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裙苗祭祀上衣領子結構與紋樣設計

陳敏， 賀陽

(北京服裝學院 服裝藝術與工程學院，北京 100019)

苗族服飾文化作為中國傳統服飾文化之一流傳至今，其女裝結構中所特有的傳統結構樣式，蘊含著大量的傳統造物思想，對探究傳統服裝結構設計、服裝紋樣裝飾有重要意義[1]。目前的苗族服飾文化研究大都停留在文獻、圖片方面，罕有用某個苗族支系服裝進行實際測量研究的，而深入到研究某個苗族支系、某類型服裝的領子結構與裝飾紋樣的更是少見。文中以北京服裝學院民族服飾博物館館藏實物短裙苗祭祀上衣的領子為研究對象，通過實物測量，分析短裙苗祭祀上衣的局部結構與紋樣設計，以期給今后傳統民族服飾文化的研究與設計實踐有所借鑒和啟發。

1 短裙苗祭祀上衣領子造型與玄鳥崇拜

貴州省雷山縣大塘鄉有3個苗族支系，其一為短裙苗[2]。祭祀服裝是短裙苗人在參加重大祭祀活動時必備的服裝。短裙苗祭祀上衣起源于巫術活動，是在巫術信仰影響下形成的，成為短裙苗巫術禮儀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參與巫術禮儀活動時，氏族成員必須穿著統一模仿圖騰物形象的服裝[3]。而短裙苗祭祀上衣的領子造型獨特，從其圖騰形象為切入點，有助于更好地研究苗族服飾。

短裙苗自稱“尕鬧”(gǎ nào),是苗語的發音，指玄鳥。短裙苗以玄鳥為氏族圖騰，玄鳥即鳳凰，鳳凰是傳說中的百鳥之王，但實際并不存在，于是短裙苗人以環境中常見的鳥類代替鳳凰，如錦雞，因錦雞和鳳凰形態相似，都擁有纖長的脖頸，絢麗的翎羽。短裙苗崇尚鳳凰那高貴優雅美好的體態，他們在制作服飾時會刻意模仿鳳凰的造型。北京服裝學院民族服飾博物館館藏短裙苗祭祀上衣實物如圖1所示，穿著時，上衣領子后傾并向上大張，在視覺上凸顯出穿著者的曲線美和纖長的脖子，仿佛鳳凰那美麗的皓頸。領面上豐富多變的紋樣，如同鳳凰那華麗多變的翎羽。

2 短裙苗祭祀上衣領子的結構及剪裁方法

鳳凰頸項修長，展現出優雅、高貴的氣質。短裙苗女性為了使自己的脖子也顯得修長好看，在祭祀上衣的造型上模仿鳳凰的形態制作。于是，她們把領子設計在背中部向上處，領面寬并向上傾斜、張開以露出背頸。立體、挺括的領子可以長期保持張開的形狀。 在傳統的平面裁剪中， 短裙苗女性領子制作主要包括3個部分：領口制作、里襯縫合、 領面縫合。

圖1 短裙苗祭祀上衣實物Fig.1 Sacrifice coat of the Miao short skirt

2.1 領口制作

衣身縫合及領口裁剪如圖2所示。在剪出領口前，先把上衣前后片a，b裁出,a，b為兩幅長為100 cm，寬31.5 cm的面料，再在衣身上橫剪一刀，剪開的橫線即是領口，如圖2(a)所示;在圖2(b)中，a，b從后下擺往上縫合32 cm，粗黑線為縫合部分，余下的68 cm不做縫合；圖2(c)中領口是直接在衣身后片肩線向下18 cm處左右平均剪開，其剪口長為22 cm，具體領口裁剪尺寸如圖3所示。

圖2 衣身縫合及領口裁剪 Fig.2 Body sewing and collar cutting

圖3 領口裁剪尺寸Fig.3 Collar cutting size

2.2 里襯縫合

圖4為里襯縫合，取一塊布裁剪領子里襯，與領口縫合，與此同時，裁出寬22 cm、長11 cm的方形布為里襯，并把里襯分別沿著OB、OC翻折，里襯的AB邊、BC邊、DC邊，分別與領口剪口的AB邊、BC邊、CD邊縫合，具體如圖4所示。圖5為領子剪口圖示與實物，圖6為里襯縫合后的圖示與實物，圖7為里襯展開實物。

圖4 里襯縫合Fig.4 Stitched lining

圖5 領口的裁剪與實物Fig.5 Collar cutting

圖6 里襯的結構圖與實物Fig.6 Structure of the lining

圖7 展開的里襯Fig.7 Unfolded lining

2.3 領面縫合

把已經制作好的領面縫合在領子和前衣襟上，領面由6片繡片組合而成，總寬12.5 cm，長84 cm，這6片繡片是分開縫合的，一直沿著領子縫合到前衣襟。領面縫合及上衣平面結構如圖8所示。

