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組詩）

于成大

天空

仰望天空 我常常為此

要花上很長的時間 甚至一整天

最終還是要回到室內

不是因為我厭倦了

而是因為我疲倦了

仰望天空

仰望遼遠的天幕及更遼遠的虛空

羽毛 柳絮 樹葉 雪花

這些一閃而過的物質 匆忙的過客

一生中的高光時刻 飄忽不定的旅程

最終 它們還是要回到低處

天空 讓所有的事物都感到累

讓所有的事物都安靜下來

仰望或不仰望

都無關天空的高遠 深邃 浩瀚

但卻讓我自己變得不一樣……

我感覺越來越輕 越來越輕

但我無法成為天空的一部分

一只鳥 從天空飛進天空

從遼遠飛向遼遠 從浩瀚進入浩瀚

對天空的執迷與鐘愛

讓它變老

有多少的陰晴冷暖 都被忍在內心

天空因此變得博大

此刻 我站在天空下

舉頭仰望 靜靜地感受

來自天空的壓迫和力量

一個人 只有站在天空下

才能正視自己的高度

石頭

從一塊石頭到另一塊石頭

中間是溫柔的部分

從一處大地到另一處大地

中間是石頭的骨骼

這廣大的青白色或鐵黑色的站立

是石頭的堅持

一塊不動聲色的石頭

讓任何東西在它面前都感到心虛、羞愧

讓任何想法在它面前都感到輕飄、虛浮

石頭完成了房子 宮殿 或一座山

石頭有成為一頭獅子的潛質

暫時 它的凜凜威風被平靜所蒙蔽……

石頭讓大海簇擁在自己的身邊

像一個真正的王……

與一塊石頭對峙

我們的軟弱是顯而易見的

在一塊石頭看來 你的躍躍欲試只相當于

拿雞蛋碰石頭

一塊石頭壓在心頭

另一塊石頭落了地……

鋪天蓋地的沙塵暴 石頭最小的孩子

狂野的天空里 它們快樂地舞蹈、飛翔……

棲居于黑暗和寂靜的內部

聚集力量 激情 滄桑

收攏一場風暴……

我常常幻想自己能點石成金

而現實卻常常令我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日子 是一塊塊石頭

所不同的 是它們的

含金量

內心的北風

內心的北風

習慣了自己的道路、 方式

就像它習慣了粗暴 蠻橫 狂野

帶來了荒涼 、晦暗 和

一場接一場落雪

有一種內心叫荒原

以此 它遠離了溫暖濕潤

遠離花香 愛情 四月的絮語

帶來了曠日持久的干燥 和

吹拂

內心的北風

這永無止息的馬蹄

陷入了一場艱苦卓絕的奔跑

從肺腑到胸腔 從日出到日落

有一種狂奔叫呼嘯……

萬物低垂 月光散亂

它已存在很多年 不停地嘶吼

我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我已學會了服從……

內心的北風 猛烈地吹動

我像是一棵樹或是一棵秸稈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搖晃

但我盡量做到穩如泰山 不動聲色

盡量讓積雪 山巒 樹木 落葉 暮云

更接近吹拂……

這個冬天 我像一面鼓

內心蓄滿了肆無忌憚的北風

但我卻不能發出一點聲響

咬緊牙關 讓自己不至于成為一只風箏……

迎風的柵欄

漏洞百出 形同虛設

我不是一場北風

不了解它真實的想法

也不知道它的目的地

我所能做的 只是忍住寒冷和黑暗

把那些搖搖欲墜的事物重新安頓好

然后攤開風暴之上的

平靜生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