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霞
摘 要:作為西方女權運動的先驅人物和女性主義詩學的理論先鋒,弗吉尼亞·伍爾夫將富有辯證精神的“雙性同體”理論引入女性文學的創作,著力倡導男女兩性應在尊重差異的基礎上實現雙性融合,共同創建和諧美好的人類社會。伍爾夫的女性主義詩學理論以一種公正平和的姿態和超越時代的遠見,為兩性關系從對立走向對話提供了多維視野下的理論依據。
關鍵詞:弗吉尼亞·伍爾夫 女性主義詩學 雙性同體
英國著名女作家、女性主義批評家弗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1882—1941)作為女性主義詩學的開拓者,早在20世紀20年代就在《一間自己的房間》(A Room of Ones Own)中,以夸張、反諷的風格提出了許多有關女性文學創作的嚴肅問題。在伍爾夫看來,盡管男女兩性存在著十分對立的沖突和矛盾,但這些都可以通過兩性間的平等對話達到和諧發展的理想境界,而兩性的和諧首先是“頭腦的和諧”。伍爾夫因此提出了“雙性同體”這一概念,并將它引入自己的多部文學作品中。她認為男女兩性要獲得真正意義上的平等,必須從根本上消弭建立在兩性對立基礎上的整個社會意識、思維模式、倫理價值標準。
一、男權至上 雙性對立
伍爾夫出身于倫敦一個書香名門,這是一個典型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傳統家庭。父親萊斯利·斯蒂芬是19世紀英國著名傳記作家和文學評論家,同時也是一位男權意識嚴重的家長。他培養家中的男孩上牛津、劍橋等一流名校,可女兒卻只能留守在家接受來自父母的教育,和母親一樣扮演著純潔、甜美、貞凈的“家庭天使”的角色。假如允許女性也讀拉丁文和希臘文,送她們上女子學院,那么這些溫柔的“家庭天使”便墮落成了面目猙獰的“妖女”。而寫作作為一切技藝中女性最有可能接觸到的一種,也并不被贊同。譬如,簡·奧斯汀在寫《傲慢與偏見》時,必須趕在有人進門之前藏起手稿。若非如此,《傲慢與偏見》是否會寫得更出色些?作為家庭女教師的夏洛蒂·勃朗特曾在給朋友的信中提及:有時候當我在教書或者做針線活兒的時候,我真的更想去讀書和寫作;不過我又努力克制住自己……更別提伍爾夫所杜撰的莎士比亞的妹妹了,就算她的天賦可以和兄長比肩,但也沒有機會學習文法和邏輯,她只能躲在閣樓里偷偷寫幾頁紙,被父母發現便會付之一炬。在十幾歲的年紀,父母就將她許配給鄰居羊毛商的兒子,若不順從,便遭毒打。身處父權制社會的女子,越是才華出眾、思想獨立,越難逃離群索居或瘋癲自殺的命運。因此,喬治·艾略特不得不用一個男性的筆名來掩飾自己女性的身份,她的作品才得以順利出版流傳。更有甚者,曾任劍橋大學校長的歷史學家喬治·特里威廉曾在他編著的《英國史》中寫道:毆打妻子是男人公認的權利,無論是上等人,還是普通百姓,都不以行使這一權利為恥。伍爾夫曾在六歲時遭到同母異父哥哥的猥褻,“我回憶起這件事仍然會羞恥得發抖”,她曾對一位朋友如此坦言道。兒時的不幸遭遇為伍爾夫日后投身女權運動埋下了伏筆。
二、雙性同體 和諧對話
伍爾夫作為西方女權主義運動的先驅人物以及西方女性主義詩學的理論先鋒,嫻熟運用手中的筆墨,為女性的獨立解放搖旗吶喊。她認為,女性要寫作,必須擁有一間自己的房間,這間房既是女性潛心創作的物質空間,也是女性心靈歸屬的精神空間。伍爾夫呼吁女性要獨立,必須殺死“家庭天使”,發出自己真實的聲音,獲得思想的解放和行動的自由。伍爾夫十分清晰地意識到,父權制作為一種意識形態和政治體系已控制人類社會數千年,女權主義者若完全將男性置于敵對的立場,憑一己之力,實難從這場性別較量中勝出。因此,她提倡以女性的視角重新審視人類的歷史,創造一種全新的“雙性同體”詩學理論,使男女兩性擺脫二元對立,走向和諧對話。伍爾夫女性主義詩學的獨到之處在于她并非局限于異性間的對立和較量,而是提倡雙性間的對話和融洽。她并不主張單一性別凌駕于雙性存在之上,她真正想要追求的是建立在雙性和諧基礎之上的對單一性別意識的超越,從而實現人之為人的最本真的存在意義和價值,即真正完整的生命是兩性共同的生命,只有超越單一性別的小我意識才能使人類整體的生命綻放出和諧的光芒。
