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號玩家》窺探當代好萊塢電影的互文性趨勢

周玉琳　孫先科

由史蒂芬·斯皮爾伯格執導的電影新作《頭號玩家》于2018年3月30日在國內上映，在中國內地上映一個月的時間（截至4月29日）便取得了13億多元的票房成績。影片口碑與票房的雙豐收，也將導演斯皮爾伯格推向了全球影史上首位總票房超過100億美元的導演寶座。《頭號玩家》的大背景設定于2045年，反烏托邦式的未來世界已是環境重度污染、人口急速膨脹的蕭條狀態，幾乎所有人類都沉迷于超級R網游“綠洲”（OASIS），數十億競爭者為獲得游戲創始人的億萬遺產，共同破解游戲中隱藏的鑰匙與彩蛋。在影片宣傳伊始便將其中充斥的大量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世界流行文化元素的彩蛋作為噱頭，無論是游戲《我的世界》《龍與地下城》《真人快打》《守望先鋒》《街頭霸王》，還是電影《侏羅紀公園》《金剛》《回到未來》《星球大戰》《閃靈》，甚至是邁克·杰克遜的MV服裝抑或杜蘭杜蘭樂隊、英國傳奇歌手Billy Idol的專輯……這部電影更像是一枚“綜合彩蛋”，年輕的觀眾對于陪伴著自己這一代人成長的游戲、電影元素大集合理所當然是無法抗拒的。當觀眾們熱衷于在人物云集、情節集合大爆炸的影片中找尋自己熟悉的元素，從而產生過往回憶與情感共鳴的現象成為一種主流趨勢時，便牽扯出了所謂的“互文性電影”概念。

“互文性”的主要特征是將之前已取得成功的電影或引起過大眾關注的事件與情感賦予新的意義，或是系列電影續集，或是電影系列重啟的形式，吸引觀眾一起緬懷一種“情懷”。“互文性”是由法國符號學家朱麗婭·克里斯蒂娃借鑒巴赫金對話理論而提出的，即任何文本都是一種“引文馬賽克的建構”[1]。早期的“互文性”通常是指小說、戲劇、電影體裁的相互貫通，但是在當代語境下的“新互文性”趨勢已經被賦予了更豐富的含義，不同體裁之間的互通、改編，同一體裁發展下的續集、前傳、重啟都能被劃入當下的新語境中。新一代的電影也將互文性的意義更加具體化、細化至人物角色、物品道具、經典場景，乃至于想要通過互文模式來復制及觸發觀眾的情感。《頭號玩家》正是因其內在的爆炸性符號元素互文范圍廣，覆蓋的觀眾基數大，所以觀眾在樂于尋“梗”的過程中一遍遍走進電影院去感受這個互文大合集。

一、 當代好萊塢電影的互文性

20世紀60年代好萊塢在經歷了大制片廠衰落與類型片低潮的低谷之后，新一代年輕導演帶著他們特立獨行的風格與態度將好萊塢引入了獨立電影新時期，新好萊塢拉開了序幕。新生代導演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三大巨頭喬治·盧卡斯、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重新定義了好萊塢電影的可能性。新好萊塢時代很少有制片廠能夠集全部之力于大制作電影，為了足以收回成本，制片廠將眼光轉向成本更低的翻新片類型，簡單更新的類型片不僅便于操作，而且也受到眾多年輕觀眾的歡迎，甚至偶爾出現大賣的情況。“許多年輕導演遠離了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藝術電影風尚所鼓勵的實驗傾向。大多數青年導演沒有嘗試去挑戰主流故事講述方法。相反，他們跟隨斯皮爾伯格和盧卡斯，改造既有類型，并指涉參照被尊奉的經典和導演。”[2]

電影公司完全可能因為一部電影的失利而倒閉，在沒有做好萬全準備之下，電影公司只愿制作少量大片，然后不遺余力地營銷宣傳與發售各式各樣的周邊衍生品，作為一項成本收入。再加上家庭錄像帶、網絡流媒體服務的興起使觀眾的觀看選擇多樣化，電影公司為了吸引觀眾再次走進影院，將每年為數不多的制作機會著重放在了更適合在大銀幕上觀看的電影類型，因此，作為票房統治保證的超級英雄電影、奇幻電影呈現了井噴趨勢。架空的世界觀、龐大的人物角色、多線性的劇情發展、絢麗的電腦特效，都為此類電影經久不衰與持續互文提供了內在可能性，新好萊塢電影也重新召喚了恐怖片（如《電鋸驚魂》等）和科幻片（如《星球大戰》等）的大規模復興，為互文性電影的發展提供了歷史依據。

《頭號玩家》在第二關劇情上完全重建了斯坦利·庫布里克的經典恐怖電影《閃靈》中的旅館實景，打字機、雙胞胎女孩、噴涌的血漿、恐怖房間237、浴缸中的女鬼、被斧頭砍破的房門、黑白的聚會照片、雪中迷宮完全是將場景搬入了《閃靈》的框架下，將大規模互文元素用出人意料的方式解構出來，來發展現有劇情內容。《頭號玩家》在華納的同門師兄DC也在劇中出現了大量篇幅，蝙蝠俠、羅賓、蝙蝠女接連出現在片頭男主對綠洲的介紹之中，蝙蝠俠和羅賓攀登一座雪山是致敬了早期《蝙蝠俠》電視劇中的爬樓場景。一些人物符號如小丑、哈莉·奎茵，《蝙蝠俠》漫畫中著名反派喪鐘、死亡射手、阿卡姆騎士也都露了一臉。DC兩大超級英雄超人與蝙蝠俠已經到了不能不互文的程度，無論是《蝙蝠俠大戰超人》兩大英雄人物的同框合作，還是《頭號玩家》對他們進行的單獨互文（蝙蝠俠LOGO，超人用于偽裝人類身份的眼鏡），都能充分說明現代互文形式的多樣化現象與互文的互通性趨勢已愈發強烈。

