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偉
在那個叫做臨河城的夢想之地,有一群瘋狂的少男少女。他們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他們的青春以歡樂的尋找為由,以痛苦的創傷而終,以出走的成長為由,而以回歸的挫折為終。他們的抵抗,如同他們的妥協,他們的放縱,如同他們的孤獨,都給我們長久的思考和感動。瓦當的《到世界上去》以忠實的筆記錄了一個時代最為私密的心路歷程,也記錄了屬于一代人的情感記憶。青春、性、親情和友誼,連同背叛、懷疑和放縱,共同構成了一場另類的新時期歷史的少年春夢。
這是一部以“輕逸”的方式書寫歷史的70后之書,一部有關70后一代人情感記憶的青春成長圣經。卡爾維諾曾在《千年文學備忘錄》中,這樣為我們解讀了“輕逸”:“寂靜的山谷中飄落的白雪”。他以文學的情感和想象的“輕”,來瓦解這個世界的沉重。同樣,瓦當無意于“大歷史”的書寫,卻無意間以輕逸的筆觸,完成了70年代人的歷史體驗。小說中,有嚴打、對越自衛反擊戰、全民經商等大事件,但全然是作為背景,真正構成情節推動力的,則是1980年代以來的氣功熱、日本電影、港臺影視劇、網絡游戲等生活細節層面的歷史記憶。這是一個革命宏大敘事趨于解體,而新的宏大敘事在曖昧中不斷整合生成的長時間段。瓦當以其高蹈游走的輕逸狂想,為我們展現了一個屬于夢想和激情的70年代人的情感記憶。
這部小說最打動我的地方,也在于小說家純真的青春激情。瓦當的這部小說,以其華麗的純文學先鋒性與內在的真誠反抗,為我們展示了中國作家應有的自尊。塞林格的憂傷、凱魯亞克的狂放、黑塞對童話的迷戀、村上春樹般的優雅細致、渡邊淳一的坦蕩率真,與太宰治的頹廢,都奇怪地扭結在了瓦當詭異而又激情四溢的青春敘事之中。而這些70年代人的青春故事,是由一系列青春人物在小說中的內爆完成的。當凱魯亞克在小說《在路上》中,漫不經心地寫道:“自從狄恩·莫里亞蒂闖入我的世界,你便可以稱我的生活是在路上”,我們便發現,一個神秘的人物,往往成為一種至死不渝的生活方式的神啟式的開端。而《到世界上去》的導火索式人物乃是鄭成。鄭成是孤獨的,他既缺乏友誼,也沒有愛情,他也不愿與家人交流。他以絕望的出走,實現了青春對現實的一次脆弱的反抗。而后,假鄭成和王大勇的男性愛,林麗美對婚姻的逃避,劉小威和小玲玲、王小勇的愛情糾葛,白面的死亡,都成了青春成長中不斷的逃離和反抗。
在瓦當筆下,存在著兩個情欲世界,一個是成人的濫情世界,劉小威的父親,是這個世界的代表。他們對情欲的追逐,源于自身的空虛無聊,而止于無窮無盡的欲望。另一個世界是青春的情欲世界。這個世界充滿了激情,也充滿了純真和坦誠。這個流溢著情欲的世界,是少年們反抗成人的虛偽和專制的秘密武器。以死亡和性愛的眼花繚亂的游戲,形成了眾多敘事的可能性與喧囂的合唱。瓦當操持著語言的煉金魔法,不斷從一個人物的敘事角度,跳躍到另一個人物的內心。他有時煞有介事地以一個故事增殖出另一個故事,又以一個故事,套著另一個故事;有時又惡作劇地用一個故事,消解了另一個故事的真實性與合法性。他時而迷戀拉伯雷式泥沙俱下的欲望書寫,時而無意間鍛打出干凈樸素的節制抒情。
瓦當是一個好奇的頑童,又是一個多情熱烈的潘神,他更是一個語言的巫。他神奇的語言,猶如月光下的飛鳥,滑翔于幽藍的湖面,閃爍著流動的金屬光澤,又好似清水中的刀子,冷冽逼人,又熱情犀利。瓦當以少年般的驕傲與清澈,質問無情的歲月和歷史,索要我們狂想的青春與永恒的瘋狂。到世界上去,我們無所畏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