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
1915年初夏,陳獨秀回到上海。因為打算辦雜志,陳獨秀帶家人住到了法租界嵩山路吉誼里21號。
因為不能預知《青年雜志》的發行情況,汪孟鄒以事情多為由,婉言拒絕發行該雜志。但作為朋友,汪孟鄒介紹群益書社陳子沛、陳子壽兄弟來發行陳獨秀主編的《青年雜志》。群益書社提出,陳獨秀每月得編輯費、稿費200元,月出一本雜志。陳獨秀滿口答應了,有200元收入,一家人不僅可以飽食無憂,而且可以把在安慶的延年、喬年接到上海來,減輕一點嗣母和高曉嵐的壓力。
幾年后,汪孟鄒為把《青年雜志》拱手相讓而懊悔不及。
9月15日,16開本的《青年雜志》月刊第一期問世,開始發行僅千冊。陳獨秀信心十足地對汪孟鄒和陳子沛兄弟說:“開始有千冊就不錯了。有十年八年工夫,《青年雜志》一定有很大影響。”
在創刊號上,陳獨秀發表了《敬告青年》(發刊詞)一文,提出科學與人權“若舟車之有兩輪焉”,舉起了科學和民主兩面大旗。為避免文字獄,陳獨秀提出辦雜志的宗旨:改造青年之思想,輔導青年之修養。“批時評政,非其旨也。”他將刊物的重點放在青年的教育上,不得不回避議論政治。

1915年9月陳獨秀創辦的《青年雜志》創刊號
《青年雜志》創辦后,陳獨秀常買些芝麻糖、花生糖等,放在書桌最底一層抽屜里。到了半上午或者半下午,肚子餓了,吃一點充饑。女兒子美三四歲了,想吃東西,就跑到父親身邊,在桌下抽屜里拿東西吃。父親寫文章時,不喜歡別人打攪,女兒是個例外。有了吃的東西,她也不干擾父親了。有時候,陳獨秀寫文章入神,聽不到旁邊女兒“喀嚓喀嚓”吃個不歇的聲音。每到吃飯的時候,子美總是說,“肚子痛,吃不下”。
環境好轉后,陳獨秀給安慶家中寫了一封信,叫延年、喬年到上海來,找點事做。延年17歲,喬年13歲,正是出來闖蕩人生的時候,而且兄弟倆可以互相照應。
延年和喬年正在安慶全皖中學讀書,接到父親的信,歡天喜地,上海是青年人向往去的地方,他們兄弟倆早就渴望闖一闖了。
延年、喬年來到上海,就在陳獨秀準備甩開膀子大干一場的時候偏偏遇到一場人禍。原來,《青年雜志》辦了幾期,讀者增多,銷量大增。買雜志的青年越來越多,陳獨秀的事業如火如荼,從而引起上海青年會的嫉妒。他們所辦的刊物《上海青年雜志》被《青年雜志》一壓,沒有了銷量。為了自己的雜志,他們寫信到群益書社,指責《青年雜志》和他們的雜志名字雷同,奉勸《青年雜志》及早更名。這差不多是中國第一個“署名權”官司。沒有辦法,陳獨秀只好在出版一卷六期后,于1916年夏天暫時停刊了。
延年、喬年剛到上海時,和父親、姨媽住在法租界嵩山路吉誼里21號。《青年雜志》停刊后,經濟再次陷入低谷,陳獨秀脾氣大,延年、喬年半工半讀,就搬出來獨居了。祖母謝氏想念兩個孫子,到上海看望,因兩個孫子不和陳獨秀住一起,不得不派人到處尋找延年、喬年。
高職教育目前普遍采用平時成績與期末測試加權求和的綜合評價方法,平時成績考核指標不盡相同,所占權重可達到0.5。平時成績作為教學過程約束與激勵的有效評價方法,直接由教師給出,然而往往成了總評成績合格與否的彈性分數。平時成績評價標準不一,執行情況千差萬別,導致其可信度下降。這種不公開、不透明的評價方法不能使學生了解自身學習狀況,以致不能及時調整、彌補學習中的問題,不能形成追趕式的學習氛圍。
汪孟鄒聽說后,責怪陳獨秀,不該把延年、喬年放到外邊,沒有和他們一起住。但陳獨秀覺得,這個社會本來就險惡,青年人應該吃點苦,吃點苦有好處。孩子從小不吃苦,將來怎么辦?
