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新的大型研究顯示,21種抗常見抑郁藥在緩解抑郁癥狀方面發揮了作用,且不同類別的藥物之間,療效差別較大。數據分析同時還表明,只有約60%的患者會因為服用抗抑郁癥藥物而得到改善。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祝葉華
15年前,香港著名演員張國榮因不堪抑郁癥的折磨,縱身一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如今,全球有3億多人還在經受類似的困擾。
抑郁癥又叫重癥心境障礙(MajorMoodDisorders)。它是一種精神疾病,一種嚴重到會讓人產生自殺念頭的疾病。這種疾病沒有明確的診斷手段,也沒有可以量化的病理學分析。除了真正的抑郁癥患者,其他人根本無法了解這種疾病帶來的痛苦和絕望,就像藝術評論家安德魯·所羅門在《走出憂郁》一書中描述的那樣:“現在眼淚不會那么容易流下來,眼淚卡在我的靈魂里。”
在中國,以抑郁癥為主的情感障礙患者人數已接近9000萬,這一數字還在持續增長中。預計到2030年,抑郁癥將成為全球最嚴重的健康問題之一;到2020年其疾病負擔將僅次于冠心病,位居全球疾病總負擔第二位。
抑郁癥如何判別和診斷,為何看起來樂觀的人,在無人知曉的內心世界卻忍受著抑郁癥的煎熬?
成因尚無定論
抑郁癥不同于普通的情緒波動和短暫的情緒反應,它不是失戀后的傷心和受挫之后的郁悶。除了情緒低落、悲觀絕望外,抑郁癥患者常常有以下的臨床表現:對任何活動都不感興趣,自我評價低,行動遲緩,失眠或者嗜睡,常感極度疲倦,意識活動遲緩。長期的中度或重度抑郁癥有可能發展為嚴重的疾患,最嚴重時,會導致自殺。其實對重癥抑郁者來說,自殺并不是一時沖動,他們會反復想到死亡。
2017年10月,中國研究人員在《柳葉刀》(The Lancet)上公布了影響國人生活質量的常見非致死性疾病,腰背痛及頸部疼痛、聽力受損、抑郁癥位列三甲。而2017年全國大型流行病調查結果給出了更精準的數字,在受訪人群中,有4%~7%的人患有抑郁癥。也就是每100個人中,大約有5到6名抑郁癥患者。
抑郁癥屬于閾限疾病,當承受的壓力過大而又無法自我排解時,這些來自內部或外部的壓力很有可能將人推向抑郁癥的邊緣。不僅如此,抑郁癥的發病與性別和年齡也存在某種關聯。統計研究結果顯示,處于兒童時期的男女,發病沒有明顯的差異,但進入育齡后,女性的發病率卻是男性的2倍。這可能與女性的生理結構、承擔的社會和家庭角色有關。
目前關于抑郁癥的成因尚無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抑郁癥并不單單是心理問題,而是有一定生物學基礎的疾病。哈佛大學醫學院的研究人員曾撰文稱,抑郁癥并非是某種特定的化學物質失衡所致,而是由多種化合物在大腦神經系統中共同發生作用的結果,如大腦對心境的錯誤調節、基因易損性、生活中的壓力事件、藥物濫用和錯用等問題。他們認為,抑郁癥產生于以上的部分或全部因素。也正是由于成因的復雜性,看似病情相仿的兩個患者,在內在成因上卻有可能存在極大的不同,這也加大了治療的難度。
抗抑郁藥大多無效?
