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利 侯福順

走進趙潤生僅12平米的工作室,本就不大的屋子被各種秸稈材料和作品“侵占”得擁擠不堪。桌子、椅子、壁櫥凌亂地杵在四周,壁櫥上零零散散地堆著幾本書籍,有《中國傳統建筑裝飾》《中國獅龍鳳造型圖典》,還有一本《毛澤東手書真跡》。靠窗口的位置擺放著兩張單人床,一張床用來休息,另一張床上堆滿了長短不一的高梁秸稈備料。可對于這些物件兒,趙潤生能信手拈來,也正是在這個局促的房間里,他始終堅守著這門手藝。
難忘秸稈情結,肩扛技藝重擔
在井陘礦區風景秀美的清涼山腳下,有一個叫西崗頭的村莊。據《井陘縣志》記載,清雍正八年就有崗頭村名,由此看來,這是一座古村落。趙潤生就出生在西崗頭村,在他的童年記憶里,有每天攀登清涼山大汗淋漓的爽快,還有父親編制高梁秸稈的一幕幕場景。
他記得父親常會撿些高梁秸稈回家,每每晚飯過后或者周末,父親就坐在院兒里,用撿來的秸稈編織炕席。父親總是認真地選擇筆直、粗細一致的高梁秸稈作原料,一張炕席從備料到完成,要經過十幾道工序,編好后便背到集市上去賣,貼補家用。他的父親經常喊他幫著抱秸稈,打下手,一邊編席一邊給他念叨。“他說的最多的就是‘壓二挑二是編席的基本手法,要想出細活兒,必須坐得住,耐得住性子,我一直記著呢!”正是這種耳濡目染的生活經歷,讓秸稈這種極其普通的農作物,在他幼小的心里埋藏了一種特殊的情感。
趙潤生酷愛美術和書法。初中畢業后,他到井陘礦區文化館參加了兩年培訓,并租房自辦了字畫店,經營牌匾大字、書畫裝裱。在區文化館培訓期間,他結識了當地著名的秸稈老藝人徐耀德。徐耀德是河北省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井陘礦區秸稈扎刻技藝的傳承人,曾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授予“中國民間工藝美術家”稱號。徐老精湛的技藝和精美的秸稈作品讓趙潤生敬仰不已,也喚起了他童年記憶里的那份“秸稈情結”。
1993年,趙潤生拜徐耀德為師,學習高梁秸稈制作技藝。一件高梁秸稈作品,要經過選、剪、削、雕、刻、咬合、粘等幾十道工藝程序,完全采用手工制作。徐耀德對他要求十分嚴格,每一道工序的基本功都必須練習數千甚至上萬遍。那時候練習切秸稈都要精確到毫米,“長一點兒作品無法咬合,短一點兒則會松動。”
第二年,趙潤生有幸跟著徐耀德創作《中國百龍壁》,整整十個月的時間,他幾乎每天都和徐老待在工作室。也就是這十個月,徹底鍛煉了他的意志力,把他的性格打磨得更為沉穩。
2012年9月初,徐老病重住院,他常到病房看望。有一天,徐老突然對他說:“潤生啊,明天把你的作品拿到病房吧。”他照做,一件件拿給徐老看。碰巧,井陘礦區文廣新局幾位領導也來探望,徐老躺在病床上介紹:“這是趙潤生的作品,做得挺有長進,讓他傳承下去,我很放心。”這番話讓他熱淚盈眶。幾天后徐老與世長辭。“我一生難忘恩師,是他帶領我走進秸稈藝術的殿堂!”
