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走出去”視閾下中國文化詞匯的翻譯策略探析

劉海鷗

摘要：在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文化戰略大背景下，向外界介紹中國特有文化及其內涵，重塑中華文化名片，成為翻譯工作者的一項時代使命。而囊括中華特有文化意象的文化詞匯的準確翻譯和闡釋，其文化蘊含的成功傳遞，便成為重中之重。本文筆者指出文化詞匯的翻譯重在保留隱喻認知模式，并提出三種具有可操作性的針對文化喻體關鍵詞的具體翻譯方法。

關鍵詞：文化詞匯；隱喻認知模式；翻譯方法

中國文學、中國文化“走出去”的國家戰略指導下，文學作品中的文化詞匯的翻譯逐漸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之一。王銀泉稱其為“文化負載詞”，并將其定義為“語言系統中最能體現語言承載的文化信息，反映人類社會生活的詞匯，反映語言文化的系統性差異以及詞匯的語別特征”。（王銀泉，2006：74-76）陳海燕則提出了“中華思想文化術語”這一概念來進一步界定中國文化詞匯的內涵和外延，將其明確地定義為：“固化為一定形式的，由中華民族主體所創造或構建，凝聚、濃縮了中華哲學思想、人文精神、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的概念、命題和文化核心詞”（陳海燕，2015：13）。

對文化詞匯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三個方面：文化詞匯的內涵界定（陳海燕，2015）；文化詞匯的翻譯策略（劉法公，2009；鄭德虎，2016；王春霞，2017）；特定文本中的文化詞匯的翻譯（蔡新樂，2015；嚴曉江，2013；張紅艷，2000等）。文化詞匯的翻譯研究呈現出跨學科、多元化的研究趨勢。楊莎莎（2016）采用語料庫檢索方法，分析文化詞匯的翻譯策略。郭旭明、鄧楠（2011），黃培清（2014）從生態翻譯學的維度探討了文化詞匯的翻譯準則及具體翻譯策略。

一、文化詞匯

文化詞匯與其它類別詞匯的本質不同在于，文化詞匯內含文化喻體。文化喻體，即某文化場域中獨有的文化意象，用之來比喻要說明的對象，并與該對象共享某一鮮明的特點，通過相似聯想對本體進行設喻。

文化詞匯分為一般文化詞匯和典型文化詞匯。對于一般文化詞匯，翻譯時應不設藩籬，達意即可；而對于典型文化詞匯，則必須采用全息翻譯，保留原有喻體或意象進行翻譯。由于典型文化詞匯涵蓋了漢語文化場域的代表文化意象，有特定文化依托，具有代表性、不可替代性，對于這些詞匯的準確翻譯則是中國文化為外界認識理解的重中之重，也是本文討論的問題。

二、文化詞匯的“不可譯性”

很多文化詞匯因為“歷史關系”使得它們只在本文化中存在并被理解，能指所指以及能指所指間的相互關系對于其他語言、其他文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這些文化詞匯在目的語中找不到意義相符的對應詞，甚至可能在目的語文化中都沒有對應的文化標的。

第一種現象是文化的差異性導致的陌生化，即文化信息缺失。例如，許淵沖翻譯的詞牌名“和滿子”，將其譯作英語時，無法在英語內找到對應詞，只能創造性地增加西方讀者熟悉的文化喻體 “swan”（西方文化中，天鵝臨死前發出美妙的歌聲，常用 “swan song” 比擬“創作者最后的作品”），將“和滿子”譯為 “the swan song”。

第二種現象是異質化，即交流的文化之間存在相對的文化標的，但不一致，存在非對應性。例如，在中西方文化場域中，都有“光頭和尚”這一文化標的。但漢語文化場域則用“禿驢”一詞來指代“和尚”，其能指所指之間相互關系的建立有其特殊的歷史淵源，無法不經闡示就被西方文化場域的讀者理解。

三、文化喻體的保留、更改與舍棄

在文化詞匯的翻譯中，關鍵在于文化喻體的的保留和更改。文化喻體，即為了更直白清晰地理解另一事物，或出于修辭的需要，所舉出的具有明顯特征的熟悉的事物、形象。文化、傳說、習俗或其它因素也會使人們通過聯想將具有相似性的兩種事物聯系起來。

圖1展示的是文化喻體的保留和更改對文化傳遞的影響：

如圖1所示，保留與改變文化喻體各有利弊。對于包含文化喻體的文化詞匯的翻譯，采取哪種翻譯手法，采用哪種模式，很大程度上是由可預測的讀者接受度、文化傳播目的（在某些情況下與權力相關）及譯員主體性等因素共同決定的，不可一概而論，簡而化之。

