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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利亞政黨制度與政治穩定研究

2018-03-06 17:16:48王新剛張文濤
外國問題研究 2018年2期

王新剛 張文濤

(1.西北大學 敘利亞研究中心,陜西 西安 710069;2.西北工業大學 外國語學院,陜西 西安 710129)

政黨制度與政治穩定是現代化進程中引人關注的政治發展問題。敘利亞政黨制度在現代化進程中是如何適應敘利亞獨特的社會政治生態,以及對敘利亞的政治穩定和政治現代化帶來了怎樣的影響是有研究和探討意義的。

第一,政治穩定不僅是目前敘利亞亟待解決的問題,同時也是許多發展中國家現代化進程中面臨的核心課題。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政治穩定始終是政治發展的前提,而政黨制度對一國的政治穩定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馬帥:《阿薩德體制下敘利亞的政治穩定研究》,碩士論文,西北大學,2015年。塞繆爾·亨廷頓認為,“現代性孕育著穩定,而現代化過程卻滋生著動亂。”在現代化進程中,“社會急劇變革,新的社會集團被迅速動員起來卷入政治,而同時政治體制的發展卻又步伐緩慢”。*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等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9年,第3頁。因此,動蕩的首要問題就是政治制度化的發展落后于經濟與社會的變革,而政黨制度又是政治制度的核心,“那些在實際上已經達到或者可以被認為達到政治高度穩定的處于現代化之中的國家,至少擁有一個強大的政黨”。*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第12頁。亨廷頓從政黨制度的適應性出發,認為在那些正處于現代化過程中的國家,多黨制與高水平的政治制度化和政治穩定并不相容,一黨制反而因其歷史起源而更加穩定。*張弘:《政黨政治與政治穩定——烏克蘭案例研究》,《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2013年第1期。本文將在相關理論基礎上,從敘利亞政黨制度發展歷程的角度分析其對敘利亞政治穩定的影響。

第二,敘利亞是中東地區的政治大國,也是中國“一帶一路”倡議重要的沿線國家,研究其政黨制度與政治穩定的關系具有現實啟示意義。歷史與現實之間具有深刻的內在邏輯性,將現實問題上升至歷史的高度予以觀察與思考,是我國社會科學工作者經常采用的一種方法。在敘利亞持續動蕩的今天,平息內亂的路徑和前景迄今仍是人們不得其解的難題。現實社會的矛盾沖突皆是歷史演變的必然產物,今日敘利亞的政治亂象,根源于現代化進程中的深刻矛盾,尤其是政黨制度與政治穩定之間的復雜互動與結構失調。*馬帥:《阿薩德體制下敘利亞的政治穩定研究》。歷史學的研究視角在于長時段的動態分析,縱觀現代敘利亞政黨制度與政治穩定的歷時關系,有助于我們撥開歷史迷霧正確認識敘利亞危機,為政治穩定重構以及發展中國家政黨建設尋求啟示。

一、敘利亞一黨獨大政治格局的形成與發展

亨廷頓認為,國家欲擺脫社會動蕩與政治衰朽的局面,必須依靠締造一個強大政黨并鞏固其統治地位來建立強大政府,樹立政權威信。敘利亞自獨立后國家深陷軍人干政的“普力奪社會”,激烈的黨派斗爭與頻繁的內閣更迭造成政府效能低下,國家的政治生活實際上陷入缺乏權威的衰朽狀態。同時,經濟矛盾、階級矛盾、宗教矛盾、地區矛盾等相互交織、貫穿于敘利亞支離破碎的社會結構中,現代化進程深陷派系斗爭與軍人干政的泥淖中止步不前。*馬帥:《阿薩德體制下敘利亞的政治穩定研究》。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復興黨作為一支具備鮮明完整的意識形態綱領和健全的組織機構的政黨,成立以來很快獲得各階層的支持和擁護,有著較強的政治動員能力。復興黨從掌權之日起,就牢牢地控制著政治、軍事等國家機關的要害部門,同時,國家對社會的控制力也大大增強,以往渙散分裂的社會被整合進國家機器,為其統治奠定了穩固的基礎。*馬帥:《阿薩德體制下敘利亞的政治穩定研究》。敘利亞一黨威權的政黨制度是在國內亟須政治穩定的背景下產生的,并與本國的政治發展相契合。敘利亞一黨威權體制給敘利亞創造了經濟增長和政治穩定的奇跡,將一個動蕩渙散的蕞爾小國改造成相對穩定的地區強國。

(一)敘利亞復興黨的創立與發展

20世紀二三十年代,當各種政治力量紛紛登上敘利亞政治舞臺時,一個默默無聞的、主要以教師和學生為主體的激進的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運動——“阿拉伯復興運動”開始興起。它的創建人是一位名叫米切爾·阿弗拉克的阿拉伯基督徒和一位名叫薩拉赫·丁·比塔爾的遜尼派穆斯林。1941年初,阿弗拉克和比塔爾開始以“阿拉伯復興運動”名義從事具有政黨性質的政治活動。1943年7月,阿弗拉克第一次將“阿拉伯復興運動”稱作“黨”,并提出黨的口號為“統一的阿拉伯民族,具有不朽的使命”。 1947年4月4—6日,復興黨召開第一次代表大會,正式宣告復興黨成立。黨綱強調“阿拉伯祖國是政治經濟不可分割的整體”,復興黨正在領導“一個爭取阿拉伯統一、自由和社會主義的人民民族革命運動。”至此,復興黨以“阿拉伯統一、自由和社會主義”三大目標為中心的阿拉伯復興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更加系統,始于20世紀30年代中期的“阿拉伯復興運動”正式以政黨形式登上歷史舞臺。*王新剛,于曉冬:《敘利亞復興社會黨的歷史沿革》,《認識伊斯蘭》,和訊網,2015年11月,http://opinion.hexun.com/2015-11-11/180499469.html.

20世紀50年代復興黨迅速發展。復興黨高舉阿拉伯統一、維護阿拉伯民族權益的大旗,反映了阿拉伯世界廣大民眾的愿望和要求,其主張逐步在阿拉伯國家得到傳播,黨組織也得到發展。1950年,復興黨已相繼在約旦、黎巴嫩和伊拉克等國建立分支機構。1953年,復興黨同阿拉伯社會黨合并,改稱阿拉伯復興社會黨,但仍沿用阿拉伯復興黨的口號和主張。合并前復興黨是一個以遜尼派穆斯林和希臘東正教教徒為主體的城市小資產階級的政黨,同時在農村低層中有一定的影響,并且與青年學生及年輕的軍校士官生聯系密切。由于阿拉伯社會黨重視土地和農民問題,合并后復興黨在農民階層中的影響迅速擴大。由此,復興黨成為穆斯林和基督徒不同教派的、具有不同社會背景的、體現超越傳統家族勢力、地區利益和教派分歧之狹隘界限的民眾性政黨。

1954年6月,復興黨第二次民族代表大會通過的新黨章規定,黨中央設立“民族委員會”,領導阿拉伯世界的復興黨;在每個阿拉伯國家設立一個地區委員會,領導本國復興黨日常工作,從此復興黨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泛阿拉伯政黨。

(二)敘利亞復興黨的分裂與重生

面對復雜的國內外形勢,復興黨極力鼓吹與埃及合并。1958年2月,敘、埃兩國合并成立阿拉伯聯合共和國,簡稱阿聯。然而令復興黨始料不及的是,敘、埃兩國的合并卻使復興黨蒙受了嚴重的挫折,復興黨發生了自建黨以來最嚴重的分裂。敘、埃合并后, 阿聯總統納賽爾發布命令,解散敘利亞所有政黨。同年,復興黨在黎巴嫩受挫。1959年伊拉克復興黨也遭到政府鎮壓。復興黨在敘、伊、黎等地相繼受挫使黨的組織一片混亂。同年8月底,復興黨非常代表大會在貝魯特召開。大會雖然決定采取措施重整黨組織等,但并未平息黨內對納賽爾的不滿情緒。1961年9月,敘利亞右翼軍人集團發動政變,宣布中止與埃及的合并。10月,部分黨派及穆斯林兄弟會等發表聲明,支持政變軍人。但以阿弗拉克等人為首的部分復興黨領導成員對上述聲明表示異議,復興黨的一些派別組織不同意阿弗拉克等人的主張,復興黨內部分歧逐步公開化。1962年5月,復興黨在霍姆斯召開“民族五大”時,胡拉尼及其支持者拒絕與會,復興黨發生嚴重分裂。而此前,堅持反對脫離“阿聯”的親納賽爾分子薩米·蘇凡及其支持者已經脫離復興黨另組納賽爾主義組織——社會主義聯盟運動。*王新剛:《阿拉伯復興社會黨及其理論與實踐》,《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02年第4期。

