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語語言羨余現象探究

閆蕾　吳哲

摘要：“羨余”是語言的本質屬性，廣泛存在于任何自然語言之中。自然語言中的羨余廣義上指語形超過最小語義表達的需要或同義單位、近義單位、復指單位對同一信息的多次表達。不同類型語言及同一類型語言不同語體中的羨余度各異，其中起作用的既有語言系統本身因素，亦有修辭、語用以及人的認知特征等因素。以俄語為代表的斯拉夫語的羨余性具有其獨有特質。

關鍵詞：羨余；冗余；信息；結構形式

中圖分類號：H356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1.7836（2018）02.0115.05

語言具有模糊性、生成性、羨余性三大本質特征，其中模糊性和生成性久已為人所知，并已形成模糊語言學和生成語言學兩個語言學分支學科，而作為語言三大本質特征之一的羨余性則遠未引起應有的關注。俄語是典型的屈折語，發達的形態變化和形態轉換使其具有較高的羨余度。以Р.Г. Пиотровский為首的列寧格勒言語統計小組的數據表明，發達語言的羨余度在70%—85%之間，其中，俄語為72.1%—83.6%，英語為71.9%—84.5%，法語為70.6%—83.4%。值得一提的是，據有關數據顯示，“現代漢語的羨余度在55%—73%之間，平均值約為63%，遠遠低于印歐語言。”[1]必須承認，羨余作為語言的本質特性之一，對研究語言的生成和理解具有重要作用，而不同類型語言的羨余情況因其形式結構、語法功能、交際特點等的不同而有較大的差異。以俄語為代表的斯拉夫語的羨余性具有其獨有特質。

一、“羨余”界說

自然語言中的羨余廣義上指語形超過最小語義表達的需要或同義單位、近義單位、復指單位對同一信息的多次表達，來源于信息論術語“冗余（избыточность/redundancy）。信息論認為，冗余法則是信息輸傳和變換過程中所要求的一條法則。輸傳信息時，為了避免遭受信道和噪音的干擾，人們往往借助于信息重復和信息累加使對方能接受到明確的信息。也就是說，為了保證理解，總是擠出比實際需要多得多的信息。這種“比實際需要多得多”的信息便是冗余信息[2]。20世紀中期，隨著信息論的產生與發展，信息冗余性理論被應用到各個學科，冗余性作為語言的客觀屬性開始得到關注。20世紀60年代，隨著語言研究的不斷深入，人們越來越認識到，語言是人類傳輸信息的主要工具，冗余信息在語言中不可避免，冗余性是語言的本質屬性，是“所有語言所固有的、存在于所有語言中的語言現象”[3]458。

在這里有必要對“羨余”和“冗余”兩個術語的使用進行簡要說明。漢語中的“羨余”這一術語是由趙元任先生在《中國話文法》一書中首次提出的。對于“羨余”和“冗余”的關系，學界并無嚴格的區分，總體說來，“外語學界（主要是英語學界）一般譯為‘冗余，如桂詩春（1980）、徐盛桓（1984）、錢冠連（1986、1997）；漢語學界譯為‘羨余。”[4]4如徐盛桓把語言中“冗余信息與有效信息并存的現象，稱之為語言的冗余性”[5]。潘先軍則認為，如果一個成分在語義上沒有增添什么意義，在語用上卻有協調韻律的作用，或者增加了“抗干擾性”，增加了理解上的“清晰度”，或是增加了一些新的附加意義和情味，則稱為“羨余”；如果一個成分在語義和語用上都無意義，則稱為“贅余”，“贅余”是一種語病[4]13。根據我們對中國知網的調查，以“羨余”為關鍵詞搜索到的近百篇文獻中，絕大多數涉及的是漢語研究。俄語學界華劭在其論著《語言經緯》中則同時使用了“羨余”和“冗余”用以闡釋言語行為中的核心結構要素——受話人掌握的信息量[6]。在對俄語的相關研究中使用“羨余”這一術語的還有李宗江（1991）、崔衛（1999）、陳戈（2005）等。我們十分贊同俄羅斯學者Н.В. Кузьмина的觀點：術語“冗余性”（избыточность）具有某種負面意義，因為其同根形容詞“冗余的”（избыточный）與“多余的”（лишний）詞義相近，這會讓人產生錯覺，即該術語帶有負面評價，從而使信息接受者在感知層面產生負面價值取向[7]143。實際上，漢語中“冗”字的概念內涵所帶有的負面意義也不能準確表征在語言中廣泛存在的羨余現象。因此，本文傾向于在相關研究中采用“羨余”的說法。