從短裙苗的領子結構設計中可以看出，他們以平面裁剪的方式，在不破壞、浪費布料的前提下[4]，把方形領子里襯折疊，形成一個立體的三角空間并與領子的剪口縫合，使領子形成立體造型。苗族這種古老而傳統的造型方法，就是通過簡單的平面裁剪使服裝在穿著時呈現立體造型，學界一直以為，中國傳統的制衣都是平面的，卻不知苗族早在公元前3000年前[5]，就有了立體的裁剪方法。

圖8 領面縫合及上衣平面結構 Fig.8 Collar sewing and coat pattern

3 領面繡片紋樣的結構、色彩、面料設計

挺括的領子造型可以把頸項修飾得更加美麗修長，但是短裙苗女性覺得還不夠，于是，她們在領面縫上色彩、紋樣豐富的繡片作為裝飾，就像鳳凰的羽毛一般華麗，同時，也使得領子更加的挺括。領面一般由6條寬窄不同的繡片并排縫合而成，各種繡片有序排列，每條繡片有其特定的尺寸、 紋樣、 顏色、面料搭配、裝飾位置(見圖9、圖10)，在短裙苗的傳統裝飾中，這些都有嚴格的講究，不能隨意置換。

圖9 領面繡片尺寸與面料Fig.9 Size of the collar embroidery and its fabric

圖10 前衣襟繡片面料Fig.10 Embroidery fabric of the front

領面裝飾紋樣主要包括十字結構紋、規整的S形紋、田字格紋、九宮格紋等[6]，具體如圖11所示。當然，在田字格和九宮格中十字結構是基礎，他們都是古老的紋樣結構。這些古老的紋樣結構簡單大方，是短裙苗人經過幾千年傳承，沉淀下來的智慧。以田字格、九宮格紋樣為例，短裙苗女性在紋樣結構、顏色、面料細節設計時，一般在保持紋樣結構不變的前提下，喜在局部作細節變化，使得看似簡單的紋樣隱含著豐富、巧妙的設計。

圖11 領面紋樣 Fig.11 Embroidery pattern of the collar

衣襟前面實物如圖12所示。圖12中衣襟前面左邊第2條繡片，是在黑色平紋織帶上用玫紅、淺黃、白色線，繡出相間二方連續的田字格紋(見圖11(b))和九宮格紋(見圖11(c))。九宮格紋中的5個彩色方格在黑色平紋布上，用淺黃、白色線以斜向45°交叉的十字針繡滿小方格，其中3個淺黃色方格連續排列在大方格的對角線上，其余兩個白色格子用顏色上有細微差別的米白線作繡。田字格紋主要是以繡線跡較短的玫紅色線，斜向45°繡出田字的外輪廓和分割外輪廓的十字；再在分出的4個小方框中，用較長的黑色、玫紅色線跡繡出4個類似漏斗的“X”形紋。與九宮格紋比較，田字格紋并不使用十字針跡繡，而是用有長短變化的平針來繡，且田字格不直接填滿而是中間以粉色線，斜向45°以十字紋路繡出“田字”，4個小方格從對角線分成4個相同的三角形，每個三角形用黑色、粉色線以對稱平針填滿。同色的兩個小三角構成沙漏形狀，可謂是將圖形分割玩到了極致。

圖12 衣襟前面 Fig.12 Front of the coat

九宮格紋中的顏色一般為白色、黃色相間的小格子，若5個格子都是單一的白色或黃色，那么九宮格紋則顯得過于單薄，不夠耐看。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短裙苗女性把白色格子斜向排列，形成白色線條的錯覺，使得視覺感受變得有趣，既有白色正方的格子，又有由黃色格子排列的線條，使得視覺效果更加柔和，短裙苗女性的聰慧之處可見一斑。

在設計田字格紋、九宮格紋時需要注意在平紋布上制作數紗繡，便于尋找經緯線的交叉點，容易下針作繡。而在肌理緊密的織錦上繡方格紋時，則以面積較大的紅、白、藍3色小方塊布作拼補繡形成方格，這種繡法比平繡繡出的田字格紋、九宮格紋等要簡單，在視覺效果上也與平繡不同，減少了拼布的繁瑣。如兩者搭配，繁簡分明，張弛有度效果更佳。