60年代初,復興黨經歷了重大考驗,但卻為登臺執政積累了經驗。從這一時期開始,黨內老一代領導人影響力下降,復興黨“軍事委員會”為主的少壯派影響逐步擴大。1963年3月8日,復興黨“軍事委員會”成員參與了由齊亞德·哈里里少校發動的政變,以少壯派為首的復興黨逐漸成為實際的執政者。1966年2月23日,復興黨少壯派賈迪德和阿薩德等人再次發動政變,推翻阿明·哈菲茲政府,并奪取復興黨民族領導機構和地區領導機構領導權。9月,復興黨“民族九大”,決定開除阿弗拉克、比塔爾等元老派。至此,復興黨不僅在“三·八”革命后再度崛起,而且完成了新老兩代領導人的交替,并在此前后構筑起的黨政合一政治體制下,成為延續至今的執政黨。

1967年“六·五”戰爭后,新復興黨人內部逐漸產生了以賈迪德為首的激進派和以阿薩德為首的務實軍人派的兩個派別,并在對內對外政策主張等方面發生嚴重分歧,甚至出現了以民族領導機構和以地區領導機構為背景的兩個權力中心。*王新剛:《阿拉伯復興社會黨及其理論與實踐》,《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02年第4期。激進派將老一代領導人排擠出局,開始在國內實行“社會主義”的經濟政策,嚴重沖擊了傳統大地主和城市工商業階層的利益。同時,激進的計劃經濟政策也使經濟發展面臨困境,加之第三次中東戰爭的慘敗對政權的沉重打擊,復興黨再次面臨政治危機。

20世紀60年代末,阿薩德與賈迪德的權力斗爭從最初的個人競爭演變為軍隊與黨之間的角逐。阿薩德雖然在黨內資歷與地位處于劣勢,但軍隊是在他的直接控制與指揮之下。賈迪德在阿拉伯世界的政策失誤以及在對抗以色列問題上的軟弱為阿薩德推翻其政權提供了借口。阿薩德1970年11月13—16日發動不流血軍事政變。政變被阿薩德描述成“響應我國人民的要求和愿望”而發動的“糾正運動”。為了鞏固其統治,阿薩德甫一上臺,全面改組和重建各省黨部,加強對黨政軍的控制,同時重構國家體制,不斷清洗和排斥反對勢力,標榜民主政治,塑造政權合法性,確立個人統治威權。

(三)一黨獨大政治格局的最終形成

1970年11月阿薩德發動所謂“糾正運動”,從此開啟了敘利亞阿薩德時代,直至2000年6月阿薩德去世。阿薩德時代,復興黨對敘利亞國家政治體制即此前初步形成的一黨執政、黨政合一的體制進行了重大調整。首先,于1971年2月宣布建立人民議會,并通過修改1969年臨時憲法,將總理內閣制改變為總統共和制,3月阿薩德當選總統。其次,1972年3月,宣布建立復興黨領導下的“全國進步陣線”,將阿拉伯社會主義聯盟、阿拉伯社會主義運動、敘利亞共產黨和社會主義統一運動等組織納入到復興黨主導的政治體制內。第三,1973年1—3月,在復興黨的組織領導下制訂并通過敘利亞永久憲法,在憲法中正式確認復興黨是“社會和國家的領導黨”。至此,在阿薩德領導下,復興黨完成了對國家政治體制的重構,使敘利亞成為復興黨領導下的一黨執政、多黨合作的總統共和制國家。

1971年召開的復興黨代表大會通過了新的章程,修改復興黨中央機構的選舉方式和集體領導制度,明確規定阿薩德在復興黨中的絕對領導地位,強化復興黨自上而下的政治原則。在之后的歷次復興黨民族與地區代表大會上,阿薩德連任總書記。在阿薩德30年執掌國家政權的過程中,阿拉伯復興社會黨擁有為數眾多的黨員及其群眾基礎,黨的綱領成為國家的主導思想與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黨的組織機構發揮著凝聚精英、調控權力、社會整合的重要作用。政府、軍隊的要害部門均由復興黨要員領導,主要的社會團體如工會、商會、婦聯、各類行業聯合會及高等院校的負責人也均由復興黨黨員出任。入黨成為民眾進入權力體系的唯一通道,所有精英的選拔,任何人才的招募,均通過黨組織進行。盡管在阿薩德執政期間復興黨也曾發生內亂,但在阿薩德的領導下,復興黨政權及其統治基礎基本穩固。2000年6月10日阿薩德去世后,其子巴沙爾·阿薩德在接過國家最高權力的同時,也接任了復興黨民族及地區領導機構的總書記職務。

(四)復興黨長期一黨執政的原因

復興黨在敘利亞長期執政的主要原因有以下幾方面。

第一,復興黨稱得上是阿拉伯世界嚴格意義上的現代政黨,具有鮮明完整的思想綱領。復興黨“統一、自由和社會主義”三大目標,以及復興黨黨綱在宗教、自由、婦女解放、社會經濟、教育政策等方面系統明確的立場,不僅來源十分廣泛,而且有極強的號召力。復興黨綱領體現了中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要求政治獨立和社會進步的雙重愿望,同時也反映了廣大人民的心聲。時值泛阿拉伯主義思潮迅速上升,人們對自由資本主義發展模式頗感失望之際,復興黨系統而鮮明的政治綱領無疑具有強大的感召力,吸引了各個階層和不同宗派的民眾。

第二,復興黨有著健全的黨組織。復興黨在建黨初期,黨員人數較少,組織結構單一。隨著組織的發展壯大,組織機構也很快健全起來。1954年第二屆復興黨民族代表大會,確立了“民族”(阿拉伯世界)、地區(各個阿拉伯國家)、分部、支部、分支部等五級組織建制。各級組織中,“民族委員會”是復興黨中央最高執行機關,是最高決策機構,并負責復興黨在阿拉伯世界的日常事務。其下是“地區委員會”,分別負責各主要阿拉伯國家的黨務工作,擁有很大的實權。不管從組織機構、機構職能,還是組織原則、活動程序上講,復興黨都堪稱是一個現代化的政黨。

第三,復興黨有比較廣泛的社會基礎和較強的政治動員能力。在建黨初期,復興黨在大學及中學,甚至軍事院校等開展工作,與教師和學生聯系密切。1953年復興黨與阿拉伯社會黨合并后,復興黨的影響很快滲透到農民、城市平民,而且在上層統治階層中也開始產生影響。特別是在農村和城市中下階層中,復興黨的影響力迅速上升。當這些學生步入社會或國家機構,成為職員、公務員、軍官,并代表新興中產階級利益之時,其本身也就成為復興黨最穩固的社會基礎。在農村,復興黨通過有農村背景的骨干分子積極展開宣傳,號召消滅剝削和貧困,進行土改,并廣泛建立基層組織,通過議會斗爭、群眾運動等多種形式,發動組織農民,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的政治熱情。在城市,復興黨注重加強同工人、城市平民以及各種工會和職業聯合會的聯系,并著手領導了一系列旨在捍衛工人和民眾權利的罷工和示威活動。與此同時復興黨還非常重視在國家機構內部,尤其是在國家職員和青年軍官中進行宣傳,因為這些人不僅代表新興中產階級的利益,而且往往具有農村和宗教少數派背景,并擁有相當大的政治實力。事實證明,復興黨登上政治舞臺,最終奪取權力主要就是依靠這個階層。

第四,1973年頒布的永久憲法明確規定:復興黨是社會和國家的領導黨。特別是在阿薩德時代,作為阿薩德政權三大支柱之一,復興黨是現政權權力結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環節。首先,精英選拔和權力調控。任何一個希望進入國家權力結構的人,無論是文職還是軍職,都必須是復興黨成員。其次,復興黨發揮著意識形態宣傳、政治動員和社會整合的作用。阿薩德上臺后,復興黨意識形態色彩有所淡化,但作為現代意義的政黨,其意識形態宣傳作用、利益訴求和意見匯集機制以及政治動員和社會整合功能,仍然是其他國家機構難以取代的。再次,進行政治控制和社會控制,協助政策實施。依靠強大的組織力量,復興黨在各級國家機關、大中型國有企業和社會團體中,普遍建立起自己的組織機構,通過人事任命和政治指導,將影響力滲透到各個社會團體職能部門,從而加強了政權的政治和社會控制力。因此,復興黨也成為阿薩德政權依賴的重要支柱而受到權力核心的重視。

第五,復興黨與軍隊結盟,相互倚重,是復興黨長期執政的重要條件。1958年復興黨軍事委員會成立。1963年3月8日軍事政變,復興黨軍事委員會參與其中。此后,復興黨逐步控制了軍隊,特別是新復興黨人軍人背景日漸濃厚。至阿薩德時代,阿薩德不僅本人軍人出身,而且以他為首的權力核心完全控制了軍隊,進而使軍隊在阿薩德時代的權力結構中成為與復興黨組織機構、行政官僚體系并立的三大支柱之一。

至20世紀80年代后期以來,阿薩德憑借其個人的超凡魅力,在集黨、政、軍最高領導人及民族進步陣線主席于一身的同時,其個人權威不斷上升,進而超越了黨政軍各個國家權力或強力機構;而相對阿薩德個人權威的上升,復興黨等政治作用和地位相應下降、削弱了。更為嚴重的是阿薩德超凡的“克里斯瑪式”領袖人物生命的有限性,預示著政黨、國家及軍隊等領導力、凝聚力的不確定性。