自然語言中存在兩種對立趨勢：一是追求經濟、省力，二是保證一定的羨余度。二者作為自然語言系統的基本規律，具有廣泛的性質，存在于語言的各個層次。對于二者的關系，一直以來說法不一。有人認為，如果說經濟原則一直處于語言法則層面，那么羨余更多地表現為一種負面特征，是一種言語缺陷，“任何時候經濟性是好的，而冗余性是不好的。”[8]與此相對立的觀點是，萊昂斯認為語言的羨余是一種常態；И.Р. Гальперин指出，信息的羨余是任何言語行為不可分割的屬性；Ю.М.Лотман更是認為語言的羨余是其有益而必備的特征[7]143。正是羨余信息的存在才能保證交際在哪怕是嘈雜的環境中順利進行，才能使信息成功傳達至接受者。正因如此，近年來對語言羨余性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句法和言語交際層面，前者主要從組合、聚合角度，而后者從言語活動的主客體出發，結合語言學、心理語言學、統計學等學科理論對言語羨余的產生、理解（言語信息編碼、解碼）及羨余度的測定進行研究，并對交際過程中言語活動的主客體及語言功能從語言使用、交際心理層面進行剖析，最后應用于外語教學及二語習得。

實際上，從更深層次上說，羨余性不僅存在于言語層面，也存在于語言層面。每一個語言單位都具有一定的內容，含有一定數量的信息。“羨余是（多次）重復同一信息，其信息可能是顯性的，抑或是隱性的。”[3]167羨余是自然語言的內部特點，是語言變化的主要原因。“語言作為保障人與人之間相互理解的信息符號，其本質是語言變化的可能性與必然性結果，為保障信息傳遞的有效性，語言應具有信息符號的本質特性——羨余性。”[9]H.С. Жукова認為，“羨余性用于表達語言中同一內容用不同手段來表達的情形。”[10]羨余性作為自然語言的本質屬性廣泛存在于語言的各個層面，重復（同義、同形、復指）是語言羨余性最根本的表現形式。不過，也有學者認為語言的羨余性不單單與信息重復有關，“羨余不一定指重復，它完全不一定與重復有關。”[11]Н.И. Жинкин亦認為：“自然語言的形式被嚴格的語言規則所限制，相關成分的存在以另一成分存在為前提，或預示著另一成分出現的可能性，這就是羨余性。”[12]語言羨余是語言表達過程中只有語言形式沒有語言內容或是重復表達言語意義的一種現象，即語言形式和語言內容的不對稱。這種不對稱存在兩種可能，一種是語言的表現形式大于語言傳達的內容；另一種是只有語言形式沒有語義內容，或者幾個語言形式表達同一個語義內容，即形態—語義脫節現象，“語言結構的形式超過意義表達的需要，亦即語形相對語義有所剩余。”[13]在言語流中，重復表達某一固定信息內容，語義上是羨余的，但在語用上具有一定的理據性，表達特定語用意義，反映交際主體對主要交際信息的突出強化、提高言語信息表現力，而在語言系統層面，則反映一定語言的本質性規律和特征。以現代漢語雙音詞“雖然”“容易”“曾經”為例，三個詞中均有一個語素（然、容、經）的意義已經消失，只起修飾陪襯作用，這便是一種語言層面的雙音羨余現象。

二、俄語語言羨余現象的類型

語言羨余可以從不同角度劃分為不同的類別，如系統羨余與交際羨余、語法羨余與結構羨余、絕對羨余與相對羨余等，其中系統羨余、語法羨余、絕對羨余更多歸屬于語言層面，而交際羨余、結構羨余、相對羨余則主要是針對言語而言的羨余表現形式，大致包括寄生詞（слова.паразиты）、同詞重復、提位復指、同義重復、同形重復、疊詞等。然而，這樣的劃分并不能完全將語言和言語羨余區分開來，各種類型的羨余現象往往是相互交織、相互包含的。

