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睿(浙江師范大學行知學院法學分院 浙江 金華 321000)
近年來,馬拉松運動火遍全國,在倡導健康中國戰略,引導全民健身運動,宣傳體育文化精神的同時,也有效帶動了健身、休閑、旅游以及裝備等相關產業的發展。近三年來,我國馬拉松賽事數量呈現井噴式增長。根據中國田徑協會發布的《2017中國馬拉松大數據分析報告》顯示,2015年馬拉松注冊賽事為134場,2016年為328場,2017年數量更上升為1102場。2017年規模賽事地理分布數量方面,浙江省更是以152場的絕對優勢,超越江蘇和廣東二省,位列第一。
隨著城市馬拉松運動的日趨流行,民眾對馬拉松的參與與關注熱情也日漸高漲,但馬拉松賽事舉辦過程中卻多次爆出“心臟驟停”、“猝死”等這樣駭人聽聞的新聞,未免讓人唏噓感嘆。2017年3月19日,蘭溪鄉村馬拉松比賽20公里處黃店地段時,一名選手突然倒地昏迷心臟驟停,幸好醫護人員施救及時,才使參賽選手化險為夷。2016年12月,廈門(海滄)國際半程馬拉松賽,2名參賽者猝死。2014年5月,昆明高原國際半程馬拉松賽,2名跑者猝死。2014年3月,蘇州市環金雞湖半程馬拉松賽,1名女選手暈厥后搶救無效死亡……這一連串觸目驚心的事件,不僅會影響民眾參與馬拉松賽事的積極性,影響馬拉松這項全民運動的推進發展,同時也會給賽事主辦方,甚至給賽事所處的城市名片帶來一系列負面影響。該類事件也再次引發法學界對于馬拉松運動主辦者這類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賽事主辦方)安全保障義務的邊界以及侵權責任的探討與熱議。
安全保障義務是指存在于特定法律關系的民事主體之間,一方在合理限度內負有對他人人身、財產安全的保護義務。而安全保障義務的主體即負有安全保護義務的對應承擔者。2003年《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6條首次規定了安全保障義務,將主體限定為“從事經營活動或其他社會活動的自然人、法人、其他組織”,該規定更側重于將安全保障義務的范圍限定為經營者。2009年修訂的《侵權責任法》第37條則進一步將安全保障義務主體明確為“賓館、商場、銀行、車站、娛樂場所等公共場所的管理人或者群眾性活動的組織者。”筆者認為,《侵權責任法》以不完全列舉的方式,將原有安全保障義務主體具體限縮為兩類:公共場所的管理人和群眾性活動的組織者。
(1)法理基礎。
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應當承擔安全保障義務的法理基礎主要源自危險控制論、社會成本論、合理信賴論及人權保障論。①危險控制論是“優者負擔危險”原則的體現,即誰能夠造成、控制、減少風險,則誰承擔責任。該理論認為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在籌辦活動前應當對活動過程中可能存在的風險有所預見,并安排好應對措施,因其具有高于普通人的專業知識及風險意識,這也是民法公平正義原則之體現;②社會成本論。對于可能發生的風險,義務承擔者應是能夠用最低成本避免損害的人。這是從整個社會的角度出發,以馬拉松賽事為例,參賽者各自攜帶醫護人員與組織方統一配備醫護人員相比,顯然后者更為經濟合理;③合理信賴論。相對人之間基于特殊關系而產生的合理信賴,相信自己在某項活動中不會受損。參賽者報名參加馬拉松賽事,尤其是田聯注冊的金銀銅牌賽事,會想當然信賴該賽事的品質,相信組委會能夠有序組織賽事進行,保障該該賽事活動的安全;④人權保障論。安全保障義務作為保障人類安全權這一基本人權的對應義務,是社會共同體每一個成員應當履行的。
(2)現實基礎。
2009年修改的《侵權責任法》將“群眾性活動組織者”納入到責任主體中,還有其現實意義。首先,隨著商業社會的不斷發展,個人與組織的行為模式不斷創新,所面臨的風險不斷增加,作為行為的創新者(觸發者)理應積極負擔職責。其次,出于社會成本和風險控制能力的考慮,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作為危險制造者承擔安全保障義務,更合乎情理。最后,群眾性體育活動的參與者,與組織者相比,由于信息不對稱,弱勢地位凸顯,出于公平正義原則的考慮,應由其相對方(組織者)承擔安全保障義務更為妥當。