二、敘利亞一黨制總統威權體制與政治穩定

“政治穩定,從本質上講,是一個政治學范疇。但是,政治穩定或政治失穩的因素,卻存在于錯綜復雜的經濟和社會問題之中。”*畢健康:《埃及現代化與政治穩定》,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第9頁。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伴隨著經濟發展與轉型,催生政治改革,而政治改革往往滯后于經濟改革則是許多后發展中國家現代化進程中政治不穩定的根本原因,復興黨一黨獨大的敘利亞也不例外。同時,敘利亞的政治穩定問題有著自己的特殊性,宗教少數派統治多數派的現實使教派矛盾成為政治穩定的嚴重威脅,而內部奪權、繼承人問題及全球化則消解著體制的合法性與認同感,由此,敘利亞一黨制總統威權體制下政治穩定呈現明顯的階段性特征。

(一)控制與政治權威的構建(20世紀70年代)

1971年2月16日,阿薩德政府宣布建立人民議會。3月12日,阿薩德在只有一個候選人的選舉中,以99.2%的支持率當選總統。同年5月和9月先后召開了敘利亞復興黨地區委員會“五大”和民族委員會“十一大”,重新組成復興黨民族和地區委員會,阿薩德當選為復興黨總書記。這兩次代表大會的召開表明阿薩德上臺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即樹立了自己對黨的絕對權威。為了進一步確保他對黨的控制,阿薩德不斷清除異己,將大多數老資格的復興黨領導人投入監獄或流放,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將自己的前任上司賈迪德投入監獄,并且于1972年命人暗殺逃亡黎巴嫩的烏姆蘭。阿薩德的舉動使與賈迪德、烏姆蘭有教派關系的阿拉維人十分不滿,一些親賈迪德和烏姆蘭的官員結成秘密組織,在伊拉克政權的幫助下,試圖推翻阿薩德。最嚴重的事件發生在1972年12月,賈迪德的堂兄伊札爾·賈迪德發動政變遭到鎮壓,大約200人被逮捕。*Malcolm H.Kerr,“Hafiz Asad and the Changing Patterns of Syrian Politics,” InternationalJournal,Vol.28,No.4(Autumn 1973),p.703.面對這類規模有限但卻強有力的反叛活動,阿薩德恩威并施成功控制了政權。一方面他將正規部隊和后備役軍隊中的幾十位難以馴服的頑固派軍官逮捕、清除或處決,其中包括七名高級軍官。另一方面,他對部分親賈迪德和烏姆蘭的阿拉維官員采取了安撫政策,通過政權使他們獲得既得經濟利益進而換取他們對政權的支持。在贏得了阿拉維宗教領袖的支持后,阿薩德幾乎成為全體阿拉維人政治上的最高代表、經濟利益的保護人,甚至成為本民族的化身。1973年,42名軍官被控計劃謀殺阿薩德,而遭到處決。事實上是阿薩德偏好軍中的阿拉維派,借機鏟除軍中遜尼派軍官罷了。*周煦:《敘利亞史——以阿和平的關鍵國》,臺北:三民書局,2003年,第131頁。大多數阿拉維人都承認阿薩德政權對他們的切身利益是至關重要,一旦政權喪失,阿拉維人的利益將面臨嚴重威脅。

1975年4月,敘利亞復興黨地區委員會召開“六大”前夕,統治集團內部矛盾再度凸現,黨內元老派及賈迪德派欲參加競選,企圖重新擠入地區領導班子。而遜尼派和阿拉維派之間的宿怨也導致兩派在“六大”期間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權斗爭,結果阿拉維派的地位得到鞏固,遜尼派力量被削弱。在之后的歷次復興黨民族委員會與地區委員會代表大會上,阿薩德都成功連任總書記,并且代表大會通過的決議案事實上是阿薩德控制和內定的,選舉的結果也由阿薩德預先決定。為了贏得城市遜尼派的支持與體現政權代表絕大多數民眾的合法性,阿薩德堅持在地區領導機構中提高遜尼派成員的比例。“1970—1980年間,地區領導機構中有70%的遜尼派穆斯林,21%的阿拉維人、4%的德魯茲人和5%的基督教派。”*摩西·馬奧茨:《阿薩德傳》,殷罡等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92年,第82頁。

政治權威作為一種讓人們信從的政治威望與政治力量,它可能集中在某個個人或少數人身上,但實際上它還依賴政治、經濟、組織系統以及意識形態的配合與支持。*聶運麟:《政治現代化與政治穩定》,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29頁。通過政治清洗,阿薩德將個人權威最大化,上升為國家與民族最高權威的代表,同時又進行社會整合,將政治權威轉化為政權合法性。敘利亞作為一個以阿拉伯民族為主體的多民族國家,國家內部存在著以地域、教派、部族甚至血緣為基礎的多元認同,國家認同深陷多元認同交織的漩渦。*劉中民:《民族與宗教的互動:阿拉伯民族主義與伊斯蘭教關系研究》,北京:時事出版社,2010年,第312頁。而只有當民眾的認同對象集中在主權國家本身時,政權才可能最大程度上動員民眾,從而實現國家與人民的有機融合。*田文林:《阿拉伯世界權力更替的內在邏輯》,《現代國際關系》2011年第7期。阿薩德掌權后就努力通過社會整合增強民眾的政治認同,謀求政治上的團結。

阿薩德采取的第一個步驟就是把來自不同地區、部族、宗派和階層的民眾和社會團體盡可能多地動員起來,接受復興黨的領導。大批阿拉維人、德魯茲人、基督教徒和伊斯梅利人被吸納進復興黨,同時,他對人口眾多的遜尼派穆斯林給予特別注意,尤其是那些沒有特權的下層民眾,這些群體的加入使復興黨增色不少,用阿薩德的話講,它表明復興黨是“勞苦大眾的黨”。據報道,大約1/3的遜尼派穆斯林農民在阿薩德掌權以后,被吸引到復興黨周圍或納入復興黨。隊伍的擴大意義深遠,說明阿薩德政權下唯一政黨代表著全體敘利亞人民的利益,而不僅僅是一個少數人的團體。這突出了阿薩德政權的民眾性和文官性質,向敘利亞人民和全世界表明,阿薩德政權是最大限度的“人民民主”政權,而不是阿拉維的軍事專權。為了進一步整合社會成員,阿薩德有意在政府機關及國有企業中實行超額雇傭。由于公有部門的福利待遇與社會地位都遠高于其他單位,使得人們對此趨之若鶩。“政府的官僚機構與軍事情報機構迅速膨脹,將數萬敘利亞人和他們的家庭成員納入阿薩德國家機器直接控制范圍。1970年公共部門的雇員包括軍事安全機構成員只有236000人,到1980年總數增長三倍達到757000人。”*Alan George,Syria:Neither Bread Nor Freedom, London: Zed Books Ltd,2003,p.10.同時,政府努力培養工會干部對黨和政府的忠誠,通過對工會、各類行業組織達成對整個社會成員的控制。

社會整合是社會存在與發展的必要前提,而政治認同是政治穩定的基礎。“從民族國家構建的角度看,亞非拉國家在建國后勢必進行社會整合,其目的是在全體國民中間創造出共同遵守的法律制度和公共文化,以及全體國民的歸屬感和政治認同,從而創造出維持政治共同體所必需的凝聚力。”*黃民興:《從民族國家構建的視角析當代中東國家的社會整合》,《西亞非洲》2013年第4期。阿薩德通過復興黨的社會整合擴大了國家的權威及治理能力,提高了民眾的歸屬感和政治認同,國家相對于教派、部落、族裔等,其地位得到大幅度提高,創造了維持政權所必需的凝聚力。

(二)失衡與政治穩定的挫折(20世紀80年代)

1980年,敘利亞全國14個省中有8個省發生動亂。*劉競:《中東手冊》,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270頁。“如同許多其他第三世界國家,敘利亞的20世紀80年代也將被銘記為‘錯失發展的十年’。”*Volker Perthes,“The Syrian Economy in the 1980s,” Middle East Journal,Vol.46,No.1(Winter 1992),p.37.經濟危機、教派沖突和高層奪權一度使敘利亞面臨政治動蕩的嚴峻威脅,總統阿薩德依托個人威權與經濟改革扭轉局面,重新鞏固政治穩定。80年代敘利亞政治穩定雖然遭遇嚴重挫折,但依然沒有動搖阿薩德一黨執政體制的權力根基,這一統治模式繼續沿著“糾正運動”以來既定的軌道發展,*王新剛:《20世紀敘利亞——政治經濟對外關系嬗變》,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124頁。但這些失衡的表現以及問題的凸顯也充分說明阿薩德一黨執政體制的弊病。

在之前的十年中,敘利亞人民已然習慣了可觀的經濟增長與雖不對等但大體上升的生活水平,但在80年代,人口的不斷增長,購買力的下降,經濟的停滯不前,這些經濟而非政治問題使阿薩德政權面臨上臺以來的第一次合法性危機。*Volker Perthes,“The Syrian Economy in the 1980s,” Middle East Journal,Vol.46,No.1(Winter 1992),p.37.經濟是政治的基礎,政治是經濟的集中體現,政治穩定在所難免受到經濟問題的影響。

