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費、預裝軟件與經濟學

阮一峰

《福布斯》雜志對美國的飛機上網服務做了一個調查，結果很有趣。大型航空公司根據航班飛行距離，每次收取10到20美元的上網費——價格并不便宜，而且如果艙內很多用戶同時上網，網速就會很慢。因此你乘大公司的飛機時上網，體驗是不太好的。但是，如果你認為飛機上網成本高、技術難度大，所以航空公司不得不收費，你就錯了。廉價航空JetBlue對乘客免費開放上網服務，帶寬高達10Mbps，下載軟件、看視頻都可以。

這就出現了一個有趣的問題：同樣是飛機上網，為什么大公司要收費，小公司反而免費呢？

另一個類似的場景：五星級酒店往往對上網額外收費，廉價小旅館卻可免費上網。酒店越豪華，收費就越貴。于是，問題就變成了：為什么同樣的服務，高端的供應商要收費，低端的供應商反而可以免費？

這就要從經濟學尋找答案了。經濟學將此稱為“價格歧視”，即根據顧客支付能力和支付意愿的不同，給出不同價格，以達到利潤最大化。大型航空公司和五星級酒店的顧客，往往是商務人士。預算不是他們第一位的考慮，因為旅費往往是有公司報銷的，只要有需要，他們就會使用。對這部分人進行收費上網，可以有效地增加收入。相反，廉價航空公司和廉價旅館的顧客，是有預算考慮的消費者，對他們收取上網費，只會把顧客都趕走。

經濟學不僅可以解釋飛機上網的價格差異，也能解釋國內目前沸沸揚揚的手機預裝軟件問題。

近日，上海市消費者權益保護委員會將三星公司和OPPO公司告上法庭，聲稱OPPO X9007和三星SM-N9008S兩款手機中預裝軟件超過40款，且大部分不可卸載，侵害了消費者合法權益。法院已接受了起訴，這起案件成為國內首例被受理的消費維權公益訴訟。上海市消保委共采購了19款受試手機，發現最少的預裝了27個軟件，最多的有71個，其中一半以上與手機正常運行無關，且無法卸載，占據存儲空間至少200MB。

此事發生后，媒體異口同聲稱好，消費者也感到大快人心。但從經濟學角度分析，這也是差異化定價的一個案例，與飛機上網收費一樣有著內在的邏輯。

手機廠商為何預裝與系統運行無關的軟件，且不允許刪除？答案是：為了收入。許多互聯網公司，對安裝自家軟件是有補貼的。某APP的推廣價格是，安一個給0.8元，消費者注冊一個賬號，給2元。一部手機出廠時，安裝幾十個這樣的APP，就意味著幾十元到上百元的收入。這對于千元左右的國產手機是很大的一筆補貼。如果沒有這些APP，手機很可能會提價。

因此，預裝軟件的本質，是消費者拿出自己的一部分權益，換取較低價格的手機。我覺得，這種做法本身沒有什么不合理，尤其是對于低端消費者來說。不合理的是，廠商是偷偷摸摸干這件事的，侵犯了消費者的知情權。更糟糕的是，某些軟件會自動在后臺打開，消耗流量進行吸費，這就無異于欺詐了。

《圣經》里說，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如果我們用經濟學視角觀察技術行業，就會發現技術本身是新事物，但是這個行業與其他行業并無什么不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