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不知身是客

邊楠茜

我愛麗江，愛這高原上諸峰環抱的一方古城。

拂曉的清風輕輕劃破了夜的濃墨，薄霧如一縷輕紗縹緲地浮動在曲曲折折的窄巷中。腳下的木棧出水不高，恰好讓人想起響屐廊上西施輕盈的舞姿，甩起茜色的羅裙，清澈的雙眼凝望著如絮般緩緩回旋著飄落而下的潔白梨花。手臂微曲，玉指纖纖，將優美的弧線無限拉長。然而，舉足之間帶了幾分遲疑，阻止我打破這一方靜好。棧橋下是淡翠的泉水，汩汩地流動，分不清是泉水本身的顏色，還是兩側滄桑的石壁上輕描淡寫地覆了一層薄薄的青苔。泉水擦過石壁的聲音清脆如珠玉滑過銀盤，又如細嗅著的野花芳香，亦是若隱若現。梵音不響，窄巷中一位花甲老人徐徐前行，在淺霧中有一抹色彩變得愈發清晰。流蘇的頭幀，染了洱海的顏色，帶來蒼山的鐘毓。細密的針腳攜了絲線穿行，將金線繞成團團錦簇的小花，在初陽下閃著光、向著暖，別具幾分淡雅。眼映了光的希冀，眼角眉梢的皺紋也朝著陽光的方向緩緩舒展開來，嘴角在刻滿歲月痕跡的臉上微揚。

正南方的日光，為這清涼攜來不可多得的溫暖。茶坊是連成排的，陽光灑入茶坊，沏一壺生普。雕花的褐色茶壺升起騰騰的熱氣，茶葉漸漸舒展開。聽當地人講茶，講玉石，講服飾，當真涵蓋了許多學問。清淡、略帶苦意的茶香余味綿長，人也不禁醉了。滿心期待茶案旁的文竹婷婷如蓋。一曲素箏，三尺瑤琴，樂音逍遙入了天際，遏住那湛藍天空中悠悠游動的白云。拂袖起舞，霓裳羽衣，這一刻，似乎只有心靈的凈化與升華。

我是個麗江的過客，卻更愿做這里的歸人。尋覓深邃，尋覓溫潤，尋覓一種綻放的姿勢。

西南的落日余暉中，一米溫暖的陽光透過高處層層疊疊的綠葉，將迷離的光斑投在身旁星星點點的碎花上，腳下是山，舉首迎來的還是山，滿眼蒼翠，一片重山。學阮籍一聲長嘯，嘯聲在山間撞擊、回蕩，青鳥在聲間盤旋、展翼，桑納迦卓林的鐘聲久久不肯散去……

可惜，我不是個歸人，只是個過客；可喜，我這個紅塵間的過客有幸做了這里的歸人。找回初心，堅守初心。

我愛麗江，愛這高原上諸峰環抱的一方古城。愛在這里品茶、吟詩、讀書，找尋初心，愛這種處世不必求功，但求無過；為人不求感德，但求無怨；寧求清貧自樂，不求濁富多憂的生活態度。我雖身是過客，心卻本是個歸人！

月上柳梢，墨色重染，昨日的一切已是往事青梅，卸下與流年有關的裝飾，從浮世里從容走出，心靈純如水色。垂柳依依地在青石巷間纏綿著，好似晚風的延伸，觸到的風聲仿佛是悠揚的排簫，同那西晉時期斑駁的木制水車共同講述著千年以來的興衰更迭，講著象形的東巴文化，講著每一場雨、每一個過客……

夜色中燈火極少，辨不清木匾上的筆鋒，只見得檐角的鉤回。梁上是鳥兒溫暖的巢床，也已看不清屋脊六獸。一切安眠了，也愈加寂靜了。

夢里不知身是客，青山作幕，流水為臺，內心古井無波。

（作者系長春市十一高中學生）（責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