高君曼背后對汪孟鄒說:“我留他們弟兄倆住家里,老的不同意,小的不愿意。傳出去,都是我不好。”高君曼心里過不去,也怕外面說閑話。汪孟鄒走后,高君曼在陳獨秀面前說,還是讓孩子回來住吧,怪可憐的。但陳獨秀說,你這樣做是姑息養奸吶!
一天,陳獨秀好友、鄰居潘贊化來坐。碰巧陳獨秀不在家,高君曼說起陳獨秀不讓延年兄弟回家住的事,眼淚就掉下來了:“說起來,他們是我姐姐的孩子,我是他們姨母,又是繼母,我名義上感情上看待倆兄弟,猶如我所生,他們兄弟在外面,視我亦如其母。今不令其在家住食,知之者不言,而不知者誰能諒我?”說罷,高君曼流淚不止。
潘贊化和陳獨秀曾經一起去日本留學,一起在安慶發起藏書樓演講,不是外人。他安慰高君曼說:“仲甫的脾氣,認準的事,幾頭牛也拉不回來,我哪天試試說幾句。”
隔日,潘贊化到陳獨秀家坐,談起延年、喬年的事,陳獨秀知道是高君曼在潘贊化面前說了話,生氣地說:“婦人之仁,徒賊子弟,雖是善意,反生惡果,少年人生,聽他自創前途可也。”
1916年9月15日,陳獨秀恢復辦刊,將《青年雜志》名字改為《新青年》,出版商仍然是群益書社。《新青年》出版后,不僅銷量不比《青年雜志》差,而且遠遠超過了陳獨秀和出版商的預想。11月26日,陳獨秀和汪孟鄒同車離滬北上,打算籌集資金,合并亞東和群益書店,成立書局,為擴大《新青年》的規模創造條件。
一天,在杭州教書時認識的朋友沈尹默(原名沈君默)在北京琉璃廠附近遇到了陳獨秀。他大喜過望,立即建議陳獨秀離開上海,到北大工作,并請北京醫專校長湯爾和向北大新校長蔡元培推薦。陳獨秀和蔡元培在辛亥革命前就認識,兩人同是光復會暗殺團的成員。二次革命失敗后,蔡元培偕夫人赴法,一去三年,因此沒有看到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這次回國到上海,已聽人談到。他到北大,是想在北方宣傳革命。因此,他欣然接受了湯爾和、沈尹默的推薦,親自到旅社,邀請陳獨秀任北大文科學長。
這次北上,書局招股十余萬元,南方認股數萬元,加上亞東、群益舊有財產,共有三十余萬元資金,因此書局成立在望,也不負汪孟鄒此行。
知道陳獨秀去北大任職,高君曼十分高興。唯獨把延年、喬年丟在上海,高君曼有些不自在。近一年時間,延年兄弟倆在外自謀生活,邊打工邊學習,晚上住《新青年》社編輯部。他們常蓬頭垢面,餓了啃大燒餅,渴了喝自來水。但兄弟倆有骨氣,從來不伸手找父親要錢。
受高君曼影響,陳獨秀囑咐汪孟鄒,自己去北京后,每月從《新青年》發行費中拿出十幾元補貼延年、喬年。到北大后,文科學長月薪300元,加上《新青年》每期200元編輯費,陳獨秀的收入已很可觀,可以補貼一點給延年、喬年兄弟。汪孟鄒連忙答應了,說:“應該!應該!小弟兄倆怪可憐的。高君曼有憐憫之心,堪稱女中之杰。”
鄰居岳相如是安徽鳳臺人,1908年參加過安慶馬炮營起義。他聽說陳獨秀、高君曼要搬到北京去,過來賀喜。陳獨秀說:“教授沒有干過,能干就干下去,不能干,三個月后還回來。”陳獨秀總覺得自己的個性并不討別人喜歡,難以見容大學。
