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特殊的偏正式構詞現象

殷曉瑩

（東北師范大學國際漢學院，吉林長春 130022）

1 對該類詞語結構的認知

1.1 前人的觀點

針對這類詞語的研究，不同學者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并為此據理力爭。在這里我們將前人的觀點分為四種如下。

1.1.1 “正偏說”

這種詞語結構的說法自古有之和偏正式并存。孟蓬生將它稱為是一種大名加小名的構詞方式，也就是把表概念的詞根放在合成詞的前面，表特稱概念的詞根置于該詞的后面。戴昭銘認為“菜干”等是后一語素修飾前一語素。劉云泉先生同樣也認為“玻璃磚、雪花、蝦米”等這些詞語結構是為正偏式。

1.1.2 “偏正說”

所謂的偏正結構即語義中心和結構中心均在詞語的后語素上。持此種觀點的丁邦新認為漢語不存在“中心語—修飾語”的詞語，并否認了正偏結構。邵敬敏認為改變句子的語序并非改變了句子的語義關系和語法關系。劉繼磊也認為此詞語的特殊性是語用層面的改變并堅持認為是偏正結構。張怡春論證了表示性質、狀態、范圍、用途成分的語素同樣也能成為偏正結構的中心。

1.1.3 “補充說”

陳光磊認為諸如車流、電流、意識流的這類詞語的結構是補充式，第二個語素具有補充性，運用了比喻形象生動地對第一個語素中心詞做了說明。同樣的張斌也持此觀點。在黃廖本（第五版）中將“柳條、稿件、人群”等詞語歸為補充類。

1.1.4 “主謂說”

郝文華認為這種詞類的前后語素具有被陳述與陳述的關系，所有的詞類結構都可進入“前如后”這樣的結構，例如“鉛如絲 、情如絲、鐵如絲、鋼如絲、柳如絲”，是一種主謂關系。

1.2 我們的觀點

在現代漢語學術界主流的思想觀點是這類詞語是偏正式。那么我們又該如何鑒定說明此類詞語為偏正式？通常爭論的焦點在于哪個是中心詞？中心詞原本是對向心型短語進行描述時使用的一個術語，中心詞這一概念包含著語義和結構兩個方面。筆者認可這類詞語的語義中心和結構中心均在后邊的語素上，并贊同此類詞語屬于偏正結構。因為詞語的意義有基本意義和引申義，在這類詞語中大多數詞語的后項語素的比喻義已單獨成了義項，也就說明了該詞的比喻意義具有了穩固性而成了該詞語的主體意義從而使其在詞語結構中也可以成為中心成分。在《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中對“泥”語素的解釋中有：含水的半固體狀的土；半固體狀的像泥的東西。這樣很自然地蒜泥、棗泥、橡皮泥的詞語的中心均在后邊，被視為偏正結構。

2 計量考察與詞語特點分析

在此之前，徐正考、張燁和劉波都分別各查找了166個該類詞語，我們采用定量分析法窮盡式搜索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盡量做到不重不漏，查找時所遵循的標準就是：“實物類別+提示特征”。與前人相比，筆者總共查找了375個詞語和5個成語。具體情況如下。

