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成
(西安航空學院 思政部,陜西 西安 710077)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過程,就是中國共產黨人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中國的具體實際相結合,并以其指導中國革命、建設、改革的過程。在此過程,馬克思主義不斷融入中國,其自身也得到進一步完善和發展。早期的馬克思主義者曾指出,中國化就是要立足民族傳統,把世界上其他國家的好東西融為自己的一部分。“我們不能填鴨似地、小兒學舌似地把外邊的東西盡管往自己肚里硬填……世界上任何好東西,須經過我們的咀嚼消化,融合到我們的血肉機體中,然后對我們方為有用。”[1]馬克思主義來到中國,也必須立足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土壤,吸收傳統文化的養分,才能成為本民族的有機組成部分。恩格斯曾提出,傳統是一種歷史阻力,具有惰性,但任何傳統文化都有其精華,都可以根據其自身特點對其進行有選擇性的消化,這也符合了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從文化傳播的角度看,外來文化要想在本土傳播、扎根,必須和本土文化結合并獲得本土人們的接納、認可,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也必須遵循文化傳播的這一基本規律。
中華民族在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創造了光輝燦爛的中國傳統文化,在數千年的積累、沉淀、社會生活實踐中形成了民族特色鮮明的、博大精深的優良傳統文化。在其中,一直以來就十分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從先秦諸子到漢代經學再到宋明理學,都包含了將人與自然的界限控制在一定范圍內的價值取向,使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一直充滿著濃厚的詩情畫意,富有著磅礴氤氳的生態美學氣息,影響著中華民族的文化心理和性格。在生態環境破壞嚴重的今天,生態建設日益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中國共產黨人真正踐行了以人民利益為重、執政為民的宗旨,將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和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在繼承的基礎上進行了富有時代感的理論創新,形成了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生態觀。
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生態觀涵蓋面極其廣泛,既包括可操作性的制度層面,又包括規律性的理論層面。其中,生態發展觀是構成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重要理論層面內容,是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出現的生態危機,使共產黨人越來越重視發展過程中的環境污染問題,結合我國實際情況,本著對黨和人民負責的態度,中國共產黨人提出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生態發展觀。生態發展觀涵蓋面廣,用一句話概括就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就是生產發展、生活富裕、生態良好”[2](P706)。這其中,人與自然和諧相處體現了生態發展觀的總要求,是出發點和落腳點,而生產發展、生活富裕、生態良好則是生態發展觀的具體體現,以其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即發展肯定是人的發展,是為了全體人民生活得更好的發展。具體來看,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生態發展觀可以從以下幾方面理解。
