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有自己的道路,不同于崖壁上的
瀑布,也不像瞄準器里的白鷴
它們飛得很低,低到翅膀的反光
幾乎陷入草木的呼吸
放蜂人比山里任何一棵植物都要來得
安靜。這讓我感到無所適從
每當成百上千的蜜蜂飛離蜂箱
他也隨即變輕,輕到不需要肉身
只留下明亮的輪廓
可是,正是那樣一片漂移的光影
讓我覺察到了什么才是山水的靜穆
什么才是浮云的根
放蜂人走走停停,忽遠忽近
從微微發燙的晌午到傾斜的黃昏
他一直都在那里,在山澗迂回的地方
在飛鳥的側影里
他比泉眼空闊,又小于林間的風
蜜蜂逐一飛回,趕在天黑之際
密密麻麻的翅膀攜著那巨大的嗡嗡聲
整塊山地如此沉重而斑駁
放蜂人把自己濃縮為一盞孤燈
牢牢地,安插在那顫栗而不朽的黑暗里
柯平品讀:
面對一首優秀的詩歌總讓人感到愉悅,何況寫這詩的人又是熟悉的。俞昌雄這些年的發展令人矚目,我尤為欣賞他題材方面的開闊,主動追求有難度的寫作,以便讓自己的詩質和技藝有更好的磨練。這位養蜂人不知于何時何地有幸進入他的視野,從而成為靈感的有效觸發器。在詩中,與那些奇異的想象,質樸的語感,精微的細部描寫相比,處于飛舞的蜂群與放蜂人燈盞之間詩人肉身的掙扎,似乎更讓人關切和感同身受。它使我們懂得,所謂的現實性并非對生活的描述與詩化,而是靈魂在此際遇中的感悟和內省。本省詩壇老前輩洪迪先生曾經有個比方,把詩的技術比做行船,思想深度比做壓艙石,他說:“航船若要行得穩,就要有大石頭放在船艙里?!痹谶@首詩里,應該是有這樣一塊壓艙石在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