2.1 對前人原有詞語經類比補充而得到的詞語

冰棍兒 冰棒 冰雹 冰糕 冰花 冰舌 冰床 冰宮 冰墻 冰橋 冰樹 冰門 冰燈 油菜花 機床 茶餅 銀餅 銀圓 煤球 橡皮泥 銀錠 金錠 金磚 柴火 泥石流 暖流 寒流 氣流 支流 人脈 心田 詞鋒 塵霧 淚雨 棉鈴 石棉 腎盂 電波 電氣 電路 電腦 電話 電門 水門 氣門 閘門 球門 電子流 電子眼 節骨眼 泉眼 字眼 錢眼 針眼 電棒 刀山 燈管 腸管 袖管 麥苗 花池 樂池 豆腐皮 豆腐衣 豆腐乳 豆花兒 豆角 豆蓉 書林 腿肚兒 粉末 石柱 沙柱 石料 石鐘乳 水柱 玉帶 河網 路網 火網 蛛網 法網 石筍 熊貓 花雨 花筒 花海 車海 塵海 會海 宦海 商海 題海 星海 學海 心海 血海 血泊 云幕 駝峰 洪峰 浪峰 波峰 脊梁 脊索 鉤吻 煙卷 漏斗 風斗 煙斗 灰斗 礦柱 礦脈 支脈 礦苗 貓耳 眉峰 眉心 眉梢 眉宇 眼簾 眼泡 燈泡 眼皮 腦瓜 腦殼 腦勺 鋸齒 鼻梁 門鼻兒 門齒 魚干 肉干 面包圈 面皮 臉盤 磨盤 算盤 字盤 棋盤 地盤樓盤 圍裙 墻裙 奶粉 牛排 氣浪 氣焰 聲浪 筍干 蒜瓣兒 人梯 人墻 人蛇 書眉 樹干 樹身 針鼻兒 針腳 月牙 腳板 光帶 聲帶 話柄 笑柄 把柄 政柄 枝干 枝節 鐵皮 鐵水 思潮 膝蓋 篾絲 肉絲 鉛絲 粉絲 螺絲 風絲 雨絲 梨膏 藥粉 藥膏藥水 雪珠 柳絮 日輪 月輪 年輪 螺帽 硯臺 葉肉 葉軸 雨霧 紙媒 病媒 病紋 玻璃鋼 玻璃磚 花生米 通信網 交通網 灌溉網 宣傳網 食物鏈 死亡線 生物鐘 指南針

2.2 表示人稱稱謂同時符合此類特征的詞語

伯父 姨母 嬸母 姑母 姑媽 舅父 叔父 師父

2.3 具有文言色彩且有比喻色彩的詞語

人山人海 口蜜腹劍 槍林彈雨 米珠薪桂 唇槍舌劍

2.4 后一語素為兼類詞的詞語

藥丸 肉片 圖片 雪片 鱗片 粉條 檁條 柳條 金條 篾條 雪條 面條 鋸條 煤塊 肉塊 鐵塊 雁陣

首先在此說明前人所做的調查中稱說有166個這樣的詞語可實際在文章后面附加的例子只有155個，而且“冰柱”出現了兩次。在本次詞語計量調查統計中最大的收獲是根據我的理解把第二、三、四類的詞語也歸為特殊的偏正結構中去。同時希望從大量的例子中找出它們共有的特征或者與其他類型的詞語相比不同的特點并準確判斷此類詞語的結構。觀察這類詞語將會得出這些發現。

（1）從每組詞語中單個詞的結構來看：詞語中的詞根大多為名詞。有的詞語末尾可以加上“兒”字兒化后如蔥花兒、火星兒等。譚景春在對此類詞語結構分析時認為名詞的性質義是轉化為形容詞的基礎，因此“名+名”式后一名詞語素時化用為形容詞語素。

（2）從每組詞語中的單個語義來看：該類詞語是通過構詞前的語素義在本詞語中凸顯后擁有了該詞語的結構義。如單個“流”字在《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中的義項有九項，然而我們在“車流 客流 泥石流”組成后的詞語中都突出的是第七個義項“像水一樣流動”而舍棄了其他意思。

（3）從修辭的角度來觀察：該類詞語大都使用了隱喻的手法。隱喻即源域指向目標域的映射，是不同領域內一個范疇向另一個范疇的延伸。海的本意是指江河湖海中的大海，因其大海具有廣闊無邊，海納百川的特征，當我們指稱人多的時候就形成人海，指稱題多時就形成了云海。袁暉先生曾說過：這類詞后一個語素為比喻物，表示事物的形象特征，前一語素是比喻物，表示的是事物本身。此外武占坤、王勤論述修辭格即偏正結構時說其被修飾的中心語素有比擬意義和非比擬意義的區分。

（4）從詞語的構詞能力來看：此類次的能產性高。以花結尾的詞語有在收集到的詞語中已多達24個，以海結尾的詞語有20個，以網結尾的有13個，這些詞語以“花、海、帶、網、床、盤、針、腳、林、絲、條、柱、片”等都具有較高的構詞能力是因為后項式的比喻更容易形成語素義，除了瀑布等一些詞語還不具備較高的能產性。