她的思想啟發影響了后來的無數女性主義者,為推動女性文學和女權運動的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在西方,伍爾夫的“雙性同體”理論與雙性和諧思想也是女權主義者激烈爭論的焦點。以美國女權主義者伊萊恩·肖瓦爾特(Elaine Showalter)為代表的學者否認“雙性同體”隸屬于女性主義的概念。在《她們自己的文學》(A Literature of Their Own)中,她首先承認“雙性同體”反映了伍爾夫試圖融合異性間的個性沖突,但這在本質上并非女性主義的概念,反而是伍爾夫深受男權思想影響的體現,是伍爾夫逃避現實,在曲意迎合男權的一種手段。相對而言,蕾切爾·鮑爾比(Rachel Bowlby)對這一概念的闡釋較為客觀,她首先提出男女雙性只是概念中的兩個常量,沒有明顯的等級秩序。她認為,“雙性同體”中的敘述者是一位與世界具有一定審美差距的第三者,是一個被理想化的概念。正如托里·莫依(Toril Moi)在《性的文本與政治》(Sexual/Textual Politics)中旗幟鮮明地指出:“伍爾夫的雙性同體是解構男女二元對立女性創作的一個佳境。”
在國內,伍爾夫是較早引起中國文壇注意的作家之一,其女性主義詩學對中國現代文學的創作產生了較大影響。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國內學者在西方女性主義研究熱潮的影響下,也將目光投向伍爾夫的女性主義詩學,對其進行闡釋和挖掘。中國學者在解讀伍爾夫的女性主義詩學時,大都積極倡導兩性和諧共存。劉慧英指出:“我反對女性對男性的依附,我也不贊成男女兩性長期處于分庭抗禮的狀態之中,我比較贊賞西方某些女權主義者提出的建立和發展‘雙性文化特征的設想,它是拯救和完善人類文化的一條比較切實可行的道路。”萬蓮子認為“‘雙性和諧作為一種理想的文化境界,特別值得人文工作者關注,并成為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的核心”。陳駿濤也認為“男女兩性的差異和沖突是永遠存在的,但是,沖突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世界是兩性共同構建的。尤其是在今天,在男性話語為中心的情況下,更需要強調雙性和諧”。
伍爾夫女性主義詩學的核心內容,即“雙性同體”理論作為一種珍貴的理論資源,為我們更深入地研究文學作品和構建新的文學理論提供了有效的途徑和方法,對兩性關系在未來社會的和諧發展也具有積極的指導意義。
三、詩學理論 三重意義
首先,伍爾夫作為將女性主義詩學全面引入文學批評的第一人,使女性主義思想以截然不同于父權倫理的聲音在文學批評中脫穎而出。伍爾夫的女性主義詩學,表現為男女兩性互相尊重與包容,從而走向自由、平等和諧的新境界。她試圖通過“雙性同體”的詩學理論和詩學智慧,打破兩性對立的文化語境,實現雙性和諧共存的完美融合。
其次,伍爾夫作為將重建女性主體引入西方女性主義詩學的第一人,將女權運動的中心指向重建獨立自主的女性主體。她呼吁女性的解放不能只停留在外部的社會和政治層面,而應該從內部的精神世界重建女性主體。她呼吁女性拿起筆來,積極主動地去重構屬于自己的性別歷史,打破數千年來沉默的黑暗大陸。唯其如此,才有可能扭轉長期以來的性別二元對立,建立一種新型的和而不同的兩性關系。
最后,伍爾夫作為將“雙性同體”詩學理論引入女性文學創作的第一人,倡導男女兩性同為社會發展的主體,通過平等對話共同創造和諧美好的人類社會。由此可見,伍爾夫的“雙性同體”觀不僅體現了超越時代的遠見卓識,也豐富了當代女性主義文學在全球化視野下的新生態。
四、結語
綜上所述,隨著社會觀念的進步和文學理論的發展,伍爾夫的“雙性同體”觀作為解構性別二元對立的一種理論和批評上的折中主義,并將性別研究置放于文學、哲學、美學、心理學、生態學、社會學等廣闊的跨學科多元文化背景中,旨在尋求解決當今女權運動中實際存在問題的新途徑,以期構建兩性平等對話、和諧發展的新境界,也為西方后學語境下的女性主義批評提供新的空間和維度,對建構性別文化理論體系有著一定的現實意義和方法論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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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杭州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D14WX0
3)、浙江省社科聯項目(2013N185)、浙江省外文學會重點項目(ZWZD2015015)“從對立到對話:伍爾夫女性主義詩學研究”的資助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