首先,生態發展觀必須是尊重自然、順應自然規律基礎上的發展觀。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人類必須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人類只有遵循自然規律才能有效防止在開發利用自然上走彎路,人類對大自然的傷害最終會傷及人類自身,這是無法抗拒的規律。”[3]“綠色發展理念是基于我國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所導致的‘資源環境代價過大’的背景提出的。”[4]中國共產黨作為先進生產力發展要求、先進文化前進方向和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代表,擔負著發展經濟、改善民生、保護環境等重任。中國共產黨是先進性的政黨,其先進性決定了經濟、社會發展必須是在尊重自然規律基礎上的發展。違背自然規律,盲目苦干,也許會取得較好的眼前利益,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從長遠來看,卻是一種犧牲環境、甚至損害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做法。
其次,生態發展觀必須是全面、協調、統籌的可持續發展觀。在資本主義社會,貪婪擴張是資本的本性。與資本主義不同,共產黨人不汲汲于小利,而是目光長遠,代表了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著眼于全人類的自由和解放。因此,中國共產黨人多次反復強調,發展應該是協調、可持續、長遠的發展:“可持續發展,就是要促進人與自然的和諧,實現經濟發展和人口、資源、環境相協調,堅持走生產發展、生活富裕、生態良好的文明發展道路,保證社會永續發展”[2](P850)。中國共產黨人深諳普遍聯系的哲學思想,充分認識到人與自然間的整體性和社會各方面的整體性、關聯性,高屋建瓴地指出可持續發展方式在于社會各要素之間的統籌與協調,認識到各要素之間的內在關系,從總體上推進經濟社會的全面發展。
第三,生態發展觀必須是一種循環發展觀。從黨的十七大到十九大,循環經濟的發展方式被確定為建設生態文明的重要方式之一。建設生態文明,將經濟發展過程中的產業結構、增長方式、消費模式與節約能源、保護生態環境有機結合起來,形成新的、可循環的經濟發展模式,并且使循環經濟的規模逐步擴大,使可再生資源的比重進一步上升。發展循環經濟過程中,也要注重生產、流通、消費等各個經濟環節的資源利用率和再利用率,使循環經濟真正成為保護環境、促進經濟發展的助推器。
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生態發展觀的上述內容,既是對中國經濟、社會、環境發展的實際所做的理論性概括,也是指導中國經濟、社會、環境發展的綱領性方針。這些論斷既具有一般性,又具有可操作性,構成了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主要內容,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
受所處時代的特征和自身因素的影響,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在生態發展觀問題上都有過理論家般的闡釋。可以說,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生態發展觀是對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繼承與創新。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認為,資本家為了實現資本擴張,快速積累自己的財富,會不顧一切地進行瘋狂掠奪,資本的貪婪性使得資本家只顧眼前利益,缺乏長遠目標。恩格斯對西班牙的種植場主的行為進行了批判:“古巴山坡上的森林被西班牙種植場主焚燒,他們將木灰作為能獲取最高利潤的咖啡樹的材料,他們認為這種肥料能足足使用一個時代,他們卻對雨水沖掉毫無掩護的沃土而只留下赤裸裸的巖石毫不關心。”[5]西班牙種植場主這種大肆焚燒森林導致土地沙化、石漠化的行徑,就是資本主義社會資本家鼠目寸光、只顧眼前利益、沒有長遠規劃、不尊重自然規律、不注重可持續發展的最典型例子。