80年代開始,敘利亞經濟危機癥候開始凸顯。經濟增長與衰退之間的轉折點出現在1979—1983年間,通貨膨脹率上升,在史無前例的30%波動,導致大多數人生活極度困窘。直至1982—1983年,阿拉伯世界相對充裕的經濟援助掩蓋了至少一半的貿易逆差。*Volker Perthes,“TheSyrianEconomyinthe1980s,” p.39.然而,好景不長,伴隨西方經濟危機,石油市場供過于求,國際油價下跌,使阿拉伯產油國的經濟發生嚴重困難,對外援助銳減。此外,敘利亞在兩伊戰爭中支持伊朗的立場也招致阿拉伯世界的孤立,海灣產油國對其資本輸出及敘利亞勞工的僑匯收入都明顯減少。由于敘利亞在黎巴嫩的軍事干涉以及謀求與以色列的軍事平衡戰略,軍費開支大幅增加,“1984年國防開支比1978年增加了3倍,占1984年敘利亞經常性開支預算的56%和全部政府預算的30%。”*摩西·馬奧茨:《阿薩德傳》,第183頁。龐大的軍事開支加劇了國庫緊張,造成經濟建設缺乏必要的資金保障,使得政府債臺高筑,外匯儲備告罄。而農業部門發展遲緩,由于政府重點發展工業戰略以及嚴重的旱災等自然災害頻繁,致使農業歉收,無力滿足人口增長與工業發展需求,國家不得不耗費大量本已十分短缺的外匯儲備購買食品。工業領域也不容樂觀,盡管阿薩德放寬對私營經濟限制,國營經濟依然居主導地位,政府對國有部門統管過死,管理不善導致工業產量不高,效益低下,“據估計,在1983年單就一家國營工廠損失了20億敘鎊。”*Steven Plaut,“The Collapsing Syrian Economy,” Middle East Quarterly,Vol.6,No.3(September 1999),http://www.meforum.org/476/the-collapsing-syrian-economy.敘利亞宏觀經濟形勢全面惡化,“80年代的經濟衰退已成定局,連續8年國家財政預算赤字猛增。官方估算表明,人均國內生產總值自1982年至1987年間下降了15%,生活水平指數(由官方消費者物價指數折算人均私人消費量來衡量)下降了災難性的37%。”*Eliyahu Kanovsky,“Syria’sTroubled EconomicFuture,” Middle East Quarterly,Vol.4,No.2(June 1997),p.25.

嚴重的經濟問題常常同社會問題交織在一起。經濟形勢的急劇惡化導致社會問題的凸顯,高出生率、高失業率以及高貧困率已成為普遍問題。貧富兩極分化,國內矛盾叢生,阿薩德政權受到激烈批評,統治基礎動搖,威脅政治穩定。急劇的通貨膨脹使工人以及中下層國家雇員的生活受到嚴重影響,他們無力應對不斷攀升的物價帶來的生活負擔。而為數眾多的農民處于失業狀態,城市化進程使越來越多的失地農民涌入城市謀生,但他們的生活境況十分困窘,貧窮而沒有保障,大多朝不保夕。“1965—1980年間,大馬士革人口翻了一倍,從678,000增長到1,327,000人。城市人口激增導致首都有增無減的住房危機。飛速的城市化遍及全國,1960年總人口中只有37.5%居住在城市,到80年代初期已經超過一半,城市化將來自農村的貧困人口集中在一個區域,更加劇了貧困。嚴重貧富分化導致人們的政治認同危機”。*Alasdair Drysdale,“The Asad Regime and Its Troubles,” MERIP Reports,No.110,November/December1982,p.6.

伴隨經濟危機與國內局勢的動蕩,敘利亞政壇又因阿薩德健康狀況惡化而爆發了權力之爭,幾乎引發內戰。在阿薩德患病期間,他的胞弟里法特向總統的權杖發起挑戰。1984年2月,里法特將他控制下的部隊開進大馬士革市內和郊外各個要點,準備發動軍事政變接管權力。但他的圖謀遭到大多數“賈馬阿”成員與其他元老的強烈反對,他們依然效忠于阿薩德,同時也害怕里法特威脅他們的既得利益和政權延續。雙方展開武裝對抗,內戰一觸即發。阿薩德雖身處病榻,但對外界的消息卻了如指掌。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地位,他當機立斷,強撐病體只身前往里法特的駐地,面對面盯著弟弟呵斥道:“你要推翻國家嗎?我就站在你的面前,我就是國家!阿薩德就是敘利亞!”*Patrick Seale, Asad:the Struggle for the Middle East,Berkeley,Californi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8,p.433.里法特不知所措,更不敢輕舉妄動。阿薩德平息了胞弟的奪權行動,隨后重新改組政府,史無前例地任命了包括里法特在內的三位副總統,但他們并沒有實權,更多的是相互之間的權力制衡,阿薩德不動聲色地解除了里法特的兵權。同時,阿薩德在軍隊中進行大規模的清洗運動,對參與里法特反叛的將領絕不姑息,進行了嚴厲懲處。“里法特與阿薩德之間長期的權力斗爭最終在1985年1月5日至20日的復興黨地區委員會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畫上句號,里法特形式上被重新選入敘利亞地區委員會,但事實上被孤立,很快被流放到歐洲。”*Nikolaos Van Dam,The Struggle for Power in Syria:Politics and Society under Asad and the Ba’th Party,I.B.Tauris,2011,pp.121-122同時,在“八大”上阿薩德對黨的領導機構進行了改組,對黨、政部門的控制進一步加強,政局趨于穩定。在1985年2月的總統選舉中,阿薩德作為唯一候選人以99.97%的支持率再次當選。*Derek Hopwood,Syria 1945-1986:Politics and Society, London: Unwin Hyman Ltd,1988,p.71.

80年代后期,民眾對經濟狀況不滿情緒愈演愈烈,演化為公開批評,政府顯然無力應對危機。*Volker Perthes,“The Syrian Economy in the 1980s,”Middle East Journal,Vol.46,No.1(Winter 1992),p.37.1987年11月,阿薩德大刀闊斧地對政府進行改組,任命祖阿比擔任總理,組建了新一屆內閣。新政府奉阿薩德總統指示,通過漸進的改革,調整產業結構,在大力發展農業和石油支柱產業的同時,鼓勵非石油和工業部門、特別是制造業的發展,同時,進一步放寬私營經濟,加大吸引外資力度,最終扭轉了經濟困局。在1987年的改革之后,國內生產總值回升,年增長率不斷提高,基本達到了4%,90年代初期,甚至高達8%。*王新剛:《20世紀敘利亞——政治經濟對外關系嬗變》,第190頁。經濟形勢的好轉對扭轉動蕩的政治局面起到了助推作用,國內政治日趨穩定。

(三)轉型與政治穩定的隱患(20世紀90年代)

蘇聯解體,東歐劇變,20世紀90年代初期,社會主義運動遭遇重大挫折。復興黨政權奉行的復興社會主義面臨挑戰,國內民眾對復興黨意識形態產生懷疑,同時政府的腐敗專制加重了這種懷疑。在大馬士革的街頭巷尾,出現了打倒專制的口號和標語,一些要求推行西方民主自由的政治主張也出現在私下議論和傳單中。但是,阿薩德鑒于蘇聯解體的深刻教訓認為,任何政治上的改革都具有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利害關系,有可能導致整個統治秩序的瓦解。*Eyal Zisser, Asad’s Legacy:Syriain Transition,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2001,p.181.而且,90年代阿薩德政權處于權力換代的關鍵期,此時一旦放開所謂自由民主,僅占總人口12%的阿拉維派是無法掌控政權的,多數派將重返權力中心。 “阿薩德和他的軍政府深知在政治開放的方向上邁進一步,都有可能將他、他的家人和整個阿拉維族群扔進‘歷史的垃圾堆’。”*Steven Plaut,“The Collapsing Syrian Economy,” Middle East Quarterly,Vol.6,No.3(September 1999),http://www.meforum.org/476/the-collapsing-syrian-economy.關于民主,阿薩德重申:“敘利亞實行的民主制度是無法依靠強行嫁接某些國家的模式得來,它不是僵化、固定的理論架構,而是深深植根于敘利亞特殊的政治、經濟、社會及文化的土壤中。”*Eyal Zisser,Asad’s Legacy:Syriain Transition, p.182.基于這樣的理念,阿薩德在政治民主化方面表現得比經濟自由化更加小心翼翼。