（一）組合羨余

俄語作為典型的屈折語，發達的形態變化和形態轉換使其具有較高的羨余度。與其他語言一樣，俄語語言的羨余性也體現在詞匯、語法等不同層面，但由于俄語自身的特點，即依靠語言詞匯系統關系和詞形變化來表達語義，其羨余性的表現形式又與其他語言有所區別。在現代俄語中，語言羨余一方面表現為重復指出相互聯系的詞匯單位之間性、數、格、人稱等，即語法意義上的羨余；另一方面則為修飾語對某一詞義的重復表達，或同一信息在句中的多次重復，抑或某些詞在語言表達過程中失去其原有詞義，在句中只起修飾陪襯作用，是為詞匯羨余。這兩種羨余本質上都屬于組合羨余，即在語言或言語中同一語義或語法范疇成分通過不同詞匯語義或語法形式多次復現。

1一致羨余

俄羅斯學者О.С.Ахманова認為，羨余就是受某符號結構單位搭配特點制約在線性語流（言語鏈條）中能夠預測下一個成分出現的概率[3]167。這種類型的羨余可稱為一致羨余。她認為，在та белая стена這一語言表達式中，“指示代詞та 提前預示了形容詞詞尾為.ая，從而使其產生羨余。”（同上）再如：

（1）Это моя самая настоящая подруга.

（2）Это мои самые любимые книги.

俄語名詞具有性、數、格三種形態范疇，名詞的性是通過組合手段表現出來的非詞變形態范疇；數則是通過單數和復數兩個對立的形式列系統表現出來的詞變范疇；格作為名詞的詞變范疇用以表達名詞詞組或句子中與另一詞形的關系，通過相互對立的形式列系統表現出來。在組合關系中，形容詞（包括順序數詞、代形容詞及數量數詞один）的形態意義是重復它們所限定的名詞的形態意義，因此在“名+形”結構中往往產生大量羨余。例（1）中моя，самая，настоящая三次共同指出詞形подруга的性、數、格的意義，而詞形подруга本身包含著第一格、單數、陰性意義。例（2）中мои，самые，любимые同樣三次共同指出книги為復數第一格，義指“不止一本”，但此時只保留了數和格的羨余，失去了性的羨余。兩例中的三個修飾語在語法意義上產生了羨余現象，而這種羨余現象取決于俄語本身的語法體系：形容詞必須和被修飾名詞保持絕對一致關系，也稱之為絕對羨余。

Р. А.Будагова曾從語言類型學角度分別對比了俄語、英語、德語、法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等五種語言在同一語句中“性”范疇的表達形式：

俄語：Моя единственная настоящая подруга.

英語：My only real friend.

德語：Meine einzige wirkliche Freundin.

法語：Ma seule veritable amie.

意大利語：La mia unita vera amica.

西班牙語：Mi unica amiga verdadera.

其中，意大利語“性”范疇重復表達了五次，俄語表達了四次，而英語則不具有此種現象。因此可以說，語言的一致羨余與語言的形態變化有關，而在屈折語中此種現象更為突出。

2主謂羨余

（3）Я иду в школу.

（4）Мы идем в детский сад.

現代俄語中人稱和數的意義表達通過詞尾的變化來實現，在組合關系中主語要求謂語通過詞形的變化與其保持一致。在例（3）和例（4）中，人稱和數的意義各出現了兩次，分別是人稱代詞和動詞謂語詞尾的變化，從而產生羨余。但這種羨余現象并不是絕對的，去掉人稱代詞 я 或者 мы后，以上兩例變為：

（3）′Иду в школу.

（4）′Идем в детский сад.

此時人稱代詞的有無并不影響意義的表達，聽話人依然能夠理解。當然這種表達可能會由于外界對信息的干擾，影響信息傳遞的質量，從而產生“偏誤”。

3狀謂羨余

（5）Он сейчас читает лекцию.

（6）Вчера он ездил в Харбин.

（7）Завтра он приедет в Пекин.

