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花白了，河流也就老了（外五首）

西玉

白露過后，山野就日漸消瘦了

裸露的額紋深過枯草，深過一聲鳥鳴

一輪秋月是年輕的，他蘸著菊香

深一腳淺一腳地臨摹南山坡的老去

是的，秋蟲已經(jīng)無影無蹤

山崗上又添新墳，是誰在秋風(fēng)里哭泣

從風(fēng)雨雷電里走來的河流，沒了

夏日的狂野，也沒了代上帝發(fā)泄的

豐腴。即使老天流淚，他也不再

哭泣。秋天麻木了，他同時也在麻木

此時此刻，沒有一片楓葉

能點(diǎn)燃一條河流的青春和血性

即使那些仍然站著的瀑布，也早已

沒了靈魂。裸露的河床露出了肋骨

蘆花白了，河流也就老了

我想我的白發(fā)里一定流淌著母親的乳汁

春天的路徑

一首春詞，沿著對聯(lián)的平仄

在逐字逐句地播著種子，不需要

炊煙的絮叨，也不需要聲聲

春愁在屋檐上祈禱。

一場大雪

露出了春天的骨頭。那些站起的靈魂

雖然無路可走，東西南北

都已注入了復(fù)活的咒語。

小南風(fēng)

一站一站從鐵軌上走來，江南的小橋流水

讓太陽北漂過來。一股暖流

修飾大地，修飾著春天的祝福

桃花占據(jù)了三月的江山，每一朵紅

都吐出歲月的遙遠(yuǎn)。在農(nóng)村，在故鄉(xiāng)

春天那么深，深過一聲雁鳴

有些人來了，有些人走了

只有村口的老槐樹知道，空掛的鳥窩

落滿春愁……

文房四寶

筆

龍蛇之美，邁著飄逸的紋絡(luò)和腳步

一路走下去

江山和骨頭都柔軟了

沒有人能望穿八千里云和月

竹簡上的印痕未干，是誰

在吐出風(fēng)雷之音。寫下自己，寫下

愛情，寫下祖先，寫下

一片竹子的氣節(jié)。刀和劍

割不斷愛和恨。寫詩的人不留骨頭

留墨痕。讀你的人知道

那雙懸空的手是干凈的，堅強(qiáng)的

一枚漢字藏著一截國粹里的隱喻

祖先的血在眉毛上點(diǎn)綴著最美的視線

看一眼江山就彎了

硯

磨破了歲月，磨破了日月

那些黑色的墨汁里

星星眨眼數(shù)著今夕是何年

方寸之間可以盛得下一萬年光陰

百萬枚詞句。堅硬的內(nèi)心

可以磨出農(nóng)夫的汗滴和米粒

蒼生是一道閃電

你的心里隱藏著風(fēng)雷。任那些

飄搖和劃痕吹皺了你的臉

一支筆的溫柔，足可以告慰任何苦難

和坎坷。光榮和夢想的每一面

都會在暗淡的褶皺里露出一塊石頭

的祈禱

墨

流傳下來的漢字，其實(shí)都是站立著的

她們默不作聲，站在歲月的脊背上留下懸念

雖然看不到墓碑，卻也能聽到遺言的歡快

你消失了，甚至看不見骨頭

是一枚枚方塊字還原了你的生命

還原了一塊石頭的靈魂。那些骨灰在方塊字里

吐著磷光。千百年后，在竹簡上

在白紙上，你還在照耀著這可憐的人間

紙

其實(shí)你是有生命的

只要有一點(diǎn)墨嫁給你，你就

是竹林，就是江山

就是養(yǎng)育大地的神靈。看看吧

有多少人對著你鞠躬膜拜，雙手合十

桃花扇，蘭亭序

故事里的影子和一行行詩句

都是傳奇和重生。展開

你會吞吐日月，收起你就暗藏玄機(jī)

一片空白告訴我魔咒深不可測

黑白之間萬物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