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宇宙盡頭

科學無解

《三體》是劉慈欣創(chuàng)作的系列長篇科幻小說，由《三體》《黑暗森林》和《死神永生》組成，作品講述了地球人類文明和三體文明的信息交流、生死搏殺及兩個文明在宇宙中的興衰歷程。（百度百科）

《三體》三部曲我看了兩遍，第一次是在烏普薩拉，第二次是在北京，看完之后我都在無意識中做了同樣的事情：抬頭望天。夜空中，群星明滅閃爍，有關(guān)文明和宇宙的秘密像是風暴一樣在腦海中肆虐流竄。相信很多看過《三體》的人，在一段時間內(nèi)都很難對別的小說產(chǎn)生興趣，因為在讀完宏大的、以生命為注腳的史詩般的宇宙故事之后，其他太陽下的故事，都不算什么新鮮事了。

讀第一部的時候，很多人的感覺是驚艷，現(xiàn)實線和三體游戲線相互交織，全息游戲中的設(shè)定格外精妙，世界在穩(wěn)定的恒紀元和無序的亂紀元中變換不停，歷史中的人物輪番登場。恒紀元中，牛頓等人來到秦始皇的帝國，用他的兵馬建造了巨大的以人為單位的電路；亂紀元中，人類紛紛脫水，變成干皮儲存在倉庫里……劉慈欣老師為我們打開了一個絕無僅有的幻想世界，歷史人物新說，一切設(shè)定讓人欲罷不能。突然之間，游戲落入現(xiàn)實，三體原來是一個早已存在的外星文明，故事瞬間回溯到文革期間，一切的宿命早在70年代的紅岸基地定格。從此，《三體》故事不再是奇妙的幻想，而是加足馬力飆升到宇宙高度的硬科幻，宇宙為你閃爍，憑借冬眠技術(shù)，《三體》故事得以跨越六個世紀，我們跟隨著葉文潔、汪淼、羅輯、章北海、程心、云天明等眾多角色，一起目睹了地球的一次又一次危機，直到整個太陽系陷落在二向箔里，人類由此滅亡。

有關(guān)生存和道德的故事在宇宙的大背景下讀起來總是暢快淋漓，每一部中，都有極端宏大的場景，第一部中在巴拿馬運河攔截審判日號，第二部中水滴在幾分鐘內(nèi)毀滅六百艘人類戰(zhàn)艦，第三部中降維打擊整個太陽系二維化。所有的場景之所以刻骨銘心，是因為這不只是科幻，而是有關(guān)人類道德與存亡的故事。故事中的人物不是臉譜化的正義或邪惡，相反，主人公都帶有極強的“不道德感”。葉文潔經(jīng)歷文革后徹底絕望，向三體世界發(fā)送訊息，最終導致地球被占領(lǐng)；羅輯所想出的對抗三體、拯救人類的辦法，就是讓地球與三體同歸于盡；最有爭議的人物恐怕是第三部的主人公程心，自始至終，她都是一個典型的“好人”，她牢牢固守道德和善良，絕不跨越雷池，就是這樣，她做出了兩次她認為是對的選擇，最終導致地球的滅亡。劉慈欣老師在接受采訪時表示：

“程心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普通人，她在每個關(guān)鍵時刻做出的選擇是每個正常人會做的選擇，符合普世價值觀和道德取向……遵循道德的人其實很自私，因為他們除了道德和良心什么都不管……真正做到‘大愛無仁不自私的人，會從人類的整體去考慮，因為犧牲良心是最難的事情，比犧牲生命要難得多。”

故事中，羅輯和章北海最終都成為了“大愛無仁”的人，羅輯以覆滅地球為前提保衛(wèi)了地球，章北海在長達兩個世紀的計謀中，以殺人為代價為人類保留了成功逃離地球的有生力量。有人開玩笑說，《哈利·波特》是用愛拯救世界，而《三體》通過程心這個人物，以愛的名義，兩次毀滅世界。

《三體》之所以深刻，是因為它用科幻的故事表達了對現(xiàn)代社會的憂慮：目前的社會形態(tài)不利于解決危機。的確，當必須犧牲少數(shù)人保全多數(shù)人時，人類社會的愛與道德體系讓人類陷入更深的危機。就像知乎中評價程心時的一個例子：一列火車面前有兩個軌道方向，一個軌道上綁著一個好孩子，另一個軌道上綁著100個調(diào)皮的壞孩子，必須做出選擇要火車朝哪個鐵軌開去。如果是程心，她會說人們都有活著的權(quán)利，他們誰都不能死，于是她把鐵軌扳到中間，火車脫軌，掉下懸崖，整個火車的人都死了。

不少讀者對程心恨得咬牙切齒，她打著道德和愛的名義害死了全地球的人，實則是傲慢無知。可正如劉慈欣老師所言，程心做出的選擇不過是每個正常人會做的選擇。人類會因道德和善良而自私，在極端環(huán)境下，不會讓自己背負殺戮的罪名。那么，當面臨死亡時，如果為了生存，像星艦地球人一樣屠殺同類而存活，他們經(jīng)歷了新人類的伊甸園，可他們還算人類嗎？

看《三體》的感覺并不輕松，因為它描寫的是生存死局，三體世界因為無法存活要侵占地球，地球為了生存下去以暴露自己和三體的宇宙坐標被其他文明毀滅為籌碼……在第三部，更黑暗的宇宙現(xiàn)實暴露了出來：智慧體為了生存，不惜以宇宙規(guī)律為武器，整個宇宙從高維陷落，就像人類全部二維化死去一樣，整個宇宙最后將坍縮成奇點……讀到這里，我們才從好萊塢大片中猛然驚醒，想到這樣一種可能：如《三體》中描述，外星文明并不總像《變形金剛》《雷神》這些電影一樣對人類充滿友好，真正的現(xiàn)實可能是，高等文明在猜疑和技術(shù)爆炸的因素影響下，會選擇摧毀一個未知文明。

《三體》是一部能夠打開人的認知格局的作品，它甚至會動搖我們的道德觀念，讓我們對善良、道德和愛產(chǎn)生懷疑。可《三體》這部小說之所以偉大，是因為它不會去歌頌人們耳熟能詳?shù)恼嫔泼溃前研皭汉秃诎邓に榱巳釉谖覀兠媲埃屛覀兺纯唷⒓m結(jié)，在黑暗邊緣徘徊。也許我們永遠也無法抵達所認為的終點，也許一切本身就沒有正確抑或錯誤的答案，可我們記住了小說中最為著名的一句話：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也許，終有一天，有人能抵達《三體》中描述的某個世界，在那里，時間是多維的，一個人可以同時在時間線上做出不同的選擇，總有一個選擇，會是正確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