一些學者認為漢譯英是弱勢文化向強勢文化的輸入，應該采用歸化策略；當涉及到文化關鍵詞的翻譯時，直接將文化關鍵詞進行歸化（西方化）處理：或是改變文化喻體，或是直接省去文化喻體，用闡釋性的文字對文化喻體的深層含義進行解釋說明。改變文化喻體，直接將文化關鍵詞進行歸化（西方化）處理的例子數不勝數。黃海軍，馬可云贊同此觀點，認為“如果原文中與文化有關的聯想意義或形象無法直譯，但在譯語中可以找到具有同樣交際效果的對應的意義或形象予以更換，譯者就可以用譯語對原文的信息內容進行歸化，兼顧譯文的效度和信度。”（黃海軍，馬可云，2006：90）

而有些學者則持完全相反的觀點，并指出文化意象翻譯也是重要的文化博弈。蔡新樂一陣見血地指出：“而中華文化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化系統，其中的種種精義仍被封閉于其疆界之內。假若一步譯作譯猶未譯，我們還會說那是為了求得讀者的認同和接受而進行的改造嗎？”（蔡新樂，2015：74）

語言本身有包容“異”的能力。韋努蒂提出了翻譯的“差異性倫理”，認為翻譯的倫理目標在于拓展對不同于本土語言的另一種語言及文化的理解與尊重。貝爾曼的“尊重他異性的翻譯倫理”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這源于他對西方翻譯傳統中的“西方中心主義翻譯”的深刻反思。在全球化潮流影響下，國際交流合作日益增多，目的語讀者對他語文化的可接受度和認識程度也在不斷提高。中國文學、文化“走出去”的戰略決定了中國作品的翻譯有兩個任務并實現相應功能：1、介紹功能：將中國文化及其特有物介紹給世界，讓世界了解中國；2、提升功能：提高中國作品在國外的受歡迎度，擴大中國文化的影響力。對為漢語所獨有的文化詞匯進行全息翻譯（即保留對于譯者讀者來說完全陌生的文化因子）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了譯本讀者新鮮、獵奇的心態，能加速漢語文化的傳播。對于典型性的、代表性文化喻體則更應采用以直譯為主的翻譯方法。

四、文化詞匯的具體翻譯手法

（一）文化喻體直譯

文化喻體直譯的翻譯方法保留了源文本中的“異他性”。例如，將“云吞面”創譯為“swallowing cloud noodle”，保留了原語意象。迥異于常的搭配，將審美對象“陌生化”。形式上的不易理解，去掉了“能指與所指之間”符指過程（semiosis）的透明，延長了審美過程，將“wonton noodle”比喻為“the cloud that can be eaten”，對于非漢語讀者來說，是新奇有趣的，能激發閱讀興趣，增加閱讀享受。同樣翻譯手法的運用可見于不少經典翻譯作品中。比如，在白之的譯作《牡丹亭》中，他直接將“云雨之歡”譯為“joys of cloud and rain”，將“飽學”譯作“fill his belly with books”，不僅直接傳達了原文意象，而且生動地再現了原文神韻。

喻體直譯對于目標讀者來說，到底是新奇有趣，還是茫然無解，按照接受美學的觀點，這需要讀者來評判。如今許多英語受眾對中國文化深感興趣。但他們的先在知識——中國文化背景知識基本是空白。伊瑟爾的“空白”概念指出：文本是一個結構或框架，它充滿著各種潛在因素，因而有待于讀者在閱讀活動中加以具體化、充實化。文化喻體直譯，不僅能超越讀者的期待視野，滿足讀者對異域文化的獵奇心理，還能填補文化“空白”。

文化喻體直譯的翻譯手法尤其適用于這樣的情況，即源語與目的語中的對應詞的喻體形象、字面意義和比喻意義相同或相似，能在讀者中引起相同的聯想意義。某些文化詞匯本身就直觀形象，通俗易懂，再加上語境的烘托，其含義很容易準確傳遞給讀者。但是，對于容易導致誤解的喻體形象，此種方法不宜采用，而應在其后加上進一步闡釋其內涵的說明性文字。

（二）文化喻體直譯+內涵解譯

以下三組成語都是文化喻體直譯+內涵解譯的典型例子。

逼上梁山：be forced onto Mount Ling – cornered but desperate for a way out；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staying near ink，you will get stained back – very careful in choosing your company；

