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星辰

文|影枼葬

一

高考那兩天我特別平靜，一點兒也沒有想象中的驚心動魄，以至于考試結束后的第二天我誤以為還要上課，然后在學校門口偶遇了和我一樣的阿Z。

我們兩個叼著面包，坐在雙杠上，看著依舊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學弟學妹們在跑早操。

我突然跳起來大喊：“喂！要好好加油啊！放了假之后實在是太無聊了！”

在眾人鄙視的目光中，我倆笑得像兩只狐貍。

二

記得剛進入高三時，我挺痛苦的。以前班里都是熱熱鬧鬧的，晚自習等同于座談會，可是一到高三，特別是剛開學聽完校長的“洗腦”講話，身邊的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個特別勤奮。雖然事后證明都是三分鐘熱度，但那個時候我依然感覺自己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所有的鯉魚都想要躍過龍門，只有我依舊是條咸魚，翻身不成還會粘鍋。

于是，我更加不想學了。都說和勤奮的人在一起會斗志昂揚，但前提是你的實力必須和對方旗鼓相當，否則你只會充滿絕望。

于是，絕望的我開始瘋狂地寫信，寫給我哥，還有以后的自己。

那個時候，我買好牛皮紙信封，寫好信就塞進去，封口之后丟進隨身的文件夾里。我哥在留學，“我”在未來，哪個都寄不到。我也不知道自己寫了多少封信，只是兩毛錢一個的牛皮紙信封買得太頻繁，導致預算超支，嚴重影響了我的伙食水平。

最后景川看不下去了。我一直沉迷于發泄，不寫作業他就沒有辦法抄，他完不成作業就會變得和我一樣頹廢，而頹廢會影響他晚上打游戲的狀態。

于是，他委婉地向我說了一下他的情況。我感到有些抱歉，然后把他揍了一頓，發誓再也不縱容他抄作業了。

后來，因為其他人的學習熱情消退了不少，我也適應了高三的緊張氣氛，再加上有個人天天催著我寫作業，我的學習狀態竟然提升了不少，慢慢也就把寫信的事忘記了。

畢業時收拾東西，景川看著我從文件夾里取出10厘米厚的一摞信紙，痛心疾首地說：“要不是當初你因為沉迷這些不借我作業，我在《王者榮耀》里的段位也不會掉得那么快！不行，你得請我吃飯！”

我擼了擼袖子，又把他揍了一頓。

三

南森辦公樓前邊有兩棵枇杷樹，果實成熟正是天氣由涼轉熱、大家百無聊賴的時候。

在南森待著的最后那段日子，體育課早就成了可有可無的擺設。雖然班主任老丁從來不禁止我們外出活動，但他禁止男生打籃球以及女生三五成群地聊天，我們依舊只能學習。

但老丁每月要去給他兒子開一次家長會，所以我每個月拉著北林一起下樓放一次風。

有一次正是枇杷成熟的季節，我倆就站在樹下拽著樹枝使勁兒向下拉，然后騰出手去摘夠得著的枇杷。

我記得那天我倆正摘得起勁兒，突覺背后汗毛直立、皮膚發涼。我們回過頭，發現學校里掃地的大媽正拄著掃帚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們。看見我們回頭，她樂呵呵地走過來：“恁應該弄根棍子嘛，俺家都是用棍子敲的，一敲一片。”頓了頓，她又說，“恁說說恁這小孩兒，晚上來嘛，剛才副校長過去還看恁倆半天。”

“那副校長說啥沒？”北林緊張兮兮地問。

“敲個枇杷能說啥，小孩子玩兒嘛。哎，恁倆跑啥？”我倆逃命似的攥著僅有的幾個勝利果實，一路跑到操場旁邊的水龍頭那兒，洗干凈剝了皮。我剛咬一口，就聽見北林在旁邊問：“你說咱學校的枇杷樹不會打藥吧？”

我張了張嘴，剛咬的那一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為了爭個面子，閉著眼睛吞到肚子里，然后對北林說：“沒打藥。”

“你確定？”她咬了一小口嘗了嘗。

“不確定，要死一起死！”

四

我發表第一篇文章就是在高三，那時候我沒有電腦也沒有手機，就在紙上寫，一般草稿紙是正面算題，背面寫小說。周末有空了，我就拿著一堆廢紙到網吧敲字，然后投稿。

我記得以前看過一個很知名的作者講自己的經歷，說當年第一篇文章發表的時候，他激動地把那張稿費匯款單用相框裱起來擺在書桌上，激勵自己努力創作。

我對此印象深刻，于是對景川說：“等我將來收到第一筆稿費，也要把匯款單裱起來放在桌子上鼓勵自己！”

但是時代在發展，等稿費真的到了，我才發現雜志社早就不用匯款單了，直接銀行轉賬。這讓我很受挫，于是提議：“要不我把銀行卡裱起來？”

“你咋不上天呢？”景川當即往旁邊挪了挪，表示我太傻了，他和我不熟。

我頹然地坐了一會兒，然后挺直了腰板：“我決定了，要把稿費取出來，然后裱起來！”

“你確定你要把幾百塊錢放在一個相框里？那得多厚啊！”他的眼珠轉了轉，“其實我覺得你把取款存根擺在那兒，就足夠有激勵的效果了。”

于是，那筆稿費被我們幾個人以一頓海底撈解決了，我還給大家報銷了來回的路費，最后剩的15塊錢在回去的路上買了個相框。

剛好。

五

畢業之后，我趁著暑假無聊回過南森一趟，當時畢業班的老師都已經放假了。我跑到高二 一個班的窗戶外邊蹭課，里邊的孩子們正在備戰高考，他們沒有假期。

嗯，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油然而生。

物理課上，老師講普朗克定律，老丁也講過。老丁當時講量子力學的時候，一不小心扯遠了，從狹義相對論講到宇宙坍縮，最后提到宇宙大爆炸。

“宇宙從一個奇點爆炸，形成了無數的行星和恒星，星星們相互撞擊、摩擦，有的已然消逝，經過數十億年的演變才有了我們現在所謂的世界。能量是守恒的，物質會不斷地循環，所以我們所觸及的每一樣東西，甚至我們的每一個細胞，構成它們的元素都來自于曾經的那場爆炸。”他說，“所以，我們都是星辰。”

當時阿Z說自己讀了這么多年書，到現在才發現多懂點兒知識挺浪漫的。

嗯，我也是。

影枼葬，大一學生。惹貓，逗狗，喝茶，“吃雞”，專業坑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