盡管黃侃、馬裕藻等人反對陳獨秀任北大文科學長,但沈尹默及部分安徽籍同鄉支持陳獨秀,加上陳獨秀寫過《字義類列》一類書,所以蔡元培頂住了頑固派教授說陳獨秀僅僅會寫筆記文一類的東西的壓力,說仲甫也有著作,堅持聘任了陳獨秀。
經過一番周折,陳獨秀春節后到北大上班,在北京箭桿胡同9號(今20號)租房住下,《新青年》編輯部同時搬到北京。高君曼及子美、鶴年在住房落實后,遲幾個月到北京。
父親離開上海后,延年、喬年兄弟住在《新青年》雜志發行所(四馬路亞東圖書館)店堂,晚上睡地板,白天在外工作,謀生自給。不久,兩人搬出去住了。
一天,延年和喬年來亞東圖書館取父親給的生活費。此時,延年、喬年兄弟已考入上海法租界的震旦大學,依舊形影不離。他們年齡、身材、性格不一樣,但穿著同樣的藍粗布長衫,顏色已洗得發白。這衣服,還是母親高曉嵐在他們到上海前做的,已經穿了許多日子了。
根據陳獨秀的意思,汪孟鄒每月從陳獨秀的稿費中拿10元錢(每人5元)給他們,補貼其生活。汪孟鄒給了錢,就在記賬簿子上寫上一筆。這時,汪原放便忙著倒茶,和延年兄弟說話。汪原放說:“仲叔現在好了,是京城大學的院長了。”不料陳喬年極不為然,說:“父親名為新文學院院長,實則去做舊官僚耳。”
這話叫汪原放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瘦削的喬年性格這么活潑開朗,說出的話,根本不像他這個年齡孩子所說的。分別時,汪原放囑咐他們常來玩。
這以后,每月到亞東來拿零用錢的,總是喬年來得多。喬年來時,并不拿了錢就走,似乎不好意思拿了好處就跑,總要幫助店員打包、送書、站柜臺、開票等,不管什么活他都干。日子久了,汪原放和店里的伙友們都喜歡喬年。
一次,喬年幫助伙友們打包,因使的勁太大,一下把自己的褲腰帶崩斷了。“啊,真可惜!”一位伙計惋惜道。喬年隨手撿起一根打包用的麻繩熟練地搓幾下,往腰上一束,代替斷了的褲帶。他一邊束褲子一邊笑著說:“這可比褲帶牢得多了!”一句話,逗得汪原放和大家哈哈大笑。汪孟鄒在一旁看了,也跟著笑了起來。
“中午在這吃吧?”喬年離開時,汪孟鄒說。他知道,延年和喬年在上海的生活十分艱苦,平常難得吃一頓像樣的飯菜。喬年不肯,說:“還是回學校吃方便。”
汪原放問:“在學校吃些什么?”
陳喬年說:“啃上幾塊面包,如果塞住了,就澆上一點自來水,還不行的話,再加上一點鹽。”喬年話說得很隨便,好像沒有什么奇怪,可汪原放聽了,心里很難過。他沒有想到,仲叔兩個兒子,心腸這么好,過的日子卻比自己店里的伙計還差。
看著喬年的背影,汪原放對叔叔說:“喬年他們真不容易。”
叔叔說:“延年、喬年從小吃苦,將來一定有出息!”但他和潘贊化談起來,口氣就變了,包含埋怨的意思:“孩子可憐得很,仲叔心太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