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腰”與病態美學

諶幸

《黃金標準》源于生活，但顯然要高于生活。生活中的A4腰也許并不強勢，但在小說中，強勢到了病態，以至于奪人性命。這正是小說擊中的要害，也是文學的力量。

追求“iPhone腿”“A4腰”“網紅臉”等女孩群像在小說中的出現，形象地勾勒出當下社會求美女性普遍面臨的身體想象的困境。時尚潮流給予她們“理想形象”的空間非常局促，只能是A4，不能是A3;只能瘦，不能胖，除此別無出路。這也是作者在反復描寫的問題。通過典型化的現實，每一種符號背后所代表的價值取向，每一個人物形象背后隱藏的社會群體，都呈現出微縮社會的寓言性。一如美劇《欲望都市》中對于女性身體大膽另類的呈現。《黃金標準》呈現的也是市場化時代“眼球經濟學”指針下女性身體焦慮和精神困境。

小說所涉及的題材從不同側面和角度接觸到社會和人生的重大課題，透露出時代特有的氣息。作品中有苦悶，也有浮躁;有感傷，也有悲愴;有期待，更有絕望。不能忽視小說提出的社會人生問題。從歷史的脈絡看，頗具現代文學史上“為人生”問題小說的特點，關心民眾生活，包含了作者真誠的人道主義情感。該作從思想氣質、表現手法等諸方面皆傾向于現實主義，擁抱、透視和剖析社會問題。對于大眾文化符號的調用，讓讀者能迅速感受到時代氣氛，無論是茱莉亞·羅伯茨的八卦、張懸的歌詞，還是美容整形，這些流行的霸權性符號的堆積，為故事搭建起最形象最熟悉的歷史環境。

生活是小說的最佳源泉，真實的力量始終在小說藝術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在《黃金標準》中可以時刻感受到這種真實。城市空間，媒體生活，令人眼花繚亂又緊張壓抑的都市新潮生活，成為小說最重要的靈感來源，有著典型的都市小說特色。敘述上，與現代小說中支流豐富、意象叢生的“道路小說”不同，這里的每一步都緊密圍繞“A4腰”這一主流意識形態話語。也不同于民間立場和尋根遺響，故事的情節設定，語言的表述狀態，都聚焦于最普通和典型的現代都市，令人有身在其中的真實感。這種真實更像是一種真實與想象交合的成真，聚焦著市民大眾對都市年輕人工作生存狀態的想象，具有一種對現象級問題的體察。

小說的真實感還來自情節的編織。在現實主義小說中，越成功的作者，越難以把控人物最終的命運走向。正如同托爾斯泰無法決定安娜的生死，只能任由她走向鐵軌一樣。在當代社會的病態審美之下，《黃金標準》中的主人公必然也無法逃脫被病態美學經濟吞噬的命運，最終走向“毀滅”。人物的命運從出生就已經注定。小說的一切人物與情節，主人公的一切個性與打拼，最終似乎都在為悲劇而努力，都在向這個要命的方向奔跑。作者行走其中，如在兩岸高山的峽谷中，不無壓抑。同時，特有的“女性意識”的流露、思考，女性身體被強勢的資本力量所消費、所壓抑，而最終走向異化之時，文學似乎只能眼睜睜地如實記錄這場暗涌與浪潮。身體的夢想所帶來的身體的毀滅，恰恰是主人公和作者都沒有想到的。這正是真實的力量。

小說貴在真實。真實需要技藝和雕琢。小說塑造了走向不歸路的王木可，但訴求的卻是真正獨立、自信，積極追尋自身價值和生命意義，同時勇敢追求身體愉悅的都市女性形象。希望挑戰傳統男權文化中對女性身體的控制，以控訴病態的社會審美。王木可的悲劇人生，也許正揭示了當今社會女性生活面臨的審美問題，和潛在的精神危機。《黃金標準》為當今社會流行的病態美學拍了一張X光照片，那黑色的圖像讓人恐懼、警惕。

責任編輯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