不僅資本主義、資本家如此,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還對美索不達米亞、小亞細亞、希臘、意大利等地的居民進行了抨擊。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用實例指出這些地方的居民因為只顧眼前利益、缺少長遠目光、缺乏可持續發展意識,進而無節制地開發資源、破壞環境,最終導致生態環境的惡化,也由此遭到了自然界瘋狂的報復。恩格斯指出:“為了獲得更多耕地,美索不達米亞、小亞細亞、希臘、意大利等地居民大肆毀滅森林,致使這些地方失去了水分的貯存和積聚中心,最終成為不毛之地;而意大利人則將阿爾卑斯山脈南北兩側的樅樹全部砍光,不但毀掉了其高山畜牧業的根基,也使山泉枯竭、雨季洪水泛濫。”[6]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用這些活生生的實例,從反面說明了不尊重自然、不按自然規律辦事,只會導致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因小失大后果,最終使自己受到懲罰,因而發展必須順應自然、尊重規律,進行可持續協調發展。
對于循環發展問題,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也以其前瞻性的眼光有所論及。馬克思曾指出,要把生產廢料變為再生產和消費的要素之一。他認為,生產廢料可以轉化為同一部門或者其他部門的新生產要素,通過這個過程,生產廢料就可以再回到生產進而消費的循環之中。但在馬克思看來,上述對生產廢料的再利用、再轉化過程還并不是最優方案,他認為,通過科技進步不斷提高原料的利用率,進行更加精細化的發展,才是最佳的發展方案。馬克思說:“生產廢料的再利用可以造成節約,廢料的減少也可以帶來節約,應注意將兩者明確區分開來,后者是把生產廢料減少到最低限度以及把所有進入生產中原料的利用提高到最高限度。”[7]馬克思的這一論斷,實際上就是闡明了要通過技術進步來提高資源利用率,這也成為了我們黨今天提出走資源節約型發展之路的重要理論來源。
中國共產黨人繼承了馬克思主義的生態發展觀,并結合中國的實際對其進行了創新發展。中國共產黨人始終強調發展要尊重自然規律,強調改變粗放型的發展方式,強調走資源節約型的發展道路。可以說,注重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是中國共產黨人帶領中國人民進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優良傳統。
建國初期,毛澤東就明確提出,要尊重知識、尊重科學、尊重自然規律。在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出現問題時,中國共產黨人能比較客觀地指出工作失誤是由于沒能遵循自然規律所引起的,比如對“大躍進”運動就進行了這樣的總結。“實際工作中從主觀愿望出發,過分夸大人的主觀意志的作用,提出超越歷史發展階段的目標,造成實際工作中違反自然規律、違反經濟規律的情況”[8],經歷了挫折與教訓,中國共產黨愈發注意尊重科學、尊重自然規律。
經濟社會的發展需要人,中國共產黨人很早就認識到人口因素在經濟社會發展中的積極作用,同時也認識到人口盲目擴張必然會造成經濟社會發展的巨大壓力。建國初期,中國共產黨人就從中國人口多、底子薄、生產力不發達、經濟社會發展不平衡的基本國情出發,認為新中國的各項工作一定要做到統籌兼顧。毛澤東在1957年提出了“統籌兼顧、適當安排”的方針,他強調:“我們想問題、辦事情都要從我國有六億人口這一點出發……我國人口多是好事,當然也有困難”[9]。因此,在人口問題上,中國共產黨人很早就提出對人類自身生產實行計劃管理。由此可見,尊重自然規律,對人口進行計劃管理,實際表明中國共產黨人在帶領全國各族人民進行社會主義建設時,已經開始走可持續發展的道路。
中國共產黨人在建設、發展過程中強調厲行節約。勤儉建國一直是中國共產黨人所遵循的基本原則之一。建國之初,毛澤東就提倡節約增產運動,提倡艱苦樸素,反對鋪張浪費,毛澤東曾經以紅軍長征過程中吃樹皮的經歷,強調在建設過程中一定要厲行節約,才能不脫離人民群眾。1957年,毛澤東兩次提到節約問題,在《做革命的促進派》一文中,提出全國的城市和鄉村都要勤儉持家;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講話中專門辟出一節論述節約的問題。他從矛盾論角度出發,提出厲行節約是解決我國大規模建設與貧困狀態之間矛盾的重要方法之一,并且要求要在全國范圍內長久地推行厲行節約。毛澤東上述思想與新中國一窮二白的現實起點有直接關系,但也與我國人多地少、資源匱乏的國情密切相關,人口眾多、資源有限的實際情況,必然要求在建設發展過程中厲行節約。同時,這也是對馬克思主義最大限度利用資源走可持續發展道路思想的運用和發展。