（5）從詞語的分布情況來看:大多數詞語都屬于對事物的概念或性質的界定類，即主要是我們對自然界所存在的景物、狀物的描寫，還有一類特殊的詞語是我們對稱呼的表述。如“伯父、師父”是指大伯、老師等的地位是和父親等同重要，生活中我們常講“舅生如父、舅媽如母”就能看出這一詞語獨特的比喻。

（6）從詞序的排列規律來看：該類詞語并不是同素異序的存在問題，同時雖然在理解的過程中為了方便我們總是容易顛倒這類詞語的順序，但也認為不存在著“中心語—修飾語”這樣的異序的現象。而這種組合可以說是一種定語后置的現象，這屬于語用范疇但是并沒有改變詞語的語義中心和語法的結構中心。

（7）從“藥丸 肉片 圖片 雪片 鱗片 粉條 檁條 柳條金條篾條雪條面條鋸條煤塊肉塊鐵塊雁陣”看出第二個語素是一類兼類詞（名詞和量詞）若是作為量詞，后一語項就不會有實在意義且可以省略。但在此結構中我們認為它是作為抽象名詞而存在，從大量的例子可以看出后項語素都表明了事物的形狀或存在狀態或者是表明了一類事物整體而并非一個個的個體。

3 構詞理據探析

語言是人類表達思想和交流的工具，詞語是構成語言的基本材料。每種詞語的生存發展自有一定的原因。是什么的原因使得這類詞語能長盛不衰而且活躍在我們的生活當中？筆者從以下三個方面來講：（1）詞語語素義的豐富性。這類特殊的偏正結構的后項語素都具有豐富的詞語含義。如花的義項都已多達十八項之多，單個語素義的繁多更有利于我們指認其他類的事物，對此認識越細致，可類比或比喻的特征就越多。（2）人類自身的認知因素。現代的認知語言學和心理學的研究結果表明隱喻本質上是人類的一種認知現象。新的隱喻在形成之初都是不太穩定的，人們往往會在努力理解后感到新穎，多次使用后專注于兩者之間共有的特征。（3）構詞結構的經濟性。偏正結構的復合名詞正是一種以“偏”蓋全的方式來認識萬物，以獨特的片面的眼光來感知世界。它只需抓住被認事物的某方面某些特征就可以達到整體把握整體認識。如我們對豆腐一類的認識有豆腐皮、豆腐乳、豆腐腦、豆腐衣的認識抓住豆腐的形狀對用豆腐形成的不同食物加以區別而形成了我們頭腦中對事物的整體認識。

4 語用價值

我們在分析該特殊的偏正結構時免不了需要分析這類詞語的優勢-語用價值。首先比喻的使用使詞語形象生動這是毋庸置疑的。如“眉峰、眉心、眉宇、眉梢”這組詞語勾勒眉毛的每個部位。其次這類詞的表達簡潔凝練。如“股海、宦海、人海、商海、林海、云海、題海、網海”，這些詞語與似海起伏的股市、如海漂浮的官位仕途、浩瀚如海的商業、似海無邊的白云、海量的試題這些短語相比的優勢顯而可見。我們無須更多的語言來說明反而給了我們無限遐想的余地。最后此類詞語的表達會覆蓋攜帶大量信息。在信息交流過程中，說話人傳遞信息的順序總是傾向于由已知、穩定的信息到未知、多變的信息，這樣表現在語言結構上就是越靠近詞句的末尾，信息量越大，信息內容越新。其焦點也就理所當然地落在后面。

5 結語

在辯證分析后，筆者認為該類詞語是特殊的偏正結構，其結構中心詞語為其后面的語素且該語素義在現代漢語詞典中已獨立成項。而且其語義中心也落在其后因為只有可比較性的事物才值得區分。如我們并不會對“情網、電網、路網”區分不開，而且這樣的區分是沒有必要沒有價值的區分。但我們需要對“情絲和情網”、“電網和電流”、“路網和路途”進行區分，此時這樣的辨析語義中心很自然地落在第二個語素上。除此之外，這樣的認定不僅是主流的觀念，更重要的是與句法分類的相一致性，便于我們對其他詞語的理解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