樹倒猢猻散：once the tree falls，monkeys on it will disperse – no more power to depend on（劉法公，2009：55-56）；

對于這樣的詞語翻譯，文化喻體直譯和內涵解譯兩部分缺一不可，這是因為這些文化喻體有多重含義，如果沒有內涵解譯部分進行限定性闡釋，不同的讀者會有不同的認知。解譯是“譯者根據原文的語境和文化背景知識給予寓意提示，是追加出來的文化內涵信息”（劉法公，2009：55）以“逼上梁山”為例，除了表示已經給出的含義外，還可以表示“rebels（the grave consequence）caused by a harsh and corrupt government”。如果缺少內涵解譯，外國讀者也可能從相反的角度將“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理解為“so influential as ink that anything adjacent will be changed more or less”。

不少譯者在翻譯實踐中已經采用了這種翻譯手法。藍詩玲在翻譯時考慮到了譯文的流暢性，把本來需要做出注釋的成分按照西方讀者的閱讀習慣融入到譯文主體中去，既忠實了原文的思想內容，不會使目的語讀者不知所云，同時又避免了被注釋所打斷（朱振武、唐春蕾，2015：109）。此種翻譯方法有闡明信息的作用，但由于某些文化喻體所含信息的開放性和不確定性，譯者給出的解譯部分客觀上對隱含信息進行了譯者視閾的明示化處理，有可能限制讀者的解讀空間。

（三）文化喻體直譯+注解（腳注、尾注）

美國翻譯理論家Appia指出：“在翻譯文本的過程中采用添加腳注、注釋、評注等方法，以便將文本置于具有豐富文化內涵的文化和語言語境中，進而使被文字遮蔽的意義和譯者的意圖想融合。”（Appia，2005：394-397）

當闡釋部分太過冗長，不宜放在文中時，可將闡釋部分以腳注或尾注的形式，來作為前一種翻譯手法的補充。但需要指出的是，此種翻譯手法的運用越少越好，因為這種處理方法會使讀者中斷連貫的閱讀進程而去理解闡釋部分，使閱讀愉悅感降低。這種翻譯手法只適用于理解難度過大的文本。

一般來說，腳注、尾注越精煉越好。但是，對于某些內容包羅萬象，理解難度極深的源語文本而言，如果一味追求注解的精煉而舍棄了含義、蘊含的完整，那反而是得不償失的。例如，對于尤利西斯（Ulysses）這樣的作品來說，腳注和尾注的部分就會比較多。《尤利西斯》作為意識流派開山鼻祖詹姆斯·喬伊斯（James Joyce）的代表作，敘述中插入了自造文字及多種他國文字，涵蓋了歷史學、語言學、生物學、航海學、人體構造學甚至巫術，充滿了“至今使學者苦苦琢磨的暗喻、影射，并吸收了音樂和詩歌的表現方法，融會了不同的問題和題材”（朱虹，2015：183），在翻譯過程中，蕭乾和文潔若兩位有著資深翻譯經驗的譯者，在譯這樣一本“天書”時，一反過去的翻譯常規，對每個章節都通過腳注和尾注的方式做了詳盡的解釋，目的就在于使目標語讀者更容易領會源語文本中的深刻內涵。

五、結語

中國文化詞匯體現的是中華哲學，中華人文及中華文化形象。中國文學、文化“走出去”，須讓中國文化詞匯諸如“中庸”、“陰陽”、“天人”等成為西方世界耳熟能詳的文化名片，成為中國式的“肯德基”、“麥當娜”、“失落的一代”，在文化輸出方面與西方世界取得平衡。

目前漢英文化隱喻翻譯中常見歸化譯法-去掉喻體，完全省去了隱喻認知結構，喪失了喻體的生動意象，使漢語原文中深刻的文化寓意淺薄化，從而失去了應有的文字表現力、審美情趣以及認知愉悅感。文中所列舉的三種翻譯手法都以直譯為核心，都保留了通過喻體映射本體的隱喻認知模式。文化喻體的翻譯關鍵在于保留隱喻認知模式，這應成為翻譯文化詞匯的理論指導。

注釋：

①文化場域：文化場域通常顯示出國家性、地域性、民族性，“由一系列價值觀念、態度取向、行為方式和生活方式組成”，“沒有絕對的界限”，各個不同文化場域呈現出互動和融和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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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四川西南航空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