短裙苗女性以豐富的刺繡技法來制作繡片，使得繡片上的幾何紋，色彩豐富，紋樣多變。即使同是方格紋樣，用平繡、拼補繡來制作，所形成的紋樣肌理也是不同的。因為有很多的異同增加了可比較、探究的趣味。這也是短裙苗女性的有趣之處，幾千年過去，在不能改變領子形制、紋樣裝飾位置、紋樣類型的傳統下，她們以自己的靈巧心思，繡出豐富多樣富有變化的細節裝飾。從繡作中可感受到制作者在挑花作繡時，按捺不住的激動心情，她們想要改變，想要彰顯自我，想要在可允許的范圍之內，證明自我的不同，自我的價值，但同時又堅守著本民族的傳統，這種品格是可貴的。

4 領面結構與領面紋樣所蘊含的意義

館藏的短裙苗祭祀禮服上衣，因為是祭祀這種特殊場合穿著的服裝，筆者猜想，其領子結構和裝飾紋樣，是否有特殊的含義？由于相關資料較少，因此筆者將根據現有資料進行推測。

羅義群在《苗族服飾的形成與流變》中推測苗族服飾的形成時間，不會晚于公元前3113年，同時，由于早期苗族居住地閉塞等原因，才使得苗族傳統文化得以保留至今。所以短裙苗祭祀服裝形制非常古老，其領子造型在穿著時，使女性的頸項看上去更加修長，形似鳳凰的長頸，形象地表達出短裙苗人對鳳凰的崇拜和對其形象的模仿，而這種獨特的裝飾造型，也是區分不同族群的特殊符號[7]。

九宮格以九個方形構成一組，所以叫九宮格。其結構布局影射了古代宮殿構造的格局[6]。短裙苗祭祀上衣領面裝飾的九宮格紋，也許就是短裙苗人祖先居住之地的房屋格局。目前，學界認為苗族沒有文字，對自己民族歷史的記載和懷念,許多都依靠服飾圖案來說明。起初這些圖案的繪制具有一定的目的性：①是要兒孫銘記自己民族的歷史；②是作為日后返回故土的路標。返回故里的希望被事實化為泡影之后,這些圖案只起到教育后代莫忘祖先發樣地的作用[8]。而短裙苗的九宮格紋則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們祖輩相傳的紋樣，記錄著祖先曾居住過的地方，這是可以理解的。

短裙苗人穿著祭祀盛裝，祭鬼祀神時，伴隨著詭幻、神秘的吟唱，肅穆的歌樂，虔誠的舞步，在這莊嚴隆重的場面中，這些傳統服飾的圖案、結構、紋樣，是否可作為與祖先溝通的媒介？苗族信鬼而好巫，將服飾納入巫術—宗教的范疇，認為死后必須穿上飾有這類圖案的衣飾，才能魂歸故里與祖先們團聚[8]。所以，可以理解為短裙苗人在祭祀時，穿著傳統的本民族所獨有的服飾，是為了能與祖先溝通，得到祖先的認同，同時作為懷戀和追憶祖先的一種表現形式。

5 結語

短裙苗祭祀上衣形制似古老的貫頭衣，是短裙苗原始祭祀活動中產生的服飾[9]，其領子的造型和紋樣是短裙苗人對玄鳥崇拜的體現。領子通過平面剪裁形成立體造型，裁剪方法簡單易學、造型美觀，直至今日，短裙苗婦女都在穿用，足見其具有良好的舒適性。此外，在領面紋樣設計方面，短裙苗女性運用從祖輩傳承下來的古老紋樣，在保持紋樣原有結構的同時在細節處作變化。短裙苗祭祀上衣領子的結構、紋樣都具有獨特的含義，是凝結了短裙苗族群幾千年造物制衣的智慧，值得民族服飾文化傳承學習者用心研究。

[1] 黎焰,楊源.苗族女裝結構[M]. 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6.

[2] 李國章.雷公山苗族傳統文化[M]. 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 2006.

[3] 楊鹓. 鬼·神·人 苗族服飾的巫教精神[J]. 藝文論叢,1994(1):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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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劉瑞璞，陳靜潔.中華民族服飾結構圖考(少數民族篇)[M].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2013.

[5] 祖倚丹,申凱旋,王瑾. 中國古代服裝節約工藝研究[J]. 絲綢,2015,52(11):42- 46.

ZU Yidan,SHEN Kaixuan,WANG Jin.Study on economical technology of ancient Chinese costume[J].Journal of Silk, 2015,52(11): 42- 46. (in Chinese)

[6] 雷圭元,楊成寅,林文霞.雷圭元圖案藝術論[M]. 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6.

[7] 崔明.歷史記憶與族群重構研究[D].蘭州：蘭州大學，2016.

[8] 羅義群. 苗族服飾的形成與流變[J]. 貴州社會科學,1992(11):27-31.

LUO Yiqun.The formation and evolution of Miao costume[J]. Guizhou Social Sciences, 1992(11): 27-31.(in Chinese)

[9] 劉太安.中國雷山苗族服飾[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