當然,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并非在任何情況下均承擔侵權賠償責任,對其責任構成要件要進行限制,從主體身份上來說,強調必須要與參賽者有足夠緊密的聯系。
一方面,關于“群眾性活動”如何界定。2009年的《侵權責任法》中未給予清晰的定義,也未對活動的規模大小、參與人數、是否盈利等內容有明確的標準。目前關于“群眾性活動”的定義,往往是以2007年國務院令第505號 《大型群眾性活動安全管理條例》(以下簡稱“該《條例》”)第2條為依據來判斷,認為“大型群眾性活動是指法人或其他組織面向社會公眾舉辦的每場次預計參加人數達到1000人以上的下列活動……”列舉范圍中明確包括體育比賽活動。筆者認為,以該標準來認定“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存在以下三個問題:
一是該《條例》將組織主體僅限于法人或其他組織,不包括個人。現代社會中個人組織群眾性體育活動比比皆是,若是利用時下流行的通過QQ群或微信群聯絡的驢友自助行或是個人自發成立跑團組織活動,造成安全事故,能否適用安全保障義務值得探討。
二是該《條例》將規模以人員數量進行限制,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但反過來說,卻將未達人數標準的中小型群體性體育活動完全排除在外,不盡合理。實踐中,由于部分縣區級馬拉松賽事的影響力較小,參賽人數少于800人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只因其賽事規模較小,就當然免除其安全保障義務,未免有失偏頗。
三是有部分學者認為,應當以該賽事活動是否具有營利性作為擔責判斷標準之一。筆者認為,這樣理解過于絕對。現實中不乏由企業或地方跑團組織的馬拉松中小型賽事活動,許多都是無償報名參加的,若發生事故,主辦者確實存在組織管理漏洞卻可因無償故而絕對免責,有失公允。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參照當前立法,對“群眾性活動”的理解,不應將其簡單套用《條例》中“大型群眾活動”的定義,僅從舉辦主體、參與人數、是否營利進行一刀切,而應考慮群眾性運動組織者對其組織活動的約束和控制能力,將其定義中未提及的情形設置“兜底條款”或出臺司法解釋加以完善。對于法律中未明確規定,但結合實際情況分析組織者應當負有安全保障義務的群眾性活動,均可歸入此類。
另一方面,關于“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如何界定,筆者認為,實踐中一般可以通過公安機關要求大型群眾活動進行的許可登記來認定,對于無需登記的群眾活動,則將活動的召集人、負責人或者所有組織成員共同體視為安全保障義務人。若無主要負責人或召集人,組織中各成員彼此依賴,互附安全保障義務,此時義務要求相對較低。
群體性體育活動的特點是受眾面廣,參賽人數多,成員成分復雜,管理組織工作稍有疏漏就會造成嚴重的群體性重大事故。目前,我國馬拉松賽事質量良莠不齊,仍存在競賽組織欠規范,相關基礎設施建設薄弱,停車場、廁所、標識牌等公共硬件設施不配套或不達標,同時也未形成較統一的風險預警與救護標準,賽道路線沿途的設施安全標準,醫護與安保服務等人員的專業技術標準,缺乏對馬拉松賽事的有效監督評價機制等問題。因此,要提高賽事質量,減少悲劇發生,首先要意識到,由于馬拉松這類群眾性體育活動損害的特殊性,組織者要承擔相對嚴格的注意義務。
(1)參與者的非職業性。參與者大多是該項運動的業余愛好者,自愿報名參賽,不隸屬于任何職業體育運動機構旗下。與專業運動員相比,他們不僅在專業素質和競技技巧方面有所欠缺,本身對運動危險性的認識,對預防傷害的經驗以及出現意外后的醫療應急救助知識也相對缺乏,面臨的風險更大。因此,組織者要承擔相對更嚴格的安全保障義務;
(2)參與者的行為受到賽程規則的約束。賽程規則是一項體育運動賽事順利進行的基礎要件,是引導運動參與者的動作與行為的指示規范,即參與者在賽事進行過程中,其行為是受到一定限制的。在遵守賽程規則情況下,受到的損害,與一般的侵權行為致害存在區別;
