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開
有人說。成長就是變得越來越堅強。披上一層厚厚的盔甲。用來抵御外界的橫刀亂箭。我倒覺得。堅強固然重要。但比堅強更重要的是溫柔。
小時候,沒什么好東西吃,嘴巴卻刁得很,這個不吃,那個不吃。我不吃洋蔥,不喜歡吃完它排氣系統順暢一千倍的感覺;不喜歡吃扁豆,不喜歡那種食物表面有顆粒狀的感覺;不吃香菜,因為有個臭蟲味,就像堆積的玉米里面生出的多腳蟲,惡心至極;尤其不喜歡炒菜放的豬肉,不管肥瘦。
我不吃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那個年紀,只好在周圍人都快速長高變壯的年紀,我像一根豆芽菜一樣弱弱地生長著。
后來,隨著餐飲行業的快速發展,開始有各種好吃的東西緩緩在我眼前打開,我嘴巴卻不再刁了。我的味蕾被逐漸熨得服服帖帖,這可能要歸功于我媽海一般寬大的心,明明知道我不喜歡這道菜,但她還是鍥而不舍地做著,并以一句“可能還是餓得輕”打發了事。任憑我怎么哭鬧,都本著愛吃不吃的態度,終于把我養成了一根豆芽菜。
這棵豆芽菜現在唯一的好處就是,看著周圍女生昏天黑地的減肥生活,而暗暗竊喜。
總之,我不再挑食了,那些以前根本咽不下去的菜,現在居然也可以慢慢吃一些了,然后覺得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吃,我開始接納那些以前異常排斥的東西。
而后來,讓我真正能夠放下對食物的芥蒂的,是高中以后,我開始徹徹底底體會到饑餓的感覺。
整個高中三年,讓我感觸最深的便是“饑”,除此外還有“困”,合稱“饑困”。
簡單從字面上未講呢,便是又饑又困,但前后順序萬萬不可顛倒,因為困未必饑,但饑一定困。
整個高中過的都是披星戴月的日子,每天早上五點多起來,一上午上五節課,外加三四圈的跑操,不餓才怪呢!
每天上午最后兩節課,伴隨著老師慷慨激昂的講課聲的,一定會是從某人腹腔里傳出來的咕咕叫聲。肚子餓的感覺,那是似有千萬只螞蟻在啄你那空空如也的胃袋,早上那塊兒還沒來得及啃完的肉汁包子便攻破了并不強大的知識堡壘,整個人便開始想入非非了。
倘若這時候上的還是數學課,營養不良的腦細胞便會在函數、幾何的聯合絞殺下快速死亡,大腦開始被一團一團棉花填充,困意隨即而來,整個人活像歷史書上清末那些剛吸食完鴉片的浪蕩青年們。
卻又唯恐被老師察覺,只好單手撐住沉重的腦袋,假作思考狀,實則真寐而己。但在這之前往往也要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首先,你會深吸一口氣,縮緊胃袋,企圖壓制這尷尬的咕咕聲,隨后,你會猛灌幾口水,給自己的胃造成一種飽腹的假象。但不出五分鐘,便會有一波更強大的饑餓感再次攪動你的腸胃,繼而入侵大腦,你終于酣然入睡。
不知道的,還以為中國連溫飽也沒解決呢!
那個年歲,胃好像憑空膨脹成了一個宇宙,大得可以容得下世間所有的東西。我終于意識到,我媽說的話沒錯,“還是餓得輕!”
剛上高中的時候,我依舊是個瘦瘦的豆芽菜,在吃這方面自然是搶不過那些人高馬大的學長。可后來意識到,僧多粥少,為了讓自己吃好,你必須學會和全校三千多人去爭一個食堂。下課鈴聲一響,你必須一路小跑,否則你就只能吃些湯湯水水。也學會了憑著“先打菜后打湯,不急不躁打干糧”這千古不變的一招,然后再在人群散去后去買打折便宜了的炸雞腿、炸雞排,穩賺不賠。
食堂雖說比外面的小攤干凈,可有時也難免夾雜些“高蛋白”。剛開始見到的時候,還像發現什么驚天之事一般,覺得自己怎么能受這等委屈,跑去和食堂大叔理論一番,氣鼓鼓地離開,然后一整個晚自習都餓得魂不守舍。
后來意識到,做菜出錯難免,一個步驟沒盯住,就可能有什么不明物體飛進去。且你對著自己的飯菜大呼小叫,你自己食欲全無,還搞得和你一個桌子上的同學也吃不下去了,反而沒必要。
每一道菜都是當事人一步一步,頂著火苗完成的,或成或淡,或稀或稠,都應該學著寬容,學著諒解。
以前不僅不愛吃食堂,也不喜歡吃媽媽做的飯,總想著翻柵欄逃出去吃外面的路邊攤。在路邊找個油炸小攤,從褲兜里翻出三五塊的零錢,買幾串炸豆腐,炸火腿,炸土豆片,叮囑老板多放些醬料和孜然。那個時候,總是口味重,喜歡極成極辣的東西,口水會一邊吃一邊流下來,舌頭火辣辣,不停地吸氣,流得一大把鼻涕,還爽得要命。
等到后來,我們開始意識到,這些食物雖好吃是因為加了太多添加劑,一碗方便面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把毒素排干凈。開始覺得那種小吃街有洗不凈的臟,晚八點過后再進食會長胖,從此宵夜這個東西不再屬于我們,小吃街不再屬于我們。
我們終于開始懷念那一道一道的媽媽菜,也開始懷念那個人,我們開始學著對我們的胃溫柔以待,對身邊重要的人溫柔以待。
有人說,成長就是變得越來越堅強,披上一層厚厚的盔甲,用來抵御外界的橫刀亂箭。我倒覺得,堅強固然重要,但比堅強更重要的是溫柔。
成長,在一頓一頓的飯中,不動聲色地發生。我們越來越堅強,也越來越溫柔,學著對自己的胃溫柔以待,對那些我們不喜歡的東西溫柔相待,學著對別人的過失溫柔以待,對身邊每一個人溫柔以待。
編輯/李鵬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