為了應對民主化浪潮和國內改革壓力,阿薩德政權不得不擺出改革的姿態,開始營造政治民主化氛圍。這在1990年的議會選舉中得到體現,這屆議會議席由195增至250,其中三分之一是獨立人士,他們代表了新興階層或以前與復興黨政權較為疏遠的階層和利益集團,包括部落領袖、土地主、城市職業者、學者、商人,特別是新的商業資產階級和私營企業代表。“敘利亞的議會改革,可以理解為一個‘社團主義’的策略,以應對既要滿足政治參與需求又要組織日益復雜的社會的技術要求。”*Volke Perthes,“Syria’s Parliamentary Elections:Remodeling Asad’s Political Base,” MiddleEast Report,Vol.22,No.174(February 1992),p.18.雖然不能說是“民主化”,但可能意味著阿薩德所依賴的政治結構和社會政治基礎逐步重塑。*Volke Perthes,“Syria’s Parliamentary Elections:Remodeling Asad’s Political Base,” p.16.另外,1991年12月開始啟動通過公民投票選舉總統的程序,這一年政府大赦2814名政治犯,到1995年大約有5000多名政治犯獲釋。但是原定接班人巴西勒的意外死亡使阿薩德再度緊張起來,為了避免高層爭權,他將一批元老級官員解職,進一步加強對權力的控制,有限的政治改革便止步不前。

在阿薩德一黨執政體制下,敘利亞國家精英階層分為兩部分:通過控制軍隊和安全機構來掌握政治權力的阿拉維軍官,與占據經濟權力中心的遜尼派城市商人階層。阿薩德在過去運用政治經濟大權將兩方精英力量聯合成為政權的既得利益者和擁護者,然而90年代,伴隨國內外局勢的變遷,三個核心問題侵蝕著精英集團的凝聚力。“第一,新的經濟自由化計劃正在塑造新的受益者和失利者,正在弱化維持政權穩定的政治結構。第二,大馬士革的為獨裁主義辯護的意識形態消退,不斷產生對政治自由化的呼聲。第三,由于當局答應對區域和平負責,大馬士革將不得不重構它和黎巴嫩的關系,有可能喪失支撐敘利亞政權的關鍵來源。”*Glenn E. Robinson,“Elite Cohesion,RegimeSuccession and Political Instability in Syria”,Middle East Policy, Volume 5,Issue 4,1998,pp.159-160.三個問題導致兩個精英集團利益的分歧:一方面,遜尼派在重大的市場變革、真正的政治自由化和削弱與黎巴嫩的關系三個方面具有更多的利益;另一方面,阿拉維軍事精英的利益存在于限制市場改革、維持一個獨裁主義政權體系和繼續控制黎巴嫩三個方面。精英凝聚力的分化加劇了敘利亞政治和經濟權力的離心傾向,成為政治穩定的巨大隱患。

作為長期執掌敘利亞黨政軍大權的阿薩德深知,在他苦心經營的威權主義權力結構中,任何其他力量的單獨崛起都會導致整個體系的坍塌。“當他死后,一些元老級人物將為權力展開角逐。如果這種情況發生,極有可能造成阿薩德整個政治體制的崩潰。然后敘利亞政治將復辟到之前派系增殖、軍人干政、政治動蕩的歷史困境中。”*Daniel Pipes,“Syria after Asad,” World and I,February 1987,http://www.meforum.org/pipes/177/syria-after-asad.此外,由于阿薩德體制是宗教少數派阿拉維派占據權力中心的政治體制,他們的統治秩序長期招致遜尼派穆斯林的不滿與仇視。阿薩德去世后,“奇里斯瑪式”威權的缺失而引發政權危機,極可能導致遜尼派卷土重來,進而造成敘利亞政治的轉型和阿拉維部族的衰落。“阿拉維派的處境是非常危險的,一旦他們失去了權力,很可能會有一個大清洗。”*Daniel Pipes,“Syria after Asad,” World and I, February 1987,http://www.meforum.org/pipes/177/syria-after-asad.因此,從維護國家政局穩定和家族利益的立場上考慮,只有“子承父業”的家族世襲制才能保證政權交替的有序性。

阿薩德長子巴西勒具備較高的政治素養,是最理想的接班人。巴西勒長期伴隨其父左右,阿薩德傾注了全部心血扶持巴西勒樹立其在黨政軍中的威信。然而,1994年一場車禍奪取了巴西勒的生命,也使阿薩德所有的努力毀于一旦,接班人計劃遭遇嚴重挫折。巴西勒死后,阿薩德精神上雖然受到巨大打擊,但依然沒有改變其子承父業的權力交接初衷,阿薩德力排眾議,竭力培養次子巴沙爾接班。他曾對周圍的親信說:“繼任者除了巴沙爾,別無他人。”然而巴沙爾并無從政意愿,他于1992年遠赴英國攻讀醫學學位,在國家政壇和軍界毫無影響力。*Steven A.Cook,“On the Road:In Asad’s Damascus,” Middle East Journal,Vol.3,No.4(December 1996),p.41.阿薩德明白,若想確保毫無根基的巴沙爾在自己身后順利登上權力巔峰,必須幫他爭取到黨政軍的支持以及敘利亞民眾的擁戴。但前提是,巴沙爾要首先證明自己有領導國家的能力。于是,在阿薩德的精心安排下,巴沙爾開始了政治資本的積累過程。他首先被送進敘利亞霍姆斯軍事學院受訓,5年之后晉升為上校軍銜,讓他獲得在軍隊供職的經驗;授權他負責黎巴嫩事務,以證明敘利亞的戰略利益在他的手中完全可以放心;讓他負責信息技術工作,支持使用因特網,意在使他得到迅速增多的敘利亞青年一代的擁護。*彭樹智:《阿拉伯國家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35頁。在敘利亞國內,巴沙爾和阿薩德的畫像經常并排懸掛,有的地方還與其父及兄長的畫像并排懸掛,利用媒體和輿論提高巴沙爾的影響力。*時延春:《中東風云人物》,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年,第225頁。阿薩德利用他的絕對權威,將有野心的老臣逐一排除,為巴沙爾接班鋪路。90年代末,敘利亞政壇高層變更頻繁,副總統里法特、總參謀長謝哈比、情報部門主管納賈爾等一批年長的領導人被解職,一些阿拉維派年輕人得到提拔。經精心培養和鋪路清障后,巴沙爾最終子承父業,敘利亞實現權力的和平交接。

但是,依據1973年憲法,敘利亞作為共和制國家,實行行政、立法和司法三權分立的政治組織形式,總統需經選舉產生。因此,任何指定繼承人的做法都是違憲的。*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所:《阿拉伯新生代政治家》,北京:時事出版社,2004年,第83頁。子承父業的“世襲制”權力交接模式無疑造成嚴重的政權繼承危機,所謂“繼承危機”反映的是權力交接的不確定性,是強人政治不可避免的問題,根本原因是最高權威代表變更與政治合法性的衰減。*陳德成:《中東政治現代化:理論與歷史經驗的探索》,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年,第208頁。阿薩德作為“奇里斯瑪式”領袖,政權合法性是以對某個人特有的非凡神圣性、英雄氣概或模范性格的忠誠為基礎的。*羅伯特·A·達爾:《現代政治分析》,王滬寧、陳峰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第90頁。這種建立在“人治”模式上的合法性沒有足夠的制度保障,繼承性較差,是無法延續到其指定的接班人身上。因此,不管阿薩德如何的精心布置,世襲制必然帶來政權合法性的衰減。“盡管阿薩德正在幫這個34歲的兒子繼位,并且已經清除了軍隊和政界的潛在對手,但是巴沙爾還沒有經驗與資歷來獨自維持統治威權,并且可能與大馬士革復興黨政權關系網的元老們分享權杖。”*IISS, “Syria after Assad,” Strategic Comments,Volume 5,Issue 7(September 1999),p.1.而且,由于老一代的統治者在維護個人權威、家族利益的前提下,未能從根本上解決現代化進程中的經濟、社會、階層矛盾。同時,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民主化進程的推進,民眾將要求更多的政治權利,繼任者就不太可能擁有其前任們那樣多的權力。在這種情況下,傳統的政治合法性基礎已無法為新生代的領導者提供持續有效的政治資源,因此其必然面臨嚴峻改革挑戰。

(四)改革與政治穩定的重建(21世紀前10年)

2000年6月10日老阿薩德突發心臟病逝世。7月,巴沙爾·阿薩德子承父業,以97%的高票當選總統。為使年僅34歲的巴沙爾·阿薩德合法繼任總統,人民議會臨時修改憲法第83條,將總統任職年齡從40歲調整為34歲,并選舉巴沙爾為復興黨總書記,晉升陸軍大將,擔任敘利亞武裝部隊總司令。巴沙爾執政后在政治上推行有限的民主化,強調實行復興黨領導的、通過全國進步陣線完成的政治多元化;巴沙爾認為敘利亞必須“在正常的地區過一種正常的生活。”*Barry M. Rubin,The Tragedy of the Middle East, Boulder: Westview Press,2002,p.112.巴沙爾在就職演說中曾提出,將“考慮民主問題”、“改革政治機構”和“提高政治公開性”。“我們急需要建設性的批評,我們必須從不同的角度,客觀地思考和考察每個問題。”*Barry M. Rubin,The Tragedy of the Middle East, p.108.他宣布實施政治和經濟改革,釋放政治犯,推進反腐運動,減少軍費開支等等,外界普遍認為敘利亞出現了“大馬士革之春”的民主氣象。

