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詩：基爾施詩選

董繼平

薩拉·基爾施（Sarah Kirsch， 1935-2013），德國著名女詩人，生于原東德哈爾茨地區的利姆林格羅德，早年深受熱愛動植物的母親影響，因此在哈雷攻讀生物學和德國語言文學。1957年，她嫁給詩人萊納·基爾施，同他一起出版了兩卷詩集，但在1968年離異。1965年至1977年間，她成為哈雷和東柏林的自由撰稿人，但跟其他原東德作家不同的是，官方允許她出國旅行，因此她廣泛游歷了前蘇聯和東歐諸國。但在1977年，她因抗議官方對東德歌手沃爾夫·比埃曼的驅逐而移居西柏林。她從上世紀60年代起先后出版過十多卷詩集，主要有《魔術咒語》（1973）、《后面的風》（1976）、《雪的溫度》（1989）、《金冠魔王的女兒》（1992）、《深不可測》（1996）、《我，克魯索》（1996）等；此外她還出版了多卷短篇小說、散文集，翻譯過俄羅斯女詩人茨維塔耶娃和阿赫瑪托娃的詩作。她先后獲得過奧地利“歐洲文學獎”“海涅獎”“荷爾德林獎”“胡歇爾獎”“畢希納獎”等多項詩歌大獎。

薩拉·基爾施成名于上世紀60年代，她的詩歌語言風格獨特，內容多涉人類及其對立面的不和諧關系，同時也涉及自然，盡管她詩中的自然有時是虛幻的、無形的、神話的、魔幻的，但其意象鮮明，透露出令人愉快的聲調，尤其是上世紀80年代以來，她居住在鄉間的一幢校舍里面，多霧的海岸線、長滿柳樹的風景和牧草場頻頻進入她的詩句，這跟她自己是一位優秀的水彩畫家多少也有些關系。盡管如此，她還是經常出外旅行，不斷尋找新的詩歌元素。

冰 島

一輪破舊的太陽出來

烏鴉在雪堆上呱呱鳴叫 最深沉的

輕蔑中 黑暗的北歐古老文字

充滿暴風雨的空氣

唱著可怕的歌。

我們的土地完全被海洋

封鎖 當光芒暗淡

心痛就陣陣發作。我們的

詩人寫挽歌 哦

夏天如此短暫——如此沉醉——又消失。

春 潮（1）

它的氣味是海藻 鹽和真理

天空寫下告別信

永未實現的事物的

重復 老漁夫 現在

騰空貽貝的床

他們的網里有章魚

和受驚的鯊魚 光芒

在這里孤零零地暗淡 獅子

躍出來 躍向靶子。

黑 豆

下午我的手拿起一本書

下午我的手放下一本書

下午我想起有一場戰爭在進行

下午我忘記戰爭

下午我研磨咖啡

下午我把研磨好的咖啡

聚集到一起 可愛的

黑豆

下午我給自己脫衣 給自己穿衣

先給自己的臉化妝 然后又洗臉

歌唱 沉默。

就像昨天 下午

暗淡成寒冷的沉寂

冬天的花園（2）

同時，我們都開始

在這里面飲酒。

墻紙上的樹

和牡鹿渴望掙脫

去外面的曠野。

門和窗永遠

被閂住，被徹底

裝上柵條。沒人

能辨別哪個季節

君臨統治。

我的心多么迅疾地馳騁！它因

恐懼還是渴望而跳動？我

只知道我在等待著什么 要么

是你，要么是死亡。

哦，我們多么

不幸，抽煙一般抽吸

那強烈的令人麻木的東西。

后 來

當客人們慢慢離開

蠟燭在花園中

閃忽。我偽裝成

農夫 在樹籬后

潛步而行。為那

從未發生的事情作準備。

漫長的冬天

猶如伯利恒①

之星來臨。

我們燒掉電線桿

來保暖。哦

恐怖 所有

咆哮的南瓜。

普魯士的文件

傳喚關于

我的收入的

復印件。

然而，我們

有很多

時間 仿佛在一場

變色龍的婚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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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耶穌誕生地，現為約旦西部城鎮。

逃亡者

跑在我自己

前面 我逃走 告訴

自己：忘記

吧！而且要

堅強。那到底是

報道的方式。報道

不可描寫的樹的

方式 在夏天開始

之際。

在馬爾默①祈禱

在馬爾默 夜鶯

傾心把靈魂歌唱

出來 波羅的海詩人

完全沉醉于

自由的感覺 最后

旅行的機會 哦，上帝

因為他們半荒廢的生活

而獎勵他們 一千首

波羅的海挽歌 祝愿這片

可愛的藍綠色大海

它曾躍過我自己小小的

輕便短統套靴 讓它們

免遭背叛

躲開花言巧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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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瑞典南部城市。

高 地

我看見自己在洛蒙德

湖①畔：春天清新的

瀑布驚起 從山坡上

吹著它們的

小號。我憂郁的

泥沼之心忘記它的呱呱聲。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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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位于英國蘇格蘭地區的風景區。

北方的六月

夜晚喪失了它們的

夜：白色

臺階 那

地平線的銹——

無論誰在此跳躍

都可以從此幸福。

我三次呼喚你 可是

你并不在

人間。

他將被稱為寶石

翠鳥初次離開

巢穴 在嫩枝間

振翅 此時在磨輪

后面 狡猾的

老貓埋伏以待。顏色

絢爛的荒野 剛剛呈現出

優美。

動 物

夜間。在平原那邊的遠處

有唯一的燈盞。我想象

人們讓它閃忽

一個喜歡取樂的大家庭

各種不同的動機 包括愛

嫉妒 瘋狂 死亡。這也可能是

一只動物的誕生 在這樣的

地區很可能發生 在

一年的這個時候。考慮周到，篩選

可能發生的食物 是一頭牛犢 還是

一頭豬 雄性還是雌性 還是

雜種——那房子

設施華美的居民 牛棚 那

燈盞的主人 保持著

我關心的物品 直到他們的燈

熄滅。于是對于我，他們

都死了。

天 使

在我把

自己的假話寫在

石頭上 或者

播種到凍結的泥土中

之前：

你的房子佇立

在世界邊沿上 我

穿越它空寂的花園。

窗戶閃爍著紅色

我死一般蒼白

猶如落下的雪。

嗓 音

現在我將起身離去 走向

加爾茲卡基①。子夜時

那里有光 我聽見

大海襲擊海岸的聲音。

你們是誰 脆弱的嗓音 為什么

要偽裝成牡鹿走來走去 你們是誰

或者是什么 你們對死亡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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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冰島一地，以燈塔聞名于世。

編年史作者

從輕輕削尖的鵝毛筆管中涌出

黑色墨水的筆觸 幽幽閃爍。

一條重復之河。恐懼

從那顫抖的手上流淌。它日日夜夜

憂傷地越過紙張而漫游。

如今沒有多少趣事發生。

因此，這只手漸漸厭倦了寫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