(3)侵權發生的時間和場所具有特定性。實務中,在認定侵權行為時應當考慮侵權時間和侵權場所。在群眾性體育運動中,侵權行為的時間應當是在體育活動的進行過程中,侵權行為的場所應當是開展體育運動的場所,既可以是封閉的運動場館,也可以是開放的露天空間。但在實務中,判斷時間與場所時通常需要結合起來考慮。例如,在馬拉松賽事中,賽前熱身,賽后拉伸,休息時間及其他準備時間發生的損傷,能否視為“在體育活動進行過程中”導致的損害?筆者認為,雖然這些行為均是為了順利進行比賽所必不可少的環節,但此時應當結合場所因素綜合考慮,若是在運動場地內發生上述事故,應該認定為活動進行中。但若是參加者到達運動場地之前和離開場地之后則不應當計算在內。
根據危險管理理論,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的安全保障義務主要體現在以下三方面:危險發生前的防范義務、危險發生時的制止義務,危險發生后的減損義務。
(1)危險發生前的防范義務。對于群體性體育運動組織者而言,防范義務主要體現在是否配備相應設施與服務。設施方面,需要提供適合安全的運動場所,設置安全保障程度較高的相關設備,特質的牢固護欄等。服務方面:①要配備有資質的安全保障人員,包括安保人員,醫務人員以防止突發事件發生。配備具有專業知識與技能且數量充足的工作人員進行必要的協助。要求安保人員恪守盡責,盡到勤勉謹慎的注意義務,防止他人致害;②對參加者是否適合參與活動作出評估的義務。當然,組織者的審查程度也應當結合經濟、效率等因素考慮現實可行性。如正規馬拉松賽事中,參賽者在報名時必須要提交一年內的體檢證明或是參賽證明,才能通過審核。活動組織者一般以參賽者自己申報的情況作為評估依據,即只負責形式審查,而無需對證明真實性承擔責任,除非申報情況使組織者產生合理懷疑,并認為有進一步核實的必要;③對活動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不安全因素及注意事項需提前做好告知義務,對可能出現的各類危險情況進行明顯的警示,并提前做好有效的預警、防范措施。必要時,可以設定一定條件對參賽者的資質(年齡、健康狀況等)進行篩選。針對影響力較大或是危險性較高的群眾性體育活動,還應做好事先應急預案;
(2)危險發生時的制止義務。當在體育運動進行過程中發生第三人侵權行為,組織者或參賽者個人原因所致的危險,組織者應當負有及時進行制止和控制的義務;
(3)危險發生后的減損義務。當損害結果正在或者已經發生,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應采取積極措施以避免或者減輕損害的結果,及時履行照顧、保護、救助義務,盡力減損,并及時通知受害人家屬。
判斷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是否要承擔安全保障義務,馮·巴爾教授認為,“應用內行人的標準去評估侵害他人危險是可預見的,并且嚴格遵守過錯責任。”但在司法實務中,在判斷“內行人標準”以及“危險的可預見性”時,往往還要結合個案情況具體分析,不僅要考慮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的行為是否達到法律、法規及行業的一般標準,還要判斷其是否盡到善意誠信的通常標準。
通過查閱分析該領域的實務案例,得出實務中在判斷組織者是否盡到安全保障義務時,大致考慮以下因素:(1)營利性。營利性體育賽事組織者的安全保障義務標準要高于非營利性。以馬拉松賽事為例,可分為注冊類與非注冊類,大部分注冊賽事均需要繳納幾十至幾百不等的報名費,但非注冊類小型馬拉松賽事,尤其是跑團或企業自發組織的趣味賽事,則不收取報名費。此時在定義不同主體的安全保障義務大小時應有所差別;(2)專業性;(3)風險性;(4)開放性;(5)平衡性。判定義務大小時,基于公平原則,還應當考慮組織者自身的經濟實力。上述各因素需結合個案進行綜合分析。
侵權責任中的歸責原則理論,學界的主流觀點是多元論,認為歸責原則體系由過錯責任原則、無過錯責任原則和過錯推定責任原則構成。其中,過錯責任原則是該體系中最主要的部分,適用于絕大多數一般侵權行為。而無過錯責任原則和過錯推定責任原則則是對歸責原則理論后續的補充和發展,適用于法律有規定的特殊侵權行為。此外,公平責任原則作為一項非獨立的歸責原則,應當貫穿于所有法律適用中,予以考量。