“當代符號危機特征，是對欲望的欲望，人人都在追求利益最大化。消費拯救經濟危機，亦或是符號消費拯救經濟危機。”[3]f當經濟效益主導電影敘事時，大投資大制作的電影公司必須要保證票房先行，經濟利益促使電影公司更在意的是如何將賣座電影不出錯的模式再一次復制粘貼，而相對忽略已經變得不是那么重要的劇情內在，各渠道營銷宣傳的作用甚至超越電影作品本身，當觀看與回溯被宣揚成為一種潮流，成為大眾媒體與自媒體們標榜的新時尚，那么觀眾們爭相觀看的趨勢將會成為主流，從而再次帶動更新一波的互文性電影的出現。

近幾年來在好萊塢電影的互文性趨勢下產生了大批相關電影，以近五年（2014-2018）為例：

由以上統計的不完全數據可以看出，互文符號電影質量參差不齊，數量不減反增，如《冰雪奇緣2》《X戰警：黑鳳凰》《蟻人2：黃蜂女現身》《死侍2》等電影也都在2018年呈現待映狀態。

二、 當代新好萊塢電影互文性的優劣勢

毋庸置疑，當代好萊塢電影中越來越多的互文性趨勢給電影產業的繁榮帶來了積極影響。互文性電影的票房存在的內在牽連，生成了可以相互交流和詮釋的社群，加強了間際紐帶。一些電影中相對薄弱的敘事情節得到了彌補，亦可在不同的續集中深入人物關系，使眾多人物關系發生因果關聯，這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不同群體粉絲的共同愿望。《蝙蝠俠大戰超人》中將兩大英雄角色前所未有地放在了一起，光是看到兩者在同一塊銀幕上同時出現就已經達到了雙方粉絲受眾的強烈要求了，至于人物之間的因果關系，仿佛顯得不是那么重要了。當多元化的人物角色與龐大的主支線情節都需要存在時，幾乎很難在一部電影有限的時間里充分地展開，只有各種意義上的續集或重啟劇集才能將人物或各個支線都有一個較為完整的補充，完成整體一貫性的聯結。

然而，簡單的“重現”并不意味著它同樣存在著本質意義，在“統一化的世界時間中，事件失去了表意的時空距離，也就失去了原有的本地文化條件，語境沖淡到幾乎消失”[4]。《守望者》幾乎每一個鏡頭都是在嘗試重現和匹配原作漫畫，此意義已非彼意義，意義的“空虛”意味著空留下結構框架而失去了靈魂。甚至是在過渡娛樂化的后現代社會大環境下，電影公司為了尋求更大的經濟利益而強行將人物關系或故事情節互文，《超人前傳》電視劇的后幾季過于倚重互文元素，傳統的設定元素貫穿始終，將以往的意義注入現代語境下強行拆解，那么意義的缺場就不再被賦予任何意義，注定只能被當作過目即忘的娛樂手段。

三、 當代好萊塢互文性的發展趨勢

在電影的互文性高度飽和之后，尋求改變與創新已然成為電影制作者需要思考的重要議題。無論是符號自身還是符號之間的大泛濫已經形成了一個相當大的規模，這是后現代社會的重大危機，也是人類認知與探索的一重屏障。隨著好萊塢新互文時代的到來，將會還有更多續集或“重啟電影”襲來，即使是在完全原創的電影中，也會含有某些“致敬”元素，人物、場景、細節、評論、精神的互文總能被找到。互文性強烈的電影類型雖然都十分懂得適應市場和迎合觀眾，但若再一如既往的只是“重現”或“拼接”，那么觀眾的審美需求也將會不滿足于此。

無深度運作下的互文性，注定是缺少精神內核支撐的，多數靈魂盡顯空虛的好萊塢互文性電影也將無法沖破形式的桎梏，看似繁榮的票房收益表象下是未來發展前景堪憂的暗流持續涌動，當下每一部互文性電影都是在向我們發出預警信號。互文性不應該作為“被武器化”的存在，也不應該只是被要求服務于電影制作公司的經濟利益之下，用過度泛濫的“情懷”與被過于重視的宣傳讓觀眾重復買單。在與市場長年累月的切磋下，重視現代觀眾的高質量要求與規則書寫者的身份，已經成為現代電影制作者們的重心轉向，也是電影市場運作機制能夠平穩向前的重要一環。

結語

當所謂的“梗”變為“爛梗”，所謂的“致敬”變為“正當抄襲模仿”，所謂的“彩蛋”變為“強行拼接”，彼時再去重新探尋電影的意義為時已晚了。《頭號玩家》的成功既是好萊塢電影互文性趨勢最好的體現，也是將符號與全新的意義無縫銜接的一個完美證明。在更多情況下，我們需要的是選擇的自由權和找尋意義的能力，只有探索深度與廣度共驅，靈魂與框架并存，并賦予其不完全依賴任何以往成功電影的獨立意義，才能有效地制止簡單又現成的符號組合。

參考文獻：

[1]馬睿，吳迎軍.電影符號學教程[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6：211.

[2]（美）大衛·波德維爾、克里斯汀·湯普森.世界電影史[M].范倍，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686.

[3][4]趙毅衡.符號學：原理與推演[M].江蘇：南京大學出版社，2016：363;3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