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文靜 朱大剛 單曉華
(三亞學院,海南 三亞 572000)
崖州為我國古代王朝最南的邊陲州郡之一。其孤懸于海島之上,又扼古代海上絲綢之路進入中國大陸之要沖,是中原文化、島嶼文化及海外文化交匯的地方。公元前111年,海南島首置郡縣,后復失。公元六世紀時,冼夫人馮寶集團進入海南,將海南再次納入中原王朝管理之下。經過唐宋時期對海南管理的強化,流貶官員入瓊,促進了海南中原文化與島嶼文化的不斷融合,海南島嶼文化逐漸形成。
崖州地處海南島南端,中部有連綿群山使之與島嶼北部地區隔離,形成了一片較為獨立的地區,是海南島由北及南次第開發的終端地區。在漫長的發展進程中,當地土著居民,以及先后遷徙而來的各族群、流民、官吏等,在文化交融中形成了多元性邊疆文化,逐漸豐富、發展、演變,從而形成了特色鮮明的崖州文化。
由于地處偏遠,加之以崖州為中心的瓊南地區是馮冼家族后裔的重要據點,被擠壓的黎族峒民也都集中居住于瓊南的山區之中,所以瓊南的文化生態呈現豪強與黎人強勢影響,以崖州為中心的中原官民與駐軍將中原文化持續傳入,不斷推動地方經濟文化發展,多元融合的特征。明清以后,中央王朝對崖州的控制得到空前的強化,崖州的文化與經濟發展呈現穩定狀態,并逐步進入興盛時期。
公元971年,宋將潘美滅南漢而得海南,972年,撤原瓊北崖州并入瓊州,改原振州為崖州。經過長期的戰亂和社會動蕩,崖州人口僅三百四十一戶。當地黎族的人口通常并不在統計之列,且“其人十倍之”。崖州“內黎外海”,構成了當時最大的威脅。1073年,改崖州為珠崖軍,后改為吉陽軍。“軍”為宋元時期一種以軍事為主的行政框架,亦說明了崖州此階段的治理特征,即“黎防”與“海防”。
宋元時期,中央政府加強了對崖州地區的直接管理。除了設立軍寨體制,還修筑城墻、建立州學、發展農業經濟和推行賦稅制度等。宋慶元之前,崖州城均為土城木柵所筑,慶元四年(1198)開始建造“女墻四百四十(丈)有奇”。宋代崇尚士學,在崖州建立學宮,成為了當時中國最南端的儒學文化傳播中心。中原移民的增加,也帶來了一些新的農作方式與品種,人民種植稻谷、木薯等糧食作物,提升了農作水平。此外,漢族的一些先進的生產技能與黎族的織布技藝相結合,在黃道婆的傳播下,使中國當時整個紡織水平都到了提升。
宋元時期的崖州軍事功能主要是防黎治黎,在強化軍事職能后,官府也加強了對黎族地區的控制與管理,包括派遣漢人“與黎人雜處共耕”,鼓勵黎漢之間貿易互通,黎人得到利益后,“黎人和悅,民獲安息”。根據黎人與漢人融合程度的不同,形成了黎裔漢人、熟黎、生黎等不同的類型。由于統治者貪婪地掠奪,不堪壓迫的熟黎山峒也經常和生黎一道舉兵反抗,從而形成了防黎、治黎、反抗、鎮壓的惡性循環,成為危害崖州發展的重要因素。元代則對黎族人民采取殘酷的鎮壓掠殺政策,導致“黎亂終元之世”。
宋初時,崖州人口稀少,宋元時期,崖州人口大量增加。“趙宋以來,閩越江廣之人,仕、商流寓于此者,子孫多能收家譜是征。”元代招募大陸屯兵駐墾黎區,后屯田制度廢除,部分屯兵流落崖州。靖康之亂及宋元交替之際,內地的動亂也驅使一些人移居海崖州。元之元二十七年(1290),崖州(吉陽軍)人口增之1 439戶,增長了近五倍,崖州也開始有了回民遷入。宋雍熙二年(985),“占城人蒲邏遏率族百人內附”。元初,元軍征戰占城,將部分降兵發至海南安置。此外,在海上絲綢之路貿易過程中,一些來自西亞的商船船民,因海難或別劫掠,或因經商滯留等原因,也移居于崖州,形成了今三亞回民的族源。
宋元王朝依舊沿襲唐代的做法,將許多貶謫官員流放至邊遠地區。崖州作為最偏遠的地區,將官員流放至此是對流官最嚴厲的懲罰,被流貶于此的官員還包括了如胡銓、趙鼎、丁謂、盧多遜等高官名儒。宋元貶官往往具有較高的文化素養,他們在三亞美麗的風景與天涯孤獨感觸的交替沖擊下,創作了不少詩詞歌賦,留下了描繪三亞自然風光的詩詞作品。
明清時期是崖州文化發展趨于成熟的時期,經過中央政權對邊陲崖州的管理不斷加強,大規模的族群遷移活動基本完成,島嶼與中原文化、海外文化的交融逐漸展開,影響崖州文化的主要生態環境也逐步穩定起來。經過明清兩朝六百余年的發展,崖州逐漸形成了具有濃郁邊疆海島特色的文化群落。
