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刀
有人說,到西藏,“眼睛上了天堂,身體下了地獄。”確實,西藏就是這樣一個既美麗又殘酷的地方。可有這么一群人,他們明知這里生存環境惡劣,還是放棄優越的都市生活,為了西藏的經濟社會發展和長治久安扎根雪域高原,擔當使命,實現價值。人們叫他們援藏干部,2018年遼寧省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周旭就是其中之一。
兩年前,時任遼寧省委組織部干部一處副調研員的周旭接到遼寧省委組織部發出的關于開展第八批援藏干部入藏工作的通知,幾乎在第一時間,他就下了決心:報名,援藏去!那年,他39歲,妻子工作繁忙,孩子正上小學,父母年過花甲。
到今天,還會有人好奇地問周旭:對他來說,援藏不是個必選項,既然是自愿報名,為什么那么義無反顧?
“我是公務員,有責任響應國家號召,而且,我從小到大都在省內學習、工作,很向往西藏,現在有機會留在那里3年,為什么不去呢?”周旭說的輕描淡寫。
可誰都知道,援藏從來不是件輕描淡寫的事。有關資料顯示,對長期生活在平原地區的人來說,海拔3500~4000米之間為“相對生命禁區”;海拔在4000米以上為“絕對生命禁區”,意為“永遠不能適應”。遼寧省對口援藏地區那曲是西藏的“北大門”,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是全區乃至全國平均海拔最高的地區,被譽為“世界屋脊的屋脊”。在這里,高原反應如影隨形,一個平原上的健康人可能在這里爆發原本一輩子也不會染上的疾病,生命脆弱到抵不住一場小小的感冒。盡管如此,周旭還是沒有猶豫,“人得有點兒情懷,該做的事總得有人做。”他說。
不久,周旭通過了體檢和組織的審核,正式成為遼寧第八批援藏干部之一,啟程奔赴那曲。
自認為做足了心理準備,入藏第一天的高原反應還是讓他始料不及。“三天兩夜的路程,又趕上轉機時成都大雨,到了藏區就開始發燒、頭痛、呼吸困難,血氧濃度降到了64%。”要知道,正常血氧水平在95-100%之間,低于90就是過低。可是,作為組織部的干部,他雖不是領隊,卻天然要承擔組織隊伍、照料隊員的職責,隊伍里已經有人出現了噴射狀嘔吐,他不敢也不能輕易倒下。
“當時覺得自己還能挺挺。”周旭笑說自己是無知者無畏,后來才知道,如果在沈陽,他這樣的身體狀況早就該進ICU了。可那天,他竟靠意志挺過了艱難一夜,還堅持照料其他人。只是在妻子發來視頻邀請時,無論如何也不敢接通,只說在開會,不讓家人看到他掛著氧氣瓶的樣子。
缺氧不能缺精神。這是援藏干部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3年援藏的時間看似很長,實則很快,我該做什么?能做什么?該怎樣做?”扛過了最初的高反,周旭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的3年規劃。“我是一名組織部干部,發揮組織效能是我分內的事,我應該為打造一個堅強的援藏隊伍做好機構建設。”
長久以來,遼寧的援藏隊伍按照各自的職責,化整為零融入到當地的工作中。“應該在那曲建一個遼寧援藏干部的‘娘家。”周旭找到了自己的工作方向。
很快,在總領隊的領導下,周旭起草了《遼寧省對口支援西藏那曲地區前方指揮部組建方案及工作職責》等材料,建議成立前方指揮部和黨組,并得到了遼寧省委領導的充分肯定。
經過與省編辦積極溝通,2017年5月省編辦正式批復,同意設立遼寧省對口支援西藏工作前方指揮部。7月省委正式批復,同意設立中共遼寧省對口支援西藏工作前方指揮部黨組,進一步加強了前方指揮部的黨組織建設。
