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鳳, 王永超
(1.曲阜師范大學 翻譯學院,山東 日照 276826;2.日照市中醫院,山東 日照 276800)
陰陽思想起源于中國商周時期,奠定了中國早期哲學的最初形態,形成了獨特的中國陰陽文化,還對周邊國家的思想文化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日本“陰陽道”就是中國陰陽五行思想在日本發展的歷史產物。目前,以“中日陰陽”作為關鍵詞,從日本最大論文數據庫CINII檢索可知,日本已有研究論文9 460篇和學術著作1 615部;從中國知網CNKI精確檢索,可知中國已有研究日本陰陽道與中國文化的論文僅13篇,沒有專著。可見中日兩國研究現狀形成明顯對比,這主要與陰陽文化在中日兩國的發展趨勢和特點有關。隨著中國文化域外影響研究和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新趨勢,2015年出現了教育部社科立項課題“東亞視閾下的日本陰陽道研究”,在部級課題和國家級課題中首次出現涉及中日陰陽文化的研究。遺憾的是目前國內有關中日陰陽文化比較研究的成果仍然寥寥無幾,只有《中國道教對日本神道教的影響初探》[1]、《論中國道教對日本陰陽道的影響》[2]、《中國陰陽五行學說與日本陰陽寮之淺談》[3]、《泰山府君與日本古代的都狀》[4]、《日本京都大將軍八神社與中國文化的淵源》[5]、《試論中日陰陽文化的異同》[6]等極少數論文。這些成果從某一個側面探討了中日陰陽文化的關聯性,也涉及了中日陰陽文化的起源淵源及某點影響,但均沒有從內涵和外延兩方面做綜合比較。本文在了解以上成果的基礎上,研讀了日本陰陽道權威著作《日本陰陽道史總說》[7]、《陰陽師們的日本史》[8]和《中國陰陽家》[9]、《易學陰陽觀》[10]、《陰陽家語錄》[11]及其他相關成果,從比較中日陰陽思想起源及概念入手,從內發性和外促性、漸進性和突變性、思辨性和具象性等本質內涵,以及發展歷程、流播途徑、應用范圍等外延視角來綜觀中日陰陽文化的異同,以就教于方家。
起源于殷商時代的中國陰陽五行觀念充分體現了我國古代勞動人民的學識與智慧,奠定了我國早期哲學的最初形態,是一定社會歷史時期的人與環境相互作用、相互聯結、相互制約的必然產物,更是中國人發現自然、融入自然、利用自然的必然結果,反映了我國勞動人民外觀天地之永恒、內視自我之短暫的強烈愿望。像中國茶道、書法影響日本文化一樣,陰陽思想從古至今也影響了日本文化,最大影響便是催生了日本陰陽文化的集合體——陰陽道。
在中國,陰陽與五行是兩個形影不離的概念,陰陽觀念的產生早于五行說,與五行說合流后,統一被稱為陰陽五行思想或陰陽思想。但中國學術界對陰陽五行思想的起源歷來說法不一:陸玉林、唐有伯說“陰陽觀念是什么時候產生的,現在已很難確考,但現在可以確定在甲骨文中有陽字出現”[9]8,南偉說西周春秋時期流行的天道觀念構成了陰陽五行興起的社會背景[12],何琦說“中國古代陰陽觀產生于西周”[13],畢曉樂說陰陽觀念來源于氏族時期山東齊地原始宗教信仰之一的“八神崇拜”中的天地崇拜和自然神崇拜[14],侯宏堂說“大量的出土文物和古籍證明,陰陽觀念在殷周時期確已形成,甲骨文中就出現了大量寫法不同的‘陰’字和‘陽’字”[15]86。上述成果都是基于史料進行的研究,文字的出現肯定表達了當時的文化發展,侯宏堂還列出了甲骨文方面的資料,筆者贊同陰陽觀念形成于殷周時期這一觀點。據考證,陰陽兩字最早出現在甲骨文中,陰陽概念最早出現在《易經》(成立于西周)中,作為普遍哲學范疇最早出現在《道德經》(成立于春秋時期)“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的說法中,作為概括性術語的“陰陽”一詞最早出現在《尚書·周官》(成立于戰國時期)“論道經邦,燮理陰陽”的說法中,作為廣泛概念出現在《莊子》《管子》和《周易》中的“一陰一陽謂之道”“陰陽不測之謂神”等諸多說法[15]89中。由此可見,中國的陰陽思想作為中國早期哲學概念已經初具形態意義和內涵意義,既有高度抽象的哲學意義,又指代有特性的個別事物和現象。從最初的陰陽觀念到五行學說出現,再到陰陽五行合流形成特有的中國陰陽文化,在漢代以后主要依托易學才獲得發展。