上述三例中主要涉及副詞和動詞在時態意義表達上的羨余：均存在兩次對現在、過去或將來時態重復表達的現象。例（5）中副詞сейчас和謂語читает都表達現在時態，其中副詞сейчас的現在時態意義通過詞匯意義表達，而читает是動詞單數第三人稱現在時形式，也表達現在時意義。以此，сейчас和читает構成了狀謂羨余。此例中把сейчас一詞省去亦不影響信息接收者對句意的理解，屬于相對羨余。而在例（6）和（7）中，如果把副詞вчера和завтра省去，雖不影響過去或將來時態的表達，但是句子的語義重點發生了變化，不再具體意指昨天或今天，信息量部分缺失。

4組合語義羨余

（8）Это не риторический оборот， не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ый образ， а реальная действительность.（本例及以下標注出處之例證均出自俄語國家語料庫（НКРЯ），恕不一一標明） （Конкордия Антарова. Наука радости （2002）//“Семе.йный доктор”， 2002.01.15）

（9）Информационное сообщение о заседании Совета глав государства.членов Шанхайской организации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Россия — ШОС （2004）//“Дипломатический вестник”， 2004.07.27）

（10）Ведь букинистическая книга в горне， это арте.факт， её сумма зависит от интереса на неё. （Форум： Книга жалоб и предложений， 2004—2006）

上述三例中的реальная действительность， информа.ционное сообщение， букинистическая книга都是“形容詞+名詞”構成的羨余現象，其中形容詞的部分義素同名詞的部分義素語義重合，且形容詞在其中只起修飾或陪襯作用，與漢語中的“偏義聯合”極為相似。以例（8）為例：реальный義為“真實的，切合實際的”，действительность義為“現實，現實性”，形容詞與名詞的概念意義具有較大的重合度，二者相互羨余，構成“形容詞+名詞”羨余結構。

值得一提的是，現代俄語中還存在著一些貌似羨余的結構，如：чёрные чернила， белое， бельё， красная краска等。這三個短語中名詞和形容詞擁有共同的詞根，其中的形容詞無疑屬羨余甚至是冗余現象，因為чернила的原始意義就是“黑色的墨汁”，而чёрный意為“黑色的”，二詞語義上存在重復。然而，現代社會中墨汁顏色的多樣性已經使чернила一詞的指物意義和概念意義都發生變化，這樣的現象在現代俄語中是不應當歸為羨余一類的。

再看如下幾例：

（11）Но мы не знали， какой неожиданный сюрприз ждет нас ещё впереди. （Ал.П.Чехов. В гостях у дедушки и бабушки， 1912）

（12）Родители во всём мире жалуются на то， что детей невозможно оторвать от компьютера， что они не гуляют， не учатся， не высыпаются из.за того， что дни и ночи или играют， или сидят в Интернете. （Юлия Ковалева. Комментарий психолога//“Даша”， 2004）

（13）Плечи поднять вверх， а голову прижать вниз， затылком к спине.

（Алексей Яшкин. Акробатика в каратэ （2004）//“Боевое искусство планеты”， 2004.06.10）

上述三例中的неожиданный сюрприз， во всём мире， поднять вверх都存在組合語義羨余。例（11）中，сюрприз和неожиданный同時包含“意外的”語義成分；例（12）中мир意指整個現實世界，同限定代詞весь（整個的）存在語義重合；例（13）中動詞поднять和副詞вверх則同時包含了“向上”的義素。上述三例中，如неожиданный， всём， вверх缺失亦不影響語義表達。與之類似的還有опускаться вниз， какофония звуков， замерзший лед等，均屬于在組合中產生的語義羨余。

（14）Очень прекрасный кэб， очень новый кэб， очень вместительный кэб.（Анна Старобинец. Все при Дели//“Русский репортер”， №6（36）， 21—28 февраля 2008， 2008）

（15）А случилось вот что： был ， как я вам сказал， очень превеликий дождь.（Н.С.Лесков. Заячий ремиз， 1894）

上述兩例中羨余現象存在于副詞與前綴之間，即：очень和пре.存在語義重復。前綴пре.表示“極”“非常”之意，прекрасный義即очень красивый， превеликий義即очень великий，同時用表示程度的副詞和構詞前綴表達極限意義，二者是互為羨余的。