此外,在統籌協調發展方面,繼毛澤東在1957年提出“統籌兼顧、適當安排”的方針后,中國共產黨人對其不斷發展,在20世紀60、70年代進一步提出了經濟發展、城鄉規劃、環境保護要同步規劃、同步實施、同步發展的“三同步”方針。總而言之,中國共產黨人自黨的十七大以來尤其是十九大所提出的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發展要尊重自然規律,所堅持的可持續協調發展觀、統籌發展觀,從實質上看,都是對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生態發展觀的辯證吸收和繼承,并以其為基礎結合中國實際進行了不斷推進和嶄新發展。理論是不斷向前發展的,但發展的理論必須源于對中國現實狀況的客觀調查和全面清醒認識,只有堅持馬克思主義立場,堅持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才能發展馬克思主義。如果只把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觀點當作不可更改的教條而不顧客觀情況的變化,那便會使馬克思主義的生命力不斷褪色,失去其理論魅力。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在發展馬克思主義過程中,根據其基本立場、觀點、方法,結合中國經濟發展、社會治理、生態文明建設過程中所出現的實際問題,逐步形成了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生態發展觀,以此作為理論指導來解釋實踐過程中遇到的種種問題,充分體現了對馬克思主義生態發展觀的繼承與創新。
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生態發展觀既是對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相關思想的繼承,同時也從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資源中汲取養分,可以說中國優秀傳統文化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生態發展觀的知識土壤。在新舊交替的時代語境中,歷屆黨的主要領導人都在受傳統文化熏陶、繼承傳統文化精髓、具有一定國學功底的基礎上,再去接受馬克思主義等新思想的。毛澤東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偏愛與研究之深,非普通人能及,在他之后的歷屆領導人也都具有一定國學修養。比如溫家寶同志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經常借用古典古訓詩詞來表達自己的觀點;習近平同志談治國理政時就引用了老子的思想“治大國若烹小鮮”;李克強同志早年在國學大師李誠的指引下研習傳統文化,奠定了傳統文化的根基。文化的傳承性使每個民族都形成了其固有的文化氛圍和模式,中國共產黨人生于斯長于斯,無形之中也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在此背景下考察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生態發展觀,就會發現其實際上吸收了很多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精華,并在此基礎上進行了創新。
在尊重自然規律方面,中國傳統文化有其獨特的表述。中國古代習慣于用“常”“則”“道”來指自然規律,老子把“知常”放到了十分重要的位置,認為如果不了解規律而肆意妄為,只會造成不利局面,而只有把握了萬物的規律才會沒有危險。荀子言:“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數矣”及“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都是在強調要按自然規律辦事,如不按規律發展和治理國家則會帶來災難。管子在《管子·形勢解》中講到:“故天不失常,則寒暑得其時……地不易其則,故萬物生焉”,認為天地都有自身規律,順應規律,萬物才會繁榮,而且他還從社會治理角度一再強調尊重自然規律的重要性。莊子在《莊子·在宥》中說:“亂天之經,逆物之情,玄天弗成”,他也認為如果遵循了自然規律,則萬物生長,如果違背自然規律,則天地失序,萬物失和,不得其榮。