抗抑郁藥在世界范圍內廣泛被使用,這些藥物中被認為隱藏著開啟“快樂”之門的密碼,在藥物的作用下,可以讓患者從生理上感覺到“快樂”。
但對于抗抑郁藥物的有效性和耐受性并非所有人都買賬。抗抑郁藥物整體上對抑郁癥的療效是否優于安慰劑,不同藥物的療效和耐受性之間是否存在差異,目前仍存爭論。
2008年,《美國科學公共圖書館》(PLoS)上發布的一項研究結果表明,對成年人來說,抗抑郁藥——選擇性血清素再攝取抑制劑(SSRIs)——對輕度或中度抑郁癥患者的治療效果不如安慰劑。
2016年6月,《柳葉刀》(TheLancet)雜志發表了一項由英國牛津大學和重慶醫科大學共同完成的兒童、青少年抑郁癥的網絡Me-ta分析研究結果。科學家系統地檢索了7個國際數據庫的5794篇文獻和8個試驗登記平臺的2509條試驗注冊信息,篩選出34個符合納入標準的隨機雙盲對照臨床實驗。分析對比了多種抗抑郁藥和安慰劑對5260名少兒的療效和耐藥性。結果顯示,在納入的14種抗抑郁藥中,只有氟西汀對兒童和青少年患者具有一定的療效,多數抗抑郁藥對他們無效。
但讓事情變得更復雜的是,部分研究發現,抗抑郁藥物對抑郁癥的治療確實起到了作用。2016年《分子精神病學》(MolecularPsychiatry)上的一項研究發現,SSRIs類藥物在成人抑郁癥中比安慰劑效果更好。除此之外,氯胺酮類藥物對抑郁癥的快速治療在近年來也得到了廣泛關注。耶魯大學研究人員在一項研究中給重度抑郁癥患者使用了過低劑量的氯胺酮,幾個小時后,氯胺酮就發揮了快速治療的作用。
2017年,得克薩斯州立大學西南醫學中心的科學家在一項發表于《自然》(Nature)的研究論文中稱,大腦中存在的某種關鍵的蛋白質有助于觸發氯胺酮對大腦的快速抗抑郁作用。不過,氯胺酮是毒品(俗稱K粉),幾十年前作為麻醉劑使用,氯胺酮作為抗抑郁藥物,其致幻反應一直被認為是服藥后不可忽視的副作用。所以,醫生和患者在選擇抑郁癥藥物時,也有所保留。
鑒于氯胺酮的快速治療效果,也有研究人員在此基礎上,利用艾氯胺酮(氯胺酮的異構體)來治療抑郁,同樣起到了不錯的效果,美國FDA也將艾氯胺酮治療抑郁納入“突破性療法”之列。
最新的大型研究
現實情況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微妙,雖然研究成果層出不窮,但我們仍然無法確定這些抗抑郁藥物是否會幫助大多數抑郁癥患者。所以對于抗抑郁藥物吃或不吃,仍存爭議。但近期的一項研究結果,或許會為這一爭議畫上終結符。
2018年1月,《柳葉刀》(TheLancet)發表了一篇針對抗抑郁藥物療效的分析文章。研究利用綜合分析(meta-analysis)手段,分析了522項臨床試驗的數據,涉及患者人數高達160萬人,結果證實21種抗常見抑郁藥在緩解抑郁癥狀上發揮了作用,同時發現不同種類的藥物之間,藥效有較大差異。但研究人員也表示,這項研究只是平均效應,無法證明抗抑郁藥對每位患者都有效。文章的數據分析也顯示,只有約60%的患者會因為抑郁癥藥物而改善,而對于約1/3的抑郁癥患者不會發揮作用。
大腦是控制人類情緒的關鍵,海馬體、杏仁核、丘腦等部分神經活動的改變,被認為與抑郁癥存在某種關聯。大腦中有1000億個神經元,神經纖維又將這些神經元鏈接起來,構成復雜的神經網絡。由于目前對情緒的神經生物學基礎研究還遠不足以讓科學家找出抑郁癥確切的發病原因,所以對癥下藥也就難以做到。在抑郁癥的藥物治療過程中,醫生只能采用試錯療法給患者更換或調整用藥。所以找準發病“窩點”,研發靶向藥物,是一舉撲滅抑郁癥火苗的關鍵點之一。
2018年2月,浙江大學胡海嵐團隊在《自然》(Nature)上連發兩篇文章,揭示了快速抗抑郁分子的作用機制,提出全新快速抗抑郁機制。他們首次揭示了抑郁癥的形成和大腦中的韁核的簇狀放電方式密切相關。并提出,通過阻斷簇狀放電從而釋放對其的抑制,可以快速抗擊抑郁。他們對阻斷簇狀放電的思路,為開發新型的快速抗抑郁藥物提供了分子靶點。
抗抑郁藥并非治療抑郁的第一和唯一選項,其它治療計劃也不應該被忽視。有研究表明,正確的心理治療可能和藥物一樣有效,甚至比藥物更有效。但心理治療往往花費大,耗時長,從事多種工作或低收入人群總是無力承擔。除此之外,社會對精神疾病患者的歧視和不能做出準確評估等也是影響有效治療的因素。在所有國家中,低收入的抑郁癥患者經常不能得到正確診斷,還有些非抑郁癥患者常常被誤診,并被誤開抗抑郁藥。
抑郁的道路漫漫,在這條路上需要社會的關愛、理解和專業的幫助。為紀念世界精神衛生日,世界衛生組織與同樣是抑郁癥患者的作家及插畫家MatthewJohn-stone合作,創作了名為“Ihada
blackdog,hisnamewasde-pression”的公益短片,將抑郁癥比作黑狗,“心中的抑郁就像只黑狗,一有機會就咬住我不放。”宣傳片用簡單的文字和插畫,以另一種方式理解、關愛抑郁癥患者。“沒有什么靈丹妙藥,藥物可能對一些人有效,而另一些人則需要完全不同的治療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