巴沙爾政府主要舉措之一是賦予人民議會更多的權利。多年來,人民議會一直決策乏力,只是政治多元化的象征,僅僅是給復興黨政權涂上了民主色彩。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人民議會的重要性和影響力逐步凸顯,對政治生活產生一定的影響。1990年5月2日的人民議會選舉中,代表席位由195人擴大到250人,其中包括對復興黨政權持批評意見的獨立人士和不同政見者。2005年6月,復興黨敘利亞地區委員會召開第10屆代表大會,這是巴沙爾執政后5年來復興黨首次召開地區委員會代表大會。巴沙爾在大會上宣稱,改革將取得“巨大的進步”。*羅賓·休斯、倪海寧:《改革陷入困境,外部壓力推動軍力建設:敘利亞安全形勢透析》,《國際展望》2006年第3期。在較為寬松的政治氛圍下,敘利亞國內政治、經濟論壇等大量涌現,引起更多的知識分子開始向政府呼吁給予社會更多自由以及承認政治多元化。然而,因庫爾德民權運動等活動高漲,各類政治論壇的活動及言論逐漸超越了政府容忍的底線。察覺到敘利亞國內局勢存在失控風險后,巴沙爾政府逐漸放棄在政治和社會領域的改革雄心,開始抨擊逾越雷池的“改良主義者”,加強對社會的控制。2001年9月敘利亞政府逮捕了“公民社會運動”中最著名的活動家們,“大馬士革之春”隨即也曇花一現地宣告落幕。

此后,巴沙爾將敘利亞國家體制改革的目標由政治、社會轉向經濟領域,大力吸引外資、鼓勵并扶持私企,進一步采取經濟開放政策,目的是鼓勵經濟活動,將經濟精英和遜尼派城市中產階級整合到國家經濟體系中。這一政策使城市商業精英富裕的同時,也給國家和社會帶來新問題,即兩極分化。昔日政權的支持者低層社會、工人、農民和城市市民逐漸邊緣化、貧困化。據官方報道,2006年敘利亞的失業率大約是20%~25%,實際數據可能遠高于官方報道。據政府估計,要想解決這些問題必須在十年內創造300萬個就業崗位,每年提供30萬個。而2009年敘利亞財政赤字達1930億敘鎊(約合41億美元),占國內生產總值的7.4%。*高興福:《敘利亞投資市場分析》,《西亞非洲》 2009年第10期。由于政治上的需要、意識形態上的宣傳以及國家安全的考量,復興黨政府經濟政策仍在國營與私有、計劃與市場的兩難中徘徊,這無疑影響了政府的經濟決策和民眾熱情,造成經濟發展的遲緩。復興黨政府經濟上的改革由于受政治約束,不僅收效甚微,而且無力剪除經濟中的結構性弊端。世界銀行的經濟學家將敘利亞說成是“博物館里的收藏品”——一個絕無僅有的例子,還保留著1965年那個時期的社會主義經濟。*新華社聯合國2000年6月18日英文電。政府不能實行完全的經濟自由化,敘利亞復興黨也不愿意看到國家對經濟失去控制。

巴沙爾時期敘利亞復興黨在私有化方面躊躇不前,也有其自身的難題。政權的主要支柱阿拉維派,由于受政府保護,在商業、政府和軍事等部門都居于優勢地位。出于政治安全考量,敘利亞政府并不想大刀闊斧地改革,因為私有化真正的受益者將會是對現政權心懷不滿的遜尼派穆斯林。因此,一旦經濟發展和政治訴求產生矛盾時,當權者往往會犧牲前者。現代化是經濟、社會、政治、文化等因素的綜合進程,經濟、技術和社會的發展必然引發政治的變化。沒有政治的協調發展,經濟和社會也是不可能發生變革的。政治意愿、政治權威和政治技巧是保證改革成功的重要因素,而這正是敘利亞復興黨民族主義國家經濟現代化所缺乏的。

(五)危機與政治穩定的困境(2011年至今)

2011年3月,席卷阿拉伯世界的反政府浪潮開始波及敘利亞,使其陷入嚴重的政治危機。從最初的民間示威抗議,發展為有組織的反政府武裝行動,敘利亞危機愈演愈烈,政府面臨極度困境,國內陷入內戰深淵,成為阿拉伯世界政治動蕩的重災區。然而,當其他阿拉伯國家出現政權倒臺乃至開啟新一輪政治重建之時,敘利亞國內仍硝煙彌漫、槍聲不斷,以總統巴沙爾·阿薩德為首的復興黨政權與各路反對派及宗教極端組織陷入殘酷的纏斗,政權面臨嚴峻挑戰。

敘利亞自2011年3月15日發生大規模反政府示威以來,政治多元化一直是反對派和示威者最主要訴求之一。隨著示威抗議活動與暴力沖突此起彼伏、相互交織以及傷亡人數增加,敘利亞巴沙爾政權的內憂外患日益嚴重。2011年上半年,巴沙爾總統采取改組政府、釋放政治犯、取消《緊急狀態法》等一系列措施,并授命以薩法爾為總理的新政府制訂涉及政治、安全、司法、經濟、社會和行政改革等諸多領域的全面改革計劃,成立《選舉法》草案起草委員會,參照其他國家相關法律,制定“與當今世界現行法律接軌”的新大選法草案。8月4日,巴沙爾政府頒布允許多黨制政體的政黨法,作為推動政治改革、回應反對派和反政府示威者核心訴求的一項舉措。政黨法允許成立新政黨,與阿拉伯復興社會黨一同發揮作用。同時,巴沙爾政府也積極推進改革,宣布廢除“緊急狀態法”和國家安全法庭、釋放政治犯、放松對媒體控制、開展民族對話、實行多黨制、提高庫爾德人地位、改善民眾生活等。2011年7月,巴沙爾政權重新控制了中部和南部的主要城市。以上舉措使局勢暫時得到平息,但并未根本解決國內政治危機。2011年12月,敘利亞在亂局中舉行地方選舉,該次選舉取消了民族進步陣線必須取得50%以上席位的規定。盡管如此,政治多元化未能阻止敘利亞的亂局,敘利亞境內的反對派迅速興起,構成威脅巴沙爾政權的主要力量。2012年以后,敘利亞內戰局勢日趨白熱化。一方面,反對派逐漸奪取政府控制的阿勒頗等重要據點,政府軍在內戰中的壓倒性優勢不復存在。另一方面,反對派內部的矛盾凸顯,作為反對派軍事協調組織的敘利亞自由軍影響力有限,各反對派武裝獨立性加強。反對派武裝與政府軍,以及反對派武裝之間在敘利亞全國范圍展開激烈混戰。宗教極端組織在敘利亞勢力迅速膨脹。2013年至2015年,敘利亞政府逐漸喪失主導權,內戰陷入僵持,“伊斯蘭國”在內戰中迅速坐大,發展成為敘利亞、中東地區乃至世界性重大安全威脅,國際社會也開始深度介入進行聯合反恐。2014年敘利亞內戰期間舉行的大選中,巴沙爾以83%的得票率第三次蟬聯總統,面對復雜的國內外形勢,巴沙爾多次表示堅決反對一切外部干涉,并做好與國家共存亡的準備。2015年9月俄羅斯正式軍事介入敘利亞,大批俄羅斯軍機進駐敘利亞。2016年1月,在俄羅斯的支持下,敘利亞政府軍對外宣布,已將反對派武裝徹底逐出拉塔基亞省。*Syria Conflict: Major Rebel Town ‘Seized’ in Boost for Assad, BBC, 24 January, 2016.隨后,敘利亞政府軍在南方完全控制了德拉省的戰略重鎮馬斯卡因,*Barry Temmo, Update 4-Army Establishes Full Control over al-Sheikh Miskeen in Daraa and a Village in Aleppo, Syrian Army Seizes Strategic Town in Deraa Province: Monitor Reuters, 25 January,2016.并且成功挫敗“伊斯蘭國”對代爾祖爾省敘政府控制區域的進攻。2017年11月20日,巴沙爾總統飛抵莫斯科會晤俄羅斯總統普京,兩國元首共同對外宣布已戰勝“伊斯蘭國”,并聲稱正式開啟國內政治和解進程。至于這一進程前景究竟如何,仍有待后續觀察。不過可以預期的是,敘利亞國內局勢雖有好轉,但許多關鍵性問題仍未得到有效解決,特別是各派勢力在短期內達成和解的可能幾乎為零。

在俄國等干預下,巴沙爾政權維系至今,敘利亞政黨政治和政府政治均處于非正常的運行狀態。盡管未來敘利亞政治發展存在諸多不確定性,但是復興黨獨掌大權的局面將被打破。敘利亞社會也將沿著民族和教派的界線發生裂變,沒有一股力量有能力成為主導統治力量。民族和教派沖突將成為敘利亞的政治標簽,后者也可能變成下一個伊拉克。如同其他的后沖突國家一樣,敘利亞也將由復興黨統治下的“強國家”變為“弱國家”。敘利亞的未來不僅決定于敘利亞能否創制出適合國情的制度文明和實現民族和解,更決定于國際社會的作用。

