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式雷”：世襲建筑師家族

孫建國

你聽說過“樣式雷”嗎？

打開中國世界文化遺產名錄，故宮、天壇、頤和園、承德避暑山莊赫然在列，這些中國古建筑的精華，無一不與“樣式雷”相關，“樣式雷”家族設計建造了中國近五分之一的世界文化遺產。

你聽說過“樣式房”嗎？

它是皇家御用建筑設計院，隸屬清朝管理皇家建筑的內務府營造司，首領稱作“掌案”，所有皇家宮殿、園囿、陵寢，以及衙署、廟宇的設計和修建都要經過“樣式房”的設計與監管施工。從順治皇帝到宣統皇帝長達260多年的時間里，“樣式房”連續由雷氏家族掌管，因而得名“樣式雷”。

雷發達，“樣式雷”始祖，字名所，江西南康府建昌縣（今永修）人。1683年，康熙帝下令重修三大殿，廣招天下能工巧匠。太和殿修繕竣工，康熙皇帝親臨觀禮，緊要關頭，脊檁怎么也合不上榫，雷發達持斧而上，將其準確歸位。康熙皇帝龍顏大悅，當場賜其“工部營造所長班”，因而留下“上有魯班，下有長班，紫微照令，金殿封官”的歌謠。

圓明園工程啟動后，雷發達被調任圓明園楠木作“樣式房”掌案。每次施工前，他都會先用羅盤測定方位，確立中軸線，再由近及遠排列建筑物，個體建筑組成庭院，庭院組成群落，對稱工整而又錯綜變化，山水林木相得益彰，既體現了“居中為尊”的思想，又形成了統一而有主次的整體，被推崇為我國古代建筑中線對稱設計的典范。

“樣式雷”家族中，雷發達聲譽最好，而最受宮廷賞識的，卻是其子雷金玉。康熙皇帝在《暢春園記》里說：“亦有樸斫，予尚念茲。”讓皇帝念念不忘的這個人就是雷金玉。

猶如繁花盛開后的衰落，雷氏家族也經歷過一段灰暗時期。如果不是雷金玉的夫人張氏含辛茹苦、據理力爭，恐怕就不會有“樣式雷”的延續和今日的輝煌。

張氏是雷金玉的第六房太太，她為雷金玉生育了第五個兒子。晚年的雷金玉很焦慮，他無法在兒子和侄子中找到接班人，精湛的技藝、皇家的恩寵眼見就要終結。在雷聲澂出生后三個月，老人郁郁而終。家里的頂梁柱轟然倒塌，雷家群龍無首，無法承擔“樣式房”的工作，很快就顯出頹勢。其他幾房眼見在京城難以立足，紛紛收拾細軟返回江西，唯有張氏態度堅決，她要為丈夫守家立業。

孤兒寡母的日子雖然難過，但柔弱的張氏無比強大。她辛苦撫育兒子長大后，領著兒子來到工部大堂，一邊讓雷聲澂當堂展示技藝，一邊聲淚俱下地陳述雷家不敢忘記皇家恩典，非但沒有荒廢技藝，且更發揚光大。皇帝聽說張氏撫養的“樣式雷”后人青出于藍，龍顏大悅，欽名第三代“樣式雷”入職，雷氏家族轉危為安。

雷氏家族中最有檔案意識的當屬第五代傳人雷景修，他把祖上傳下的和自己工作的設計圖樣、燙樣、文檔收集保存，流傳至今。

“樣式雷”圖樣涉及工程技術的各個方面。這些圖樣既推翻了中國古代建筑未經設計的舊論，又證明了中國建筑設計不僅已經使用了繪圖技術，而且繪圖技術非常先進。

燙樣是依照縮尺比例而成的建筑模型。“地安門一座，面闊七間，寬十一丈四尺二寸，南北通進深三丈七尺六寸。明間面闊二丈二寸，次間面闊一丈七尺四寸，稍間面闊一丈五尺。檐柱高一丈八尺、徑一尺八寸，中柱高二丈四尺二寸。九檁歇山式屋頂，斗科單昂。”按照“樣式雷”地安門燙樣標簽，我們甚至可以恢復地安門原貌。

“樣式雷”不僅留有大量設計圖紙，還有各式文字檔案，為今人研究清代皇家建筑提供了重要文獻。如雷發達編寫的《工部工程做法則例》敘述了斗棋的做法，提出了以斗口作為斗棋建筑基本衡量單位的概念。承建圓明園時，他以卯口寬度為基本尺寸，形成由“斗拱”變“斗口”的新模式，讓設計與施工能更科學地銜接。此后，建筑所用柱子梁枋的粗細、高低，均以“斗口”為基本單位，這項木工技藝至今仍無人可以撼動。

一個贛鄱鄉間工匠，以其聰明才智開創了一個家族執掌“樣式房”兩百多年的輝煌歷史，這在世界建筑史乃至世界圖學史上都是罕見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