先哲們不僅談到了遵從自然規律發展的重要性和積極后果,也進一步提到了遵從自然規律的方法。遵循自然規律有很多方面,傳統文化最為重視的是人所有的活動必須遵從季節時令,《禮記》《孟子》《荀子》等典籍中都強調了遵照自然規律,按時序變換進行生產活動有利于物種的繁衍生息。《禮記·王則》言:“獺祭魚,然后虞人入澤梁;豺祭獸,然后田獵;鳩化為鷹,然后設罻羅”;《荀子·王制》言:“斬伐養長,不失其時,故山林不童”;《孟子·梁惠王上》言:“斧斤以時入山林”,先哲們都是從事物相互聯系的生態整體觀出發,認為打獵捕魚、入山林、燒田等活動,要先觀察其他動植物的活動和變化,然后再按時而動。不僅如此,先哲們也直接指出不同季節有不同的工作和禁忌,比如立春禁止伐木捕鳥、仲春禁止燒山,秋冬季則可以伐薪燒炭。概言之,先哲們從古代生產生活的實際出發,認為每個季節都有自身的特點、規律,人們的活動也必須按照時序來開展,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如果違背時令、違背自然規律進行活動,必然會引發自然災害,導致自然、社會各個環節的失序。比如《禮記·月令》中提到,“季春行冬令,則寒氣時發,草木皆肅,國有大恐;行夏令,則民多疾疫,時雨不降,山陵不收;行秋令,則天多沈陰,淫雨早降,兵革并起”,就清楚說明了違背時令所帶來的災難。
因此,歷代統治者都明確規定了人的生產活動必須按照季節時令開展進行,這樣人的活動就不會受到限制。比如《禮記·王制》中提到的“林、麓、川、澤以時入而不禁”。統治者們還因此而制定了各種禁令甚至比較嚴苛的法律,這些嚴格的規定在《荀子》《呂氏春秋》《管子》《秦律》等著作中都可以見到。如《荀子·君道》規定:“先時者殺無赦,不逮時者殺無赦”,而《呂氏春秋》也詳細地規定了對自然資源保護的具體措施,即所謂“四時之禁”:“山不敢伐材下木,澤不敢灰,繯網苴罘不敢出乎門,罛罟不敢入乎淵,澤非舟虞不敢緣,為害其時也”。這是說,在規定的季節里,禁止隨便進山砍伐樹木,禁止割水草焚燒制造肥料,禁止隨意狩獵,禁止隨意捕撈等。可以說,“四時之禁”從天人合一的生態整體觀出發,指出了人與自然間的內在聯系,明確了違反“四時之禁”的不利后果,其用意就在于統治者要求人們要按照自然本身的規律從事活動,使弱小的資源得到保護,并據此保護自然資源的可持續發展。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有很多關于可持續發展的精彩論述,這些論述在今天依然有著積極意義。從實質看,上文所述古人強調順時而動,其目的也是為了讓萬物得到繁衍,已經包含了可持續發展的意蘊。《逸周書·大聚解》記載:“禹之禁,春三月,山林不登斧,以成草木之長。”指的是春三月不上山伐樹,夏三月不下河捕撈,加強山林管理,保護生物,實際上都是為了物種能延續繁衍的種子,讓物類能永續發展。
正是為了能夠可持續發展,古人強調不能將自然資源一舉全部用完,在進行農耕、狩獵等生產活動時,應該有層次性合理地對自然資源加以利用。《論語·述而》記載孔子的漁獵活動“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說孔子釣魚而不用漁網捕魚,射鳥而不獵擊歸巢之鳥,《淮南子·人間訓》“焚林而獵,愈多得獸,后必無獸”,焚林打獵只顧眼前之多必然導致日后無獵物可打。上述觀點在當時是異于常人之舉,但卻具有前瞻性,用意和出發點也都是一樣的,就是給物類留下再生產和持續發展的機會與空間。如果涸澤而漁,必然會導致災難性后果,這一點,古人也早已認識到了。
物類的代代傳承和持續發展需要留下延續的星火,而控制消費則可以讓物類能得到更好的發展。因此,古人認為人必須克制自己的欲望,力行節制、節儉。先秦諸子百家都十分看重節儉的生活習慣。老子自稱有三寶,節儉就是其中之一,他認為聲色犬馬之事只能激發人無盡的欲望,容易使人迷失自己,因此他主張見素抱樸、克制欲望、復歸真性。莊子也強調素樸有助于人與自然之間建立親密無間的關系。道家色彩濃厚的《呂氏春秋》也對當時社會上的奢侈浪費之風進行了批評,指出奢靡之風必然會造成自然資源的匱乏,也會造成對百姓的壓榨,引起社會怨憤,進而導致國家衰落、王道崩壞。儒家也十分強調過節儉生活,孔子就多次談到節儉問題,在管理國家時他說“節用而愛人”,就是強調節約用度。在談到“禮”之根本時,孔子強調:“禮,與其奢也,寧儉”,即將儉樸看做是“禮”之根本。荀子言:“強本而節用,則天不能貧”(《荀子·天論篇》),即是強調一方面要加強農業生產,另一方面要厲行節約,才不至于使百姓過貧困的生活。習近平主席在《之江新語》中也曾引用了這句話強調節儉的重要性。法家代表人物之一管子對此也有過系統的論述,他指出當時的貴族為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無節制地向大自然索取,《管子·揆度》記載了當時的貴族士大夫為了得到虎皮、豹飾而窮盡各種手段,結果導致了山民都去捕獵猛獸。管子認為人的欲望無窮無盡,而土地的生產有時節,民眾創造財富的能力也有疲倦之時,因此鋪張浪費必然會導致國家衰弱,他以樓臺修建為例說明了這個問題,“臺榭相望者,亡國之廡也”(《管子·七臣七主》),因此,必須節衣縮食,國家才會充足富裕。對于這個問題,《國語》的撰寫者也像管子一樣,反對大建樓臺宮殿、鋪張浪費,《國語·楚語上》記載了伍舉嚴厲批評靈王大興土木修建豪華宮殿,指出樓臺要注重實際用處,鋪張浪費只會造成對大自然資源的破壞。此外,晏子也強調節儉的益處,他對不同時代的施政方式作對比,對節衣縮食、不大興土木的生活方式倍加推崇,認為節飲食、不大肆砍伐、不隨意獵捕,才不會對川澤構成壓力。