三、敘利亞政黨制度矛盾對政治穩定的影響

當前敘利亞的政治矛盾主要集中在復興黨政府和懷有不同訴求的各反對派之間,其實質是長期執政的復興黨與利益訴求得不到滿足的各社會政治階層之間的沖突。敘利亞復興黨一黨獨大政治格局演變具有濃重的軍人奪權、個人專權、家族統治、教派紛爭的色彩,該政權幾乎集中東威權政治國家眾多不同特點于一身,因而是所謂“茉莉花革命”的直接對象。阿拉伯世界政治的動蕩以及外部干預固然是導致敘利亞復興黨陷入執政危機的重要原因,但危機的根本原因主要是其政黨政治發展滯后與民族國家建構失敗的結果,特別是在于其未能妥善處理政治認同、體制改革、意識形態、社會整合、經濟發展、教派民族以及對外交往等社會政治問題。內戰作為其執政危機的總體呈現,是各種致危因素相互碰撞而產生的政治合力的必然結果。

(一)精英階層分化與權力高度壟斷的矛盾

在阿薩德家族統治下,敘利亞國家精英階層分為兩部分:通過控制軍隊和安全機構掌握政治權力的阿拉維軍官,與占據經濟權力中心的遜尼派城市商人階級。老阿薩德在過去運用政治經濟大權將兩方精英力量聯合起來并成為政權的既得利益擁護者。然而,如前所述,90年代伴隨國內外局勢的變遷,三個核心問題消解著精英集團的凝聚力。精英凝聚力的分化加劇了敘利亞政治和經濟權力的離心力,成為政治穩定的巨大隱患。以色列學者埃亞爾·齊塞爾(Eyal Zisser)認為,在阿薩德統治的最后十年,敘利亞已經陷入絕境。更糟的是,它還面臨著很多緊迫的問題,如政權的繼承、社會經濟危機、全球化、黎巴嫩的動蕩,以及與以色列的關系。總之,老阿薩德留給兒子的是一個衰敗中的國家。并質疑巴沙爾是否能夠控制復興黨,因為他缺乏其父的剛強果敢。*Eyal Zisser, “Will Bashar-Asad Last?” Vol. 7,Issue 3(Sep. 2000), p.3.

巴沙爾上臺后,繼承其父的政治遺產,無可避免地也面臨精英階層凝聚力分化的問題。為了進一步加強對權力的壟斷和控制,以鞏固其統治,巴沙爾進行了一系列政治改革。其中一項重要措施,就是通過迫使復興黨內“元老”退休,以培植親信、強化個人的權力和消除改革的阻力。2005年,復興黨敘利亞地區委員會第十次代表大會上,阿薩德時期的實權人物被迫辭職。據估計,巴沙爾上臺后,各級政府、復興黨組織及其議會中60%的官員陸續退休。*Shmuel Bar,“Bashar’s Syria:The Regime and Its Strategic Worldview,” Comparative Strategy,Vol.25,Issue 5,2006,p.371.巴沙爾將那些忠于自己、具有改革精神和專業素質的青年官員安插到政府和軍隊的各部門。巴沙爾的弟弟馬赫爾(Maheral Assad)和姐夫阿瑟夫(Assef Shawkat)*阿瑟夫屬遜尼派,2011年末被任命為國防部副部長。在2012年7月18日發生的襲擊中身亡。分別被任命為共和國衛隊和軍事情報部門的領導人。巴沙爾通過上述舉措控制了復興黨,加強了個人權力,但是卻嚴重削弱了復興黨在政治體系中的地位,復興黨在高級官員選拔和制定內外政策中的作用逐漸喪失。*Raymond A.Hinnebusch,“The Ba’th Party in Post-Ba’thist Syria: President,Party and the Struggle for ‘Reform’,” Middle East Critique,Vol.20,No.2,2011,p.124.此外,盡管巴沙爾提拔的年輕官員大多是阿拉維派,但他們出生于城市,接受西式教育,與阿拉維派部落聯系并不緊密,而且也缺乏政治和軍事歷練和治國經驗。因此,巴沙爾在打擊復興黨內異己力量的同時也削弱了復興黨的執政能力。2010年,巴沙爾辭退了一大批復興黨的基層和中層干部,這些人本來在控制社會和調解族群、部落與宗教沖突中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Dawn Chatty,“The Bedouin in Contemporary Syria∶The Persistence of Tribal Authority and Control,” The Middle East Journal,Vol.64,No.1,2010,pp.29-49.結果復興黨出現了“空心化”趨勢。巴沙爾對軍方一直心存芥蒂,廢除了軍人的司法豁免權,并且禁止軍方通過商品走私等手段獲取經濟利益。由于軍人正式的官方收入相對較低,這一措施引發了軍方不滿。總之,巴沙爾個人權力的加強是以打破老阿薩德所建立的以復興黨為基礎的政治體系為代價的,巴沙爾個人權力只能建立在阿薩德家族和阿拉維派的小圈子之上,由此造成了巴沙爾政權統治基礎變窄,對社會的控制能力減弱。

另一方面,巴沙爾政治改革的驟然停滯與敘利亞社會對政治變革和現代化日益強烈的訴求之間形成矛盾。巴沙爾執政之初,新政權面臨著新形勢下政治民主化和經濟自由化的雙重挑戰,巴沙爾曾以工具理性原則在敘利亞推行大規模的政治自由化改革,強調實行復興黨領導的、通過全國進步陣線完成的政治多元化。他宣稱的政治和經濟改革等,一定程度上喚醒了敘利亞的公民意識,并使他們對現政權產生了較大的期待。然而,在察覺到敘利亞政治局面逐漸出現失控危險后,巴沙爾又迅疾終止了絕大部分的政治體制改革和政治自由化實踐。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政治姿態,直接導致敘利亞社會對巴沙爾政權的信任、忠誠度的急速下降,并引發了人們對現行威權體制合法性的普遍質疑。隨著敘利亞經濟現代化的不斷發展及轉型,這種質疑聲日益強烈,并最終引爆了變革上層建筑的強大民意。

(二)社會結構碎片化與政治認同缺失的矛盾

敘利亞歷史上長期遭受外族統治,從而形成了多民族、多宗教、多教派的社會結構,“馬賽克”式的族群和碎片化的教派結構是政治生態的基本態勢。從民族結構來看,敘利亞1843萬總人口中,*https://data.worldbank.org.cn/country/SY.阿拉伯人占80%以上,另有庫爾德人、亞美尼亞人、土庫曼人和吉爾吉斯人等。從宗教文化認同看,敘利亞處于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三大一神教的重要影響地區。現代敘利亞民族國家誕生后,呈現多種宗教和文化共生的現象。主要包括伊斯蘭教遜尼派、阿拉維、德魯茲、伊斯瑪儀、基督教馬龍派、亞述教派以及雅茲迪異教派等。由于存在多種教派和族群,不同的教派和族群在國內有不同的地位和發展空間,宗教矛盾還和民族矛盾交織在一起,國內教派摩擦不斷,族群矛盾重重,這是影響敘利亞局勢的另一個重要因素。

敘利亞的政治體制是宗教少數派阿拉維派占據主導地位的政治體制,他們的統治秩序長期深受遜尼派穆斯林的不滿甚至仇視。巴沙爾政府曾試圖通過強調當代敘利亞與倭馬亞王朝、抗擊十字軍的薩拉丁和抗擊蒙古人的拜伯爾斯,甚至與羅馬帝國的歷史聯系,強調敘利亞歷史文化發展的獨特性,以便強化民眾對于歷史和領土的認同,從而強化民族國家的認同。但是,巴沙爾的這些努力非但沒有彌合敘利亞社會的裂痕,反而被嚴酷的政治現實撕裂。其一,巴沙爾政權仍然由阿拉維派掌控。盡管巴沙爾在公眾面前一直強調自身的阿拉伯屬性,淡化宗教上的差異,但其權力基礎仍然是阿拉維派,特別是阿薩德家族所屬的卡拉比亞部落(al-Kalabiyya)。國家高級軍官中90%來自阿拉維派,他們控制了主要政府部門。而20世紀80年代以來,特別是“哈馬血案”后,遜尼派中下層和阿拉維派相互仇視在巴沙爾時期并未緩解。其二,復興黨社會主義破產。巴沙爾削弱了復興黨的地位,并在一定程度上放棄了復興黨社會主義。*Raymond A.Hinnebusch,“Syria:from Authoritarian Upgrading to Revolution?”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88,No.1,2012,p.98.經濟改革及其造成的社會問題,也使復興黨一貫倡導的“均貧富”觀念被遺棄。在對外交往方面,2005年敘利亞被迫從黎巴嫩撤軍并與以色列進行談判。這與巴沙爾一直堅持的反以反美的阿拉伯主義相矛盾,曾經統一和團結民眾的復興黨社會主義全面瓦解,出現了意識形態的真空。在這種背景下,伊斯蘭主義和自由主義日趨填補了認同的空白。也就是說,巴沙爾打破了敘利亞舊的國家認同,但并沒有建立起新的認同。在敘利亞,復興社會主義與伊斯蘭主義和自由主義具有競爭性。這三種意識形態往往又和家族、部落、族群和教派認同相互交織,伊斯蘭主義和自由主義成為反對阿拉維派獨占權力的思想表達,成為政治反對派的主要精神力量。