無怨無悔地堅守,盼著高粱紅
24年來,趙潤生堅守工匠精神,制作作品千余件,繼承徐老精華的同時,又有獨特風格。他不用釘,不用膠,不用繩,不用染色,小到掌中把玩,大到建筑裝飾,都被賦予鮮活的生命力。他創作的《蒼龍游海》入選中國文藝家協會、中國萬博文化城舉辦的“中國民間藝術大展”。在河北省首屆燕趙文化節上,他的作品獲得“最受歡迎民俗工藝”第一名。
前段時間,他又被列為石家莊第六批非物質文化遺產礦區高梁秸稈工藝傳承人。“得到通知的那一刻,我激動得想哭。”他激動的不是被列為傳承人,而是高興這項技藝還是有希望傳承下去的。之前曾有十幾人跟著他干,因為秸稈技藝選料復雜、工藝難度大、制作周期長、經濟收益慢,想要以此養家十分困難,慢慢地只剩下他一人了。
被列為傳承人,趙潤生的妻子閏玉芬也禁不住熱淚盈眶:“我知道他的努力不會白費。”閆玉芬在超市上班,一天也不敢歇。這些年,家里大部分花銷都是靠妻子來支撐,并負責教導女兒的學習。“潤生不是不務正業,他付出了二十多年的心血,總有出頭成功的日子,我必須支持他。”他說他特別感謝妻子的付出。患難中相依相守,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相濡以沫。
苦苦的堅守讓趙潤生收獲不少榮譽,但個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最明白。“民間藝術家,名字好聽,實際是苦差事,千這活兒,必須坐得住板凳,耐得住性子,心靜如水,甚至幾天不下樓。”在制作作品《知春亭》時,他連續干了三個月才完成,“中間不能停,一停思路就斷了。”
受住了寂寞還不成,近些年隨著農作物的調整,當地農村已經沒人種高梁,可高梁秸稈制作又離不開高梁,沒有材料怎么行,趙潤生決定自種高梁。針對高梁喜溫喜光、抗旱抗澇的特性,又要保證高梁種植的質量,他多地考查優選,最終選中了當地的椅子圈村。該村遠離交通要道,地處偏僻,沒有環境污染,很是適合種植優質高梁。
生活告訴你,越努力越幸運,同時,它還會不動聲色地跟你開個小玩笑。讓趙潤生想不到的事兒來了,這里麻雀成群,飛起來有鋪天蓋地之勢,瘋了一般搶吃高梁穗兒。開始他還一臉淡然,“我并不著急,因為我需要的是秸稈。麻雀吃了高梁穗兒,秸稈壓力減小了,會長得更加直溜,更適宜做秸稈工藝。”本以為這是意外之喜,卻衍生了更多的問題,“要是把高梁穗兒吃完了,明年我連種子也留不下,這品種不好找啊!”于是,他買來紗窗布,剪成小塊,把高梁穗兒小心翼翼包起來。紗窗布透氣,既不影響高梁生長,又斷了麻雀的非分之想,一舉兩得。
俗話說,高梁早播秸稈硬。清明前后一場雨,高梁種上,趙潤生就委托住在椅子圈村的親戚幫忙看護,他常騎車去精心管理,像呵護自己的孩子一般。秋后霜前,他便用鎬頭一棵一棵連根刨出來,堆放成捆,租車運回家。路過的村民都捂嘴偷笑:“都啥年代了,還種高梁?”趙潤生卻悶不做聲:“不怪人家笑話,方圓幾十里,種啥的都有,就是看不見種高梁的。從2010年開始,7年了,恐怕也就我一人啦!”
年年盼著高梁紅,也盼著這門手藝后繼有人。現在趙潤生開始在幾所小學授課宣傳,希望孩子們了解高梁秸稈制作的魅力,認識到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神韻,也希望通過自己的微薄之力,讓更多的人能喜歡這門技藝。
還有件讓趙潤生高興的事兒,15歲的女兒每到周六日跟著他學習秸稈制作,如今已經掌握了基本要領。談起這二十多年的堅守,趙潤生斬釘截鐵:“我無怨無悔,也不會放棄,我要把手藝傳承下去!誰讓咱愛上這一行呢!”
(原文刊登于《燕趙都市報》,有刪改。)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