關于統籌發展,中國古代優秀傳統文化也有很多樸素的認識和論述。中國古人很早就認識到了“一陰一陽之謂道”,道家經典著作《太平經》記載:“夫天地各出半力,并心同欲和合,乃能發生萬物……天地之道,乃一陰一陽,各出半力,合為一”[10],即是認為社會的發展是天地、陰陽等各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如果天地、陰陽、四時、五行等各個方面不能協調發展,則萬物無法生長和延續。此外,先秦時期重要史籍《逸周書》對此也有記載:“丘墳不可樹谷者,樹以材木。春發枯槁,夏發葉榮,秋發實蔬,冬發薪蒸。以匡窮困。”(《逸周書·大聚》)這是認為不適合栽種糧食的地方可以栽種樹木,春天利用枯樹干、夏天利用樹葉、秋天利用果實、冬天利用柴薪,都可以救助貧困人家。這實質上就是講對各種資源要進行綜合和統籌利用,不要讓土地、林木等各類資源閑置。應該說,這些觀點所涉及的內容、所蘊含的思想在內容和深度上都遠不及當代統籌發展思想寬廣,但傳統文化中所涉及的各類資源綜合統籌利用之觀點,在當時無疑是最為積極、最為先進的思想,反映出古人已經具有了樸素的綜合利用、統籌發展思想和可持續發展意識。
綜上所述,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尊重自然,順應自然規律發展的思想、可持續發展思想以及統籌發展等思想,經過一代又一代思想家的傳承與發揚,已深入人心,千百年來一直深深地影響著歷代廣大民眾,成為了中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中國共產黨在領導全國各族人民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實踐過程中,堅持與時俱進,注重理論創新,在黨的十八大上,首次把生態文明建設列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五位一體”總布局之一,作為經濟轉型的重要方向、政治體制改革的突破口之一、先進文化的應有之義和社會民生的重要內容,生態文明建設在“五位一體”中具有基礎性地位,貫穿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全過程,和政治建設、經濟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緊密相連,形成有機整體。在黨的十九大上,又著重論述了加快生態文明體制改革,建設美麗中國,并將21世紀中葉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作為“兩步走”第二步的重要目標。生態發展觀是生態文明思想的有機組成部分,中國共產黨人強調勤儉建國、禁止大興土木、提倡光盤行動,堅持節約優先、保護優先、自然恢復為主,主張綠色發展、循環發展、低碳發展,調整優化產業結構、發展綠色產業,推進節能減排、發展循環經濟,全面治理環境污染、積極應對氣候變化,嚴守資源生態環境紅線,強化統籌協調,提高公民生態文明意識,培育綠色生活方式等等一系列生態文明建設的政策措施,已經包含了豐富的生態發展思想,就是希望人類尊重自然、順應自然規律,通過自身的節制、節約以實現人類社會的循環發展、可持續發展。上述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生態發展思想,盡管十分樸素,也遠不及當代生態發展觀全面深刻,但優秀傳統文化中的這些思想智慧,對于中國共產黨人治國理政有著重要的參考借鑒意義,同時構成了中國共產黨人提出符合民族文化心理思想主張的重要知識土壤,也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生態發展觀的重要理論來源、文化背景和知識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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