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繼教受贈面臨玻璃門

文/本刊記者 宋攀

在歐美一些國家，慈善捐贈是醫院穩定收入的重要來源之一。受贈常列支的項目中，“醫務人員培訓”也常位列其中。據美國聯邦醫療保險與醫療救助服務中心（CMS）的數據，2016年美國藥企和醫療器械企業對醫院和醫生的捐贈金額達81.8億美元。53.3%的捐贈用于科研，12.4%用于投資和支付利息。34.2%用于與研究無關的項目。有業內人士指出，這些項目有可能用于支付醫生的演講、繼續教育費用以及日常的差旅經費。

為了彌補繼續醫學教育經費的不足，我國也曾先后發文鼓勵醫療機構接受社會捐贈用于醫學交流和學術活動。現實中反饋情況如何呢？

落地難

2007年，原衛生部、國家中醫藥管理局聯合出臺《醫療衛生機構接受社會捐贈資助管理暫行辦法》（暫行辦法）；2015年，兩部門又下發《衛生計生單位接受公益事業捐贈管理辦法（試行）》（捐贈辦法）。根據暫行辦法，醫療機構可以接受社會捐資用于醫學交流。捐贈辦法第五條亦細化指出，衛計單位接受的公益事業捐贈可以用于衛生計生人員培訓和培養、衛生計生領域學術活動。除此之外，捐贈辦法還規定了衛生計生單位不得接受捐贈的十種情形。同時，就如何對待和處置捐贈，做了詳細的規制。

江蘇省衛生法學會副會長胡曉翔表示，面對具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包括藥企的捐贈意愿，醫療機構只要嚴格依規行事，有助于打造社會良善風習，并且有利于衛生事業發展，應該予以鼓勵。國家衛生計生委、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針對此類事項制定具有可操作性的、確保公開公平的規則文件，就是最好的鼓勵方式。

然而，實際的情況是，醫院繼教受贈面臨玻璃門。

“按規定，醫療機構是可以接受捐贈的。但是規定里有一條，必須是與醫院沒有關系的企業，有關系的企業不讓接受。事實上，那些沒有關系的，基本也不會捐贈。”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公立醫院院長告訴《中國醫院院長》，嚴格按照規定進行捐贈，不符合現實。常出現的情況是，與醫院有關系的企業會組織醫生參加學術會議，并負責醫生的差旅和注冊費。

在與醫院有關系的企業門類中，醫藥和醫療器械企業是重要成員。采訪期間，多位醫院管理人士均表達了接受這些企業捐贈的擔心。根據捐贈辦法，涉及商業營利性活動，是涉嫌不正當競爭和商業賄賂的；衛計單位一律不得接受捐贈。對于這樣的條款，一線醫院管理者有著自己的判斷與理解。

“如果醫院本來就在用藥廠的藥，現在藥廠又上門捐贈了，審計一旦認真起來，很難解釋清楚。”“整治醫療領域反商業賄賂，我們接到的消息，集體受賄被反復提及。集體受賄的準確定義究竟是什么，我不清楚。企業捐贈的資金一旦進入醫院賬戶，就猶如河水混入江水，混沌不清。”

記者上網搜索發現，現階段醫院公開的受贈多為實物。如救護車、醫療器械、災難救援的藥品等。并且，捐贈的主體多為基金會、紅十字會、企業家聯盟、生物科技公司等。鮮見企業贊助醫務人員參加學術活動的消息。

梅奧診所官網首頁中“GIVE NOW”可供捐助人自助選擇。

醫院捐贈途徑受阻。現實中，企業往往通過選擇第三方組織（基金會、學術團體），甚至直接面向醫生的方式提供學術活動資助。據河南滑縣人民醫院院長李鳳壘介紹，在該院，醫生參會基本實現全覆蓋，外地參會多為中級以上職稱，以高級醫師職稱為主。其中，由醫院承擔參會費用的約占20%～30%，此類會議多是依上級部門要求，必須派人參加。與此相對應的另一種情況是，醫生在不影響工作的情況下，自行安排參加的短期學術會議。此類費用大多由藥商、器械商資助。“這種情況是難免的，雖然是個人出去參加會議，我們也會作出嚴格要求，不能借會旅游，不能接受饋贈等一些商業行為。”李鳳壘強調。一項針對北京地區28家三甲醫院醫生的調查進一步佐證了此類做法的普遍性。該調查顯示，63.4%的醫生參加繼續醫學教育項目接受了商業贊助。在接受調查的醫生中，88.7%的人認為繼續醫學教育有必要接受商業贊助，55.2%的人認為藥企贊助能夠解決繼續教育經費不足的問題。

挖掘慈善資源需要醫院主動作為

在繼教經費籌集中，企業捐贈難覓蹤影。與此相對應的是，一些來自個人的公益性捐贈則常常被傳為美談。

2017年6月，為回饋母校，北京大學醫學部99級臨床專業校友、北京云英一語教育咨詢有限公司聯合創始人李浩向北京大學醫學部捐款500萬元，用于支持北京大學臨床研究青年人才，促進“臨床研究方法學”學科發展和國際交流。

雖然有零星的科研、繼教捐助被公開報道，但有業內人士指出，總體上，我國醫院慈善融資仍處于初級階段。大多數醫療機構尚未將慈善融資渠道納入其日常融資考慮之列，坐等捐贈是常態。根據國外醫院發展經驗，在今后一段時間，這或許應成為國內醫院的應有之義。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醫藥衛生管理學院陳潔等人曾指出，在西方發達國家，慈善捐贈之所以越來越受到非營利性醫院的青睞，與醫院面臨日益嚴峻的挑戰密不可分。這些挑戰與當今國內醫院頗有相似之感，如經營性利潤率大幅下降、醫療保險不足支付的沉重財務壓力。

事實上，我國日益肥沃的慈善捐贈土壤也為醫院發力慈善提供了前提條件。根據中國慈善聯合會發布的《2016年度中國慈善捐助報告》，2016年我國全年接收國內外款物捐贈共計1392.94億元，同比增長25.65%；個人捐贈大幅提升，占捐贈總額的21.09%，同比增長73.52%。值得注意的是，醫療健康是最被社會捐贈關注的三大領域之一。2017年6月，馬云攜伙伴向浙江大學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捐款5.6億元。

在具體做法方面，國外也有成熟的路子可借鑒。耶魯大學博士劉宇表示，在美國，無論是大型學術中心還是社區醫院，負責醫院發展和社區合作的副院長，其重要工作之一就是保證醫院有穩定的捐贈收入。醫院社區管理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通過組織各種活動宣傳醫院的價值觀，讓醫院的價值觀得到了解和認同，尤其吸引潛在的可能給醫院帶來豐厚捐贈的富人的注意。負責聯絡捐贈人的醫院主管，其最主要的工作之一是了解富裕家族的興趣，把他們的興趣和醫院內的項目進行對接，讓富裕家族在自己感興趣的科室、項目、領域中為醫院捐贈。在非營利性醫療中心，最高20%的收入均是來自于患者和社會的捐贈。

杭州市第一人民醫院副主任醫師沈凌也曾分享見聞稱，在美國所有醫院的網站首頁上都可以看到有一個“giving”或者“donate”的部分，登錄后可以分別列出各個科室、研究所、圖書館，共捐助人自由選擇。在醫院里，也常見到專門介紹捐贈流程和意義的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