早在進藏初期,周旭即著手籌備并成立了第八批援藏干部“臨時黨支部”和 “援藏干部管理委員會”。前指機關成立以后,又進一步成立了辦公室、機關黨委、行政監察處、財務處、項目處、新聞宣傳處等機構,明確了相關負責人和工作職能,為工作開展提供了組織保障。可以說,這些舉措在遼寧省20多年援藏歷史中取得了新突破,也在全國援藏隊伍建設中走在了前列。
機構和組織是為工作服務的,幫助西藏發展是援藏最主要的目的。那曲是西藏7個地市中最落后的。“縣城里只有幾座樓通上下水,除了宿舍基本沒有暖氣,最高的建筑只有六七層,下了鄉就都是牧區。”周旭說,當地的夏天只有兩個月,幾乎全年低溫,植被幾乎都是貼地長的小草,放眼望去,沒有一棵一米以上的樹,連青稞都活不了,當地人只能靠放牧生活。在安多等地,周旭見識了當地老百姓的土坯房,“雨天漏水,冬天全靠燒牛糞。”
好在援藏干部就是來幫忙的。周旭發揮組織部干部的優勢,協助總指揮有序推進精準扶貧、組團醫療等重點工作,并親赴山西和吉林兩省專項招收高校應屆畢業生,赴陜西專項招收退役士官,有效充實了那曲鄉鎮基層的公務員隊伍。此外,他還參與了遼寧對口承擔的整村搬遷工作。
由于高海拔地區生存環境過于惡劣,該項目幫助當地村民搬至海拔相對較低的地區,政府將為他們建造二層小樓,并扶植當地發展扣大棚和藏式編織等產業。在摸排過程中,周旭參與項目前期的調研、選址、住宅和產業項目的規劃設計等,并負責考察干部等工作。為此,他幾乎跑遍了那曲地區所有的縣。要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出差,在那曲這樣的地方,每次下鄉都相當于把腦袋拴在褲腰上。
雙湖縣海拔在5000米以上,只有一條十八彎的山路可通行,一次去考察干部,周旭趕上了下雨。“有5個小時要在無人區行走,山上剛剛爆發過泥石流,我們就在泥石流沖過的路上行駛,分不清前方哪里是路哪里是泥塘。”司機小心又小心,可是車還是陷進了泥溝。
“我們所有人滾著一身泥水去推車,車卻幾乎紋絲不動,沒有信號,沒人居住,路側就是山崖,探頭一看,崖下兩輛車的殘骸清清楚楚。”周旭至今記憶猶新。
那一次,他們幸運地等到了過路車,還撿到了一條鋼絲繩,才得救。臨走前,周旭把鋼絲繩留在原地顯眼的地方,“繩子一定是之前路過的人留下的,希望它能繼續幫下一輛車走出困境。”周旭說,這樣的互助是高原不成文的規矩。
“草原一望無際,只有一條路,野驢和黃羊在周圍吃草。車不停,它們不動,人一下車,野驢就會驚走,黃羊鎮定些,它們會集體抬頭,幾十張羊臉齊齊看向人的方向,特別有趣。”
大部分情況下,周旭會對家里人這樣描述他的生活。而妻子也總是呈現家里最好的一面。一次孩子發燒進了醫院,妻子怕他擔心,不肯視頻,只說孩子寫作業不能打擾。其實周旭知道,“兩邊都在報喜不報憂。”
一人援藏,全家援藏。這是援藏干部家庭中毫不夸張的現實。
一位同事的父親去世了,他來不及回去,而且正是援藏工作最緊張時,不準請假,他只能晚上出去獨自流淚,朝著家鄉的方向磕頭祭拜。
放假回家時,另一個援藏干部的妻子重感冒入院,他想去陪護,妻子說啥也不同意。開始同事不理解,后來明白了,馬上要入藏,妻子怕他被傳染。
還有一位同事當了爸爸,卻只能在視頻通話中見孩子,終于回了家,妻子說,爸爸回來了,孩子第一反應不是看門口,而是找手機……
這樣的故事太多太多。周旭說,他獲得的榮譽不是一個人的,而是這一群人的,他只是個代表。
3年時光,轉瞬即逝,作為組織干部的周旭決定再給遼寧援藏干部留下點兒什么。“我們在那曲住的遼寧公寓早就是危房了,在我們的多方努力下,遼寧公寓的重建工作已經開始。”其實,算算時間,宿舍就算建好了這一批人也住不上,“那就讓后來者受惠吧,為以后的援藏工作打好基礎。”周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