1369年,海南正式歸順明王朝,隸屬廣東行省,吉陽軍也恢復崖州舊名。為了對抗海盜和黎亂,在崖州設立守御所,下轄近千兵員。[1]駐軍多來自于內地,他們往往攜帶家屬一起前往,形成了族群人數較大的軍話文化群落。
明代重視科舉儒學,崖州也不斷興辦官學,形成州學、社學、所學等體系,使得更多的族群子弟獲得了學習的機會。官學所授多為孔孟之經學,崖州官學培養海南本儒士,如鐘芳等人,既提升了當地人們的文化水平,其所培養的人才,也逐步為瓊學發展奠定了基礎。[2]
文化教育的普及提升了當地人們的文化欣賞水平,人們以接近唐代的七言七詩創作文化作品,結合崖州當地的方言押韻,吟唱民歌。崖州民歌后又增加了長藤句、三七句的形式,格律嚴謹,成為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詩經”。
明清時期,崖州的各族群與文化聚落逐步形成,呈現多元共存與相互融合的格局。崖州的族群包括早期馮冼家族及粵西俚人后裔、各朝代遷移而來的內地居民、屯兵駐軍后裔、歷任官宦群體后人、沿海疍民、全面漢化的黎人等,他們構成了崖州漢人的主體部分,其中又以閩地移民為最多。崖州漢人方言包括閩語、軍話、疍話、邁話等分支體系,各群落也呈現了各自不同的聚落特色。
明清時期,崖州的少數民族聚落逐漸明顯。黎族依舊是崖州最主要的少數民族,人口遠遠超出當地的漢族移民。官府對黎區的殖墾必然導致黎族居民的反抗,而后官軍也會進山殘酷鎮壓,并在其地建立“樂定營”“歸德營”“樂安營”等軍事機構強化對黎區的控制,同時采取招撫頭領的手段,使黎區逐漸納入管理之中。[3]為平定“黎亂”,朝廷也從島外調集官兵前來鎮壓,而廣西苗族擅長使用藥弩,成為了外調官兵的重要來源。“黎亂”平定后,這些苗族人大多定居崖州,成為崖州另一重要的少數民族。原本散居的崖州的回族人也逐漸開始集聚,后主要居住在三亞里,即今天的三亞羊欄村一帶。
佛教自隋唐時期就已進入崖州,在鑒真抵達三亞時呈現興旺景象。道教則于宋代傳入崖州,建有玉皇廟、真武堂等。但佛道二教信眾多為民間漢族普通百姓,而崖州主要人口卻是黎苗回等少數民族。漢族居民或者官仕、軍屯移民,注重“官祀”;閩越移民,又信仰媽祖、水尾圣娘等神明,這都導致佛道兩教在明清時并不興旺。回教在明代得到較好的發展,“明人對于回教,多致好評”。同時,崖州回族的集聚,也為他們的宗教活動提供了較大的便利,禮拜寺、佛堂寺于明代相繼建成。
與宋元時期海疆相對開放不同,明清兩代都對民間出海采取了限制性的政策。明代的海外政策呈現防范與宣威并舉的特征,一面防范海盜進襲和民間的私自貿易,一面派出龐大的官方船隊出訪,并接受各國的朝貢。崖州是海外朝貢的重要經由站點,許多朝貢的船只行至崖州的望樓港、畢潭港,由當地政府“必遣官輔護”。清代時,崖州受“海禁”政策限制,幾乎中斷了與海外的聯系。1860年,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中失敗的清政府被迫簽訂《北京條約》,其增續條約規定清政府不得限制臣民出境,大量中國僑民移居海外,海南瓊僑成為海外華僑的第三大群體。許多海南華僑經常往返故里,帶來了南洋的許多文化,內地商戶與海外歸僑及其所攜帶的文化嗜好在此匯集碰撞,形成了具有瓊南特色的騎樓老街。
崖州文化具有顯著的邊疆文化特征。其雖地處孤島的最南端,群山將其與島嶼其他部分阻隔,當并不妨礙其他文化在此匯集。這里是大陸中原文化南下的終端地區,亦是島嶼少數民族南移的南邊極限,海外居民及文化持續進入崖州,從而形成了多元文化。由于文化習俗的差異較大,各族群之間并不謀求相互融合,而是以族群分開居住的形式實現了多元文化同存。
[1]朱竑,許然,韓亞林.明清大陸文化在海南的擴散及海南海島文化的形成[J].熱帶地理,2007(1):86-91.
[2]林日舉.海南史[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2.239-251..
[3]劉江濤.明代漢族移民與海南經濟文化變遷[J].湖北經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7):10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