美國退出過國際法庭;1995年,退出過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2001年,退出聯合國反對種族主義大會;2002年,退出反導條約;2002年,正式退出《國際刑事法院規約》。至于在某些情況下退出后再加入,也往往是在美國的一些要求或利益訴求得到滿足后才會發生。
三是另起爐灶,或以國內法來削弱國際承諾。再以《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例,為了對付《公約》中對美國不利的條款,美國轉而尋求在《公約》之外構建獨立的國際海底資源開發管控體系。1980年,美國制定了《深海海底固體礦物資源法》,1982年、1984年又與一些西方發達工業國家先后簽訂《關于深海海底多金屬集合礦暫時安排的協定》《關于深海海底問題的臨時諒解》,確保在發達國家內部形成有效的海底資源開發機制,從而能與《海洋法公約》相抗衡。為保障美國海軍的霸權地位,美國于1979年搶在《公約》簽訂之前,制訂了所謂“航海自由計劃”。在雙邊領域,美國也經常使用這一手段。中美建交以后,美國通過“與臺灣關系法”,來對沖對中國的主權承諾。
四是單方面毀約。布雷頓森林體系是美國在二戰后主導建立起來的國際經濟秩序,它的一個重要基礎是美元與黃金掛鉤,其他國家的貨幣與美元掛鉤。1971年夏天,美國的黃金儲備只剩下102億美元,而短期外債為520億美元,美國黃金的儲備量已經不夠其他國家兌換的需求量。1971年8月15日,美國總統尼克松向全世界宣布:美國政府不再進行美元和黃金的兌換。簡單地說,美國對世界各國賴賬了。1970年時,中國的GDP總量只有900億美元左右,印度GDP總量只有600億美元左右。僅僅在短期債務方面,美國就節約了多么龐大的開支、賴掉了一筆多么大的債務!“耍賴”的收益如此巨大,也難怪美國人抵擋不住誘惑。
美國之所以能在國際機制和規則面前如此“游刃有余”,首先當然是因為它的實力和國際影響力無人能及,這是它能任性和“耍賴”的前提。但另一方面,也確實是因它對自己主導建立的這套規則和秩序了如指掌,強大的實力基礎賦予了它對這套規則的操控能力。
美國(theUnitedStates)不是聯合國(theUnitedNations),我們沒權利要求它為世界服務。雖然有些美國人長期聲稱自己服務于全人類,很多人也傾向于相信這一點,但事實是美國就是美國,“美國第一”是美國人、尤其是美國領導人的永恒原則。而美國人民的“幸福”,很大程度上就是建立在這一原則的基礎之上。以此為基礎,再來看美國對待國際機制的態度,就不會有任何驚訝了?!?/p>
(作者是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教授)
環球時報2018-0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