（16）Туда надо было ехать на машине 40 километров. （И.К.Архипова. Музыка жизни， 1996）

例（16）中ехать本身就包含了“乘坐某種交通工具”的語義成分，與на машине存在語義重復，類似的還有ходить пешком， лететь самолетом等。

此外，俄語中還有大量復合前置詞羨余現象，如：

（17）После окончания школы он автоматом идёт на 3 курс колледжа， если захочет или не поступит в институт， отсрочка от армии у них есть.（Наши дети： Подростки （2004））

該例中，после окончания школы中的после окончания與前置詞после均表示“在……之后”，前者中使用的окончание增強了“結束”義，該短語的實際意義與после школы是等同的。此處“復合前置詞+名詞”結構產生的原因與俄語自身的語言特點有關。俄語書面語體中經常使用復合前置詞的方式來表達語義，使其更加明確，以免產生偏誤，因而產生羨余。

（二）聚合羨余

所謂聚合羨余，一方面指語句中一部分語言成分具有相同或相近的意義，或其中一個語言成分能被另一個語言成分所代替且不影響語義的表達；另一方面指語言系統中一系列同義、近義詞列或表達同一言語語義的不同句法結構聚合體。聚合羨余包括語言的同義復指現象，即兩個詞的詞義相同或相近，或者是兩個詞的概念意義有交叉部分，一個詞的詞匯意義能夠被另一個詞的詞匯意義所涵蓋或代替，其本質是語形相對于語義有所剩余的情形，“或遵循傳統，或為增強信息的可靠性而顯性或隱性地重復（多次）傳遞同一個信息……如Шутки шутить изволите”[3]167。試看下例：

（18）В архитектуре Москвы—своеобразной и неповто.римой—соединились вместе прошлое， сегодняшний день и будущее.

上例中的劃線部分涉及聚合羨余。Своеобразный在奧熱果夫《俄語詳解詞典》中的釋義為：отличный от других， не похожий на обычное， оригинальный（獨特的，與眾不同的，特殊的，獨出心裁的）[14]704，неповторимый 的釋義為：единственный по своим качествам， исключительный（獨一無二的，獨特的，無比的）[14]410。二詞為同義詞，存在著語義交叉，在此句中重復表達對象物所具有的獨一無二的特征，因而互為羨余，可以相互取代，去掉其中任何一個都并不影響詞義的表達。

（19）Можно ездить по странам， по всему миру.

該例中по странам和по всему миру同時表達“在全世界范圍內”，形成了羨余現象，重復表達這一意義是為了加強語言色彩和語言感染力。

同義詞匯關系和同義句法結構是俄語語言系統中聚合羨余的重要存在方式。當同一詞類的不同詞匯語義單位在意義上完全重合或部分重合時，它們可以相互替代且不影響語義表達，如：языкознание — лингвистика — языковеде.ние，這便是同義詞匯關系。而同義句法結構則通常表現為俄語主被動態的轉換，如：строят дом/дом строится，或同一語義內容用不同的句法形式表示，如帶或不帶что的說明從句等。同義關系的存在是俄語產生聚合羨余的重要原因。除此之外，俄語中存在著同義詞與詞組的對立，其語義同樣具有相對或絕對羨余性，如：выходной день/выходной，ко.мпаративистика/сравнительно.историческое языкознание。

三、俄語語言羨余現象的成因

（一）語言系統因素

俄語語言中的羨余現象，與語言自身的語法體系有著密切的關系。在俄語語法中，“一致聯系（согласование）中主導詞要求從屬詞在共同的語法范疇上與它相適應。”[15]413主語和謂語之間要保持高度的一致關系，或多個修飾語與主導詞保持完全一致關系或者非完全一致關系，每個修飾語都重復表達主導詞的同一個或幾個共同的語法特征，從而產生大量的羨余現象。再者，俄語作為屈折語，它可以通過詞形變化來表達詞的某一個語義特征，這種關系往往表現在人稱和數的重復出現。此種羨余現象往往與俄語語法體系中的確定人稱句相對立，“即句中雖無主語但其相當于謂語的主要成分能明確地指出行為主體的單部句。”[15]477語法羨余現象在俄語中的大量存在，也是俄語語言羨余總體高達73%的主要原因之一。