關于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未盡安全保障義務時的歸責原則,筆者認同學界目前的主流觀點,適用過錯責任原則,即應當以組織者是否具有主觀過錯作為是否擔責的判定標準。這樣的規定,既能體現安全保障義務設定的意義所在,又能給予組織者一定的行為自由,同時能實現對過錯方給予必要懲戒的目的,體現了《侵權責任法》的立法主旨。反過來,若適用過錯推定原則和無過錯原則均有其不適當之處。適用前者的情形下,一旦出現了人身或財產損害,就推定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有過錯,由于舉證責任倒置,須由其證明自己沒有過錯。此時,面對成千上萬的活動參與者因為各種原因的損害訴求,活動組織者將承受巨大的舉證壓力,這樣一來,其沒有足夠的精力和動力組織活動,對體育活動開展的正常性、多樣性和安全性需求是不利的。若適用后者,這一種更為嚴格的歸責原則,無論何種情況導致的參與者損害,即使活動組織者主觀上沒有過錯,也應承擔賠償責任。這樣的適用,會嚴重打擊活動組織者的積極性,無論是對于體育活動愛好者,還是對于體育活動本身的推進來說,都是百害而無一利的。
在過錯責任規則原則的前提下,侵權責任的承擔要考慮四個構成要件:侵權行為,損害結果,因果關系和主觀過錯。判斷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是否存在侵權行為,關鍵看其是否具有并且未盡安全保障義務,認定標準及具體內容前已論證。損害結果和因果關系在實務中也較易認定。此處著重就活動組織者主觀過錯的判斷標準進行討論。
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主觀過錯的判斷上,理論上有兩種主流觀點:主觀說和客觀說。主觀標準是指應以人的心理狀態作為判斷是否具有主觀過錯的標準,即行為人能否預見其行為能夠造成損害結果來決定。客觀標準是指應以某種客觀行為標準來衡量人的行為作為判斷過錯的標準,即以“一般理性人”的行為是否能夠造成損害作為主觀過錯的衡量標準。筆者認同大多數學者的觀點,應當以“一般理性人”的客觀標準作為判斷是否存在主觀過錯的依據。在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安全保障義務領域,組織者是否盡到一個理性人應當承擔的安全保障義務,實際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法官的自由裁量。在法官自由裁量的過程中應該考慮兩點:一是活動組織者的行為是否違反法律,法規或行業標準,此外,還應考慮行業慣例。只要活動組織者的行為符合所處行業普遍遵守的慣例,視為其已經盡到了安全保障義務,主觀上無過錯。二是活動組織者所采取應急措施的合理性。如果活動組織者已經預見參賽者有可能遭受侵害,則應當在合理預見時立即采取應急措施予以保護。危險發生的不同階段,對于合理措施的要求有所不同,視具體案件事實而定。但特別需要強調的是,對于活動組織者要求盡到的是合理的注意義務,而不是絕對的注意義務。
在參與群眾性體育活動中發生損害,活動組織者并不必然承擔侵權責任,如果存在法定阻卻事由,將會產生減輕甚至免除責任的后果。阻卻事由是對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安全保障義務的必要限制,是公平原則的體現。本文對學界爭議不大的如不可抗力、緊急避險等情形不再展開討論,重點分析實務中仍有爭議且常見的幾類阻卻事由。通過梳理歸納,筆者認為,常見的阻卻事由主要表現為以下四點:
首先,群眾性體育活動組織者已經盡到了安全保障義務。安全保障義務的具體內容與認定標準前已論述。
其次,第三人行為導致損害。此時,運動損害是由第三人行為的介入所引起的,第三人承認并且承擔了全部責任。即使體育活動組織者存在過錯,也不應承擔責任,否則會出現雙重賠償的不公后果。
再次,受害人自愿簽訂免責條款或作出同意承受風險聲明。一是關于免責條款的效力,學界尚有爭議。有效說認為,若是雙方自愿達成的真實意思表示,符合合同意思自治的原則,應當承認其效力。無效說認為,人身損害賠償是不能通過合同約定免除的,因此無效。筆者認為,自愿簽署免責條款的效力,應視不同情形區別適用。對于基于一般社交需求而開展的社會活動,如展覽會、促銷會、研討會等,簽訂免責條款不能成為抗辯事由。因為這些活動本身風險性較低,危險發生可能幾率較小,對于受害人來說是難以預見的。受害人愿意簽署條款更多的是出于對風險的無知,并非真心愿意承擔該類損害。此時,免責條款是無效的,若因此免除活動組織者安全保障義務,顯然是顯失公平的。但是,對于某些高風險的體育活動來說,其危險性是每個人所熟知的,比如馬拉松、攀巖、滑雪、搏擊等活動,此時雙方之間的免責條款應當予以認可。