敘利亞危機本質上是民族建構失敗的表現。老阿薩德通過國家政權的復興黨化、復興黨和安全部門的阿拉維化、國家權力的個人化和家族化等措施實現了國家的穩定,但他并沒有能夠解決民族國家建構的根本問題,即如何在具有多樣性民族和教派結構的分裂型社會實現權力的相對均衡和有效分配,以及如何建構具有全民性的國家認同。而這些問題在巴沙爾時期仍未得到解決,這是危機發生的深層原因。

(三)政治改革有限性與腐敗問題嚴重的矛盾

在敘利亞現代化進程中,政府推行的是政治穩定優先型的經濟發展戰略。為了給經濟發展創造一個穩定有序的政治社會環境,不給或少給社會組織和公民個人獨立自主的“自由權利”,或者在法律上給了,而在社會生活和政治生活中很難行使,政府加以種種限制直至完全取消。在推進經濟迅猛發展和現代化的過程中,政治變革卻沒有取得相應的進展,民主體系無法形成,政治發展嚴重滯后于經濟發展,導致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的關系緊張。國家內部不斷衍生諸多令民眾深惡痛絕的痼疾:個人專斷的猖獗、權力運行不透明;政府機構臃腫、官僚主義嚴重;當權者瘋狂聚斂錢財、官宦腐敗成風。這些問題最終都轉化為誘發社會劇烈動蕩的酵母和催化劑。“高層官員利用職務之便竭力營私,攫取國家財產,掌控就業渠道,監管進出口和私營部門的投資許可,負責政府采購合同,特別是在進口貿易和建筑領域。不容分說,這一群體利用賄賂盜竊國家財富。”*Volker Perthes,“The Bourgeoisie and the Baath:A Look at Syria’s Upper Class,” Middle East Report, Vol.21(May/June 1991),pp.33-34.極權統治為家族利益和新生的阿拉維權貴服務,政治腐敗的滋長蔓延一方面對政權合法性造成嚴重威脅,瓦解政治穩定的物質基礎,另一方面阿拉維派成為“暴發戶”的事實更加招致遜尼派商業階層的不滿。

巴沙爾執政后,通過大力發展經濟維護政權合法性,開始嘗試經濟自由化改革。2005年,他提出建立“社會的市場經濟”(Social Market),即在保持一定程度的國有經濟部門的同時,擴大私營經濟的比重,放松對外資和金融業的管制,這些改革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敘利亞的經濟發展,但也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問題。經濟自由化改革的主要手段是私有化,在國有企業私有化過程中,私有經濟比重很快超過國有經濟。改革的最大受益者是與巴沙爾政權有密切聯系的阿拉維派大商人和官僚。他們壟斷了國家主要私有經濟部門,形成官僚資本。例如,巴沙爾的表兄拉米·馬克魯夫(Rami Makhlouf)控制了包括通信、石化、金融、零售業和航空在內的幾乎60%的經濟部門。*Michael Peel,“Assad’s Family Picked up by the West’s Radar,” Financial Times,April 27,2011.改革造成嚴重的貧富分化和貪污腐敗現象。5%的人占有50%的國家財富。*Omar S Dahi,Yasser Munif,“Revolts in Syria:Tracking the Convergence Between Authoritarianism and Neoliberalism,” Journal of Asian and African Studies,Vo.47,No.4,2011,p.328.隨著20世紀80年代生育高峰期出生的人口步入勞動力市場,*20世紀80年代中期到以來,敘利亞的人口翻了一倍。參見Anna Borshchevskaya,“Sponsored Corruption and Neglected Reform in Syria,” Middle East Quarterly,Vol.17,No.3,2010,pp.43-44.青年人的失業率不斷攀升。2011年失業率為30%,*Jihad Yazigi,“Syrian Unemployment at Twice Previously Estimated Level,” Syria Report,December 19,2011.其中男女青年的失業率分別高達67%和53%,大學畢業生通常在畢業4年后才能找到第一份工作。*James L.Gelvin,The Arab Uprisings: What Everyone Need to Know,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2,p.108.與此同時,政府卻大量削減對教育、住房、醫療、食品、燃油和養老等公共部門的投入,導致社會下層的生活水平下降,接近50%的民眾居住在貧民窟,在大馬士革更是高達70%。*Robert Goulden,“Housing,Inequality and Economic Change in Syria,” British Journal of Middle Eastern Studies,Vol.38,No.2,2011,pp.188,201.

由于政治制度化程度滯后,加之經濟自由化改革缺乏漸進的、總體的戰略,腐敗在政府機構和國有部門迅速擴張,財富大多被最高領導人的親朋屬從、官僚和權貴瓜分。而且,有限的改革不僅無法緩和社會矛盾,反而破壞了原有的社會保障制度,導致經濟和社會發展嚴重脫節,貧富兩極分化必然導致民眾與統治階層的嚴重對抗,最終削弱了政權的社會基礎。

(四)地緣政治復雜性與個人威權式微的矛盾

敘利亞地處中東的“心臟”,既是西方國家覬覦的對象,也是中東地區什葉派和遜尼派爭奪的焦點。長期以來,美國一直將敘利亞視為“無賴國家”。伊拉克戰爭后,美國陸續通過了多項制裁法案,對敘利亞進出口、外國投資和金融部門進行制裁,*Jeremy M.Sharp,“Unrest in Syria and U.S.Sanctions Against the Asad Regime,” CRS Report for Congress,RL33487,August 9,2011,pp.24-30.并且公開支持敘利亞反對派。美國試圖借此顛覆復興黨政權,使敘利亞成為其“大中東計劃”的另一塊拼圖。另一方面,伊拉克戰爭后,中東地區遜尼派和什葉派的矛盾激化,敘利亞成為雙方爭奪的焦點。而敘利亞在西方國家打壓下,日益加強與伊朗的聯系,成為伊朗在黎巴嫩擴展影響的中介,出現了所謂的“什葉派新月地帶”。因此,敘利亞與海灣君主國的關系惡化,后者試圖孤立敘利亞,剪除伊朗的“羽翼”。*Frederic Wehrey,Saudi-Iranian Relations since the Fall of Saddam, RAND Corporation,2009,p.89.此外,敘利亞與土耳其關系也充滿變數。2002年土耳其正義與發展黨上臺后,在中東推行“零問題”外交,敘土關系逐漸擺脫之前亞歷山大勒塔爭端及庫爾德人問題的陰影,兩國關系得到改善。然而,阿拉伯國家的政治動蕩為土耳其擴大在中東影響力,乃至填補中東權力真空帶來契機。因此,土耳其開始支持敘利亞的伊斯蘭主義反對派,以強化“土耳其模式”在中東的影響力。

老阿薩德是中東國際舞臺上的政治雄獅和外交強人,他領導國家積極參與國際事務,以精明老到的外交謀略使敘利亞在中東地區樹立起政治、軍事和外交大國的形象。但是,阿薩德去世后,“奇里斯瑪式”威權的缺失,其子巴沙爾雖然繼承其政治遺產,卻無法繼承其政治權威。因此,危機發生后,西方國家和沙特、土耳其等鄰國積極插手敘利亞事務,不遺余力地支持敘利亞反對派(主要為遜尼派),力促巴沙爾下臺。與其他經歷動蕩的阿拉伯國家相比,敘利亞問題不僅具有更為復雜的歷史根源,而且還與外部因素緊密交織。

結 語

一國的政黨制度與政治穩定之間的聯系是動態的,而非一成不變的。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對于當時的人們來說,通常總有一種政治體制是特別適合于時代要求的。*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第124頁。敘利亞自獨立后國家深陷軍人干政的“普力奪社會”,激烈的黨派斗爭與頻繁的內閣更迭造成政府效力低下,整個政治生活實際上陷入一種缺乏權威的衰朽狀態。復興黨的崛起重構敘利亞的政治生態,與本國的政治發展相契合,并通過與軍人集團的聯合建立起一黨獨大的政治格局。阿薩德上臺后,憑借一黨制總統威權主義政治體制保持了敘利亞30年的政治基本穩定,同時,敘利亞的社會經濟也取得了長足的發展,從一個虛弱渙散的國家變成一個具備相當實力的中東地區強國。然而,從敘利亞復興黨政黨政治的演變歷程可以看出,敘利亞政治生態紛繁復雜,矛盾重重,政治發展相對滯后與經濟秩序劇烈變動的矛盾構成了敘利亞政治不穩定的基本矛盾,同時,經濟、階級、教派、地區等矛盾相互交織,貫穿于敘利亞支離破碎的社會結構中。今日敘利亞危機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但其本質上是敘利亞政治發展和國家建構雙重失敗的結果。尤其是阿薩德父子既沒有在宗教及教派結構分裂型社會中實現權力的相對均衡和有效分配,也沒有建構起全民性的政治認同,人民不斷增長的政治參與熱情以及社會凝聚力的分化必然導致嚴重的改革壓力與合法性危機。因此,要政治解決敘利亞危機,就必須破解危機的根源,推進敘利亞有關各方的政治對話,加快政治改革,使人們對變革和發展的意愿得以表達、訴求得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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