（二）交際主體因素

人是語言的使用者，是語言交際的主體，任何語言現象的產生都不能脫離人而存在，都與交際雙方的情感態度、交際場景存在著密切聯系。

1突出強化語義

在言語表達中行為主體為了突出語義重點，往往采取語言手段來完成自己的交際目的。俄語中的詞匯羨余是為了增強語言的表達效果或強調行為主體對某事物的情感態度所經常使用的語言表達手段之一，此種羨余現象廣泛存在于文學語體中，作者為了強調某事物的特點，往往多次使用近義詞或同義詞對主導詞進行修飾，從而產生羨余現象。

2降低理解難度

在語言交際過程中，交際的主體為了降低理解的難度，也會重復或者附加詞義。И.Р. Гальперин認為：“信息羨余是為消除信息理解時的干擾，促使信息更加明確。”[7]143如果言語信息不具有羨余性特征，則要求聽話人注意力高度集中地同說話人進行對話，否則容易造成對話信息的丟失，從而導致交際失敗。如上文例[17]中的после окончания шко.лы中去掉окончание一詞，同樣可以表達交際意圖，但是加上此詞可使詞義更加準確，避免產生歧義，同時降低了信息接受者理解的難度。

3受制于個人言語生成模式

從心理語言學的角度來看，從思想到意義是一個層次向另一個層次轉化的過程，即從思想本身的產生到內部詞語的表達（內部言語活動）再到用外部詞語意義表達思想本身，最終形成詞語或連貫話語，而在外部言語形成階段會出現更正、代替、重復、停頓、猶豫等現象，其產生的原因在于內部言語具有壓縮性質和單成分的謂語和主格結構，即內部言語的述謂性（內部言語大綱，外部言語表達的核心內容）。外部言語是對內部言語的現實反映，或是對內部言語的補充擴展，而由于言語活動的及時性同內部言語向外部言語轉化的非及時性使得言語表達過程產生言語抑制，從而在言語流中出現各種插入結構、重復結構，即俄語語言的言語性羨余。除此之外，根據列昂捷夫言語生成理論，內部大綱的第二個階段，即語法—語義體現階段可細化為四個層次，其中第二和第三個層次：語法表現分階段（фенограмматический подэтап）和句法預測分階段（подэтап синтаксического прогнозирования）同俄語語言羨余的產生具有密切的聯系。在語法表現分階中最突出特點是線性原則，即已表達的某一代碼單位所具有的語義、語法特征分配給其他若干單位，并對尚未具有此語法特征的單位代碼進行線性分派，從而使其擁有共同的語法屬性，即俄語語法羨余中的一致羨余。而在句法預測分階段中是使其在從左到右的表述過程中具有相應的詞匯—語法特征，使各個成素相繼增添一些為完整的語言特征而需要的參數，從而達到對說話人的語義內容進行預測，即與俄語語言羨余性的預測性功能相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俄語語言羨余性的產生為言語行為的預測提供了可能。

（三）客觀現實因素

在現代俄語中，雖然語言的生成、理解和言語交際都遵循經濟性原則，但是并不能將“羨余性”看作是語言系統的缺陷或不完美的表現。俄語中存在大量羨余現象不僅與其自身的語法體系、交際主體的主觀意圖有關，還和語言交際過程中不可抗拒的客觀現實因素存在著密切聯系。雖然語言羨余使編碼者和解碼者都增加了語言負擔，即：使編碼者耗費更多的精力去組織信息，使解碼者耗費更多的腦力記憶信息，但從另一方面來說，語言羨余在增加信息量的同時提高了其抗干擾能力，保證了信息傳遞的質量。我們知道，在信息傳遞過程中，信息傳遞的質量可能由于信息接收者或傳遞者自身的語言缺陷以及外界噪音的干擾而有所下降甚至喪失，由此可能造成信息接收者在信息解碼時產生“偏誤”，從而造成整個交際過程的失敗，因此，羨余成分的存在在某種程度上是為了排除外界信息干擾，從而使得信息傳遞可靠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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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東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