因為此類賽事活動,一般負荷量大,競技性強,風險因素也是較為固定的,參賽者在賽前應當對該項運動較為熟悉,能夠預見危險的存在。二是應區分受害人同意與自甘冒險兩種不同情形。受害人同意是指就他人行為對自己權益的特定損害結果予以認可并表現于外部的意愿。自甘冒險是指受害人明知或應知自己將置身于危險狀態,非基于法定或約定的義務而自愿接近該危險,由此導致的損害由自己承擔。兩者最根本的區別在于,危險是否來自他人的傷害。例如參賽者自愿報名參加馬拉松賽事,就屬于自甘風險。因為此時參賽者沒有受到他人的傷害,面對的是活動本身所固有的風險,對于是否致損、何種損害、損害程度都是不確定的。一般要求馬拉松參賽者,有堅持該項運動習慣及經驗,并且對其有相當程度的認知,對正常范圍內可確定可預知的風險予以同意,但不宜包括非正常,不可預見,不確定的風險。近些年,馬拉松賽事中“替跑”問題頻發,由“替跑”導致的猝死悲劇也時有發生。2016年廈門(海滄)國際半程馬拉松賽中,吳某替跑發生猝死。家屬狀告賽事主辦方和號碼牌轉讓者要求其承擔共同侵權賠償責任,成為國內首例該類案件。案件的焦點在于受害人有替跑行為的情形下,賽事組織者否要承擔賠償責任。一審法院審理認為,死者吳某有馬拉松參賽經歷,應知曉該項運動的風險及規程,在明知號碼布禁止轉讓的情緒下仍受讓,并經檢錄后參跑,屬于自甘風險,其自身因素是導致死亡的主要原因。賽事組織者雖然檢錄過程中存在瑕疵 “女性組號碼牌由吳某(男性)佩戴”,但該瑕疵與吳某死亡結果之間不存在法律上的因果關系,同時也無其他證據證明吳某是受到外在的傷害或原因導致損害擴大,最后認定賽事組織者無需對吳某的死亡承擔責任。但筆者認為,檢錄時賽事組織者有無盡到評估義務(形式審查)有待商榷,因為號碼牌所代表的組別信息與受害人性別不符,屬于明顯過錯。這也反映出目前國內馬拉松賽事檢錄程序大多形同虛之弊端。此案一審法院認可檢錄過錯,但考慮到組織者自愿支付10萬元的人道主義救助,未支持進一步的賠償訴求。此案的二審仍在進一步審理中。
最后,受害人過錯導致損害。受害人對損害的發生或擴大有過錯或存在重大過失,由本人承擔相應責任。在共同過錯情況下,法官在判斷責任范圍時,要比較活動組織者過錯與受害人過錯在受害人損害中所起的作用,根據作用大小,來決定組織者的責任范圍。受害人有過錯,即是受害人對于其自身利益表現出疏忽故意或輕率放任的態度,表面上似乎是自由人性之體現,實際上是對本人理性人義務之違反。對自己面對的危險放任不顧,期待由他人來背鍋,顯然不公平。具體來說分為以下三種情形:(1)由受害人自身行為導致損害的發生。受害人無視警告,故意違反賽事規程,造成損害,自己擔責。例如參賽者在報名時間提交偽造體檢報告或參賽證明,謊報年齡參加比賽,引起的損害后果應由受害人承擔全部或主要責任;(2)由受害人行為引起,刺激第三人侵權行為所導致的損害結果;(3)受害人在遭遇危險后未采取合理措施保護好自身利益。例如,馬拉松賽事中,受害人身體已經出現不適或受傷,仍不顧勸阻要求繼續完賽,導致身體健康受到嚴重損害。此時,組織者可以針對損失擴大的部分,主張受害人自身有過錯,從而提出抗辯。
馬拉松熱潮豐富了全民健身的活動內容,引導了現代人積極的運動精神,推進了“健康浙江”、“健康中國”建設,體現了“一帶一路”背景下體育旅游業的蓬勃發展。但面對參賽過程中涌現“謊報身份”、“替跑”等不良現象,面對因此猝死的悲劇,理應反思現存安全保障義務的不完善并作出相應修正,引導該產業進一步有序發展。對于活動組織者來說,應當履行競賽過程中應盡的安全保障義務,制定好賽事規程,對參賽資格、競賽規則、違規警示、醫療救護補給安排等事項有明確要求并切實保障。結合自身參賽經歷,筆者提出兩點改善建議:一是目前國內馬拉松賽事中,賽前檢錄環節形同虛設,增加了風險發生的可能性,可通過設置分區檢錄,以參賽號碼布作為檢錄憑證,采用數據或人工識別的方式進行形式審查,以防范風險。二是針對違規行為的懲罰措施較輕,一般只針對該項賽事禁賽1-2年,不影響違規人參加其他城市舉辦的馬拉松賽事,可通過大數據實現違規行為的聯網核查功能,一旦違規,禁止準入國內所有馬拉松賽事。對于參賽者來說,也應在熱愛馬拉松運動的同時,不斷提升相關的專業知識,提升運動風險意識,積累訓練與賽事經驗,在對自身狀況有較客觀科學評估的前提下,審慎選擇參賽項目,為自己的健康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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