日本學術界公認陰陽思想來自中國,但對日本“陰陽道”的起源說卻有兩種觀點:村山修一等學者認為日本陰陽道等同于中國的陰陽五行說,產生于中國[7]4;齋藤英喜等學者認為日本陰陽道不同于中國的陰陽五行思想,是在日本本土形成的獨特的宗教信仰體系[8]4。實際上,日本現存的《古事記》《日本書紀》等史料證明,日本的陰陽思想來自中國的陰陽五行學說,經歷了與中國不同的發展歷程,在日本本土形成了陰陽道。換言之,產生于日本本土陰陽道的理論基礎來源于中國陰陽思想,與中國陰陽文化既有相似之處,又不能完全等同于中國陰陽文化。
那么,中國陰陽思想是何時傳入日本的呢?目前中日學界對此看法稍有分歧:王靜認為513年五經博士流播日本就意味著陰陽五行思想傳入日本[16]80;張婷認為有關日本陰陽道的最早記載是603年觀勒從中國帶回日本的大量與陰陽道有關的書籍[17];孫亦平認為554年百濟派遣五經博士和歷法博士赴日標志著陰陽思想傳入日本,在這之前一些道教因素已傳入日本[2]18;齋藤英喜認為553年欽眀天皇派遣使臣來百濟求易博士標志著陰陽思想傳入日本[8]15;葉渭渠說513年五經博士段楊爾、三年后五經博士漢高茂先后赴日,帶去《易經》《詩經》《書經》《禮記》《春秋》等五種儒籍[18]117;村山修一認為513年百濟五經博士帶到日本的五經就包括《易經》,標志著中國陰陽思想傳入日本[7]26。事實上,《古事記》明確記載513年五經博士進入日本,《日本書紀》明確記載《易經》傳入日本是在553年,欽眀天皇(509—571)遣內臣于百濟,求“醫博士、易博士、歷博士”與最新占卜書、歷書等,因為“五經博士”是漢武帝設立的主要掌管《易》《書》《詩》《禮》《春秋》五家圖書和家傳教授弟子經學知識的官職,《易》又是中國陰陽思想的集大成著作,所以筆者認為著名學者葉渭渠和村山修一等人的觀點有理有據。
但古代日本人吸收中國易學思想有所側重,輕義理而重象數,輕玄虛而重實用……與陰陽五行哲學原理相比,更重視吸收基于此原理的具有實際應用價值的科學技術,如天文、歷法、中醫、占卜等[16]80。精通天文遁甲術的天武天皇(631—686)為鞏固統治,調整國家神祗信仰組織,統管全國寺院、僧侶,定佛教為國教,于675年設立主管全國陰陽、歷法、天文和時刻占卜及陰陽思想教育的國家機構——陰陽寮,建立占星臺,于是在684年出現了專門從事國家祭祀、日常占卜和預言的陰陽師。最早在平安學者藤原道長(966—1027)的代表作《御堂關白記》中出現了“陰陽道”一詞,其中記錄了日本陰陽道的主要內容是天文、歷法、祭祀、占卜。所以,齋藤英喜認為在陰陽說、五行說、天文說等理論基礎上又混合了道教咒術與密教占卜術,并滲入一些日本本土神祗信仰文化,于平安中期形成了獨特的信仰、學識、技能體系——陰陽道[8]11。由此可見,日本陰陽道的“道”不同于中國道教的“道”,道教的“道”屬于高度抽象的哲學范疇,包含天道、人道、地道等豐富的宇宙觀,沒有形狀,沒有邊界,沒有色彩,沒有聲音,沒有意志,沒有指向,沒有目的,自我運動,不可言說,不可界定……但這種抽象概念在日本就無從運用。只有將“道”附著在具體事物之后,與具體事物聯系在一起,方能獲得日本人需要并樂于使用的新概念、新名詞[19]。因此,陰陽道的“道”同“神道”的“道”一樣,不具有高度抽象的哲學意義。很長時期內,作為日本神道的一部分,陰陽道成為日本法術的代名詞,在不同歷史時期指代不同的事物或事物所代表的精神象征物,包含具體科學技術、國家祭祀、民間巫術等不同方面,“經歷了從古代科學技術到平安宗教,最后淪為封建迷信的發展歷程”[16]80。可見,日本陰陽道的發展離不開源自中國的基本陰陽觀念,其主要表現是在歷法、祭祀、天文、巫術等具體技法操作方面。
中國陰陽文化從總體上說是內發的、自然主義的,追求“天人合一”“陰陽互補”,最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式的整合統一性,形成路徑是內在、漸進、高端的,主要內涵特征以內省性、整合性、理論性、思辨性為主,形式和內容逐漸同步形成、有機結合與促進,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最原初的內容。日本陰陽文化是外發性、形式主義的,形成路徑是外促、突變的,以改良性、分散性、具象性、實用性、技術性為主要內涵特征,形式的系統化促進了內容的系統化,形式的系統化是內容形成的重要契機,是中國陰陽文化適應日本制度規范后變異性發展的結果,是中國陰陽思想在日本飛躍式升華后的系統化形式。
據《道德經》《莊子》《周易》《管子》《素問》《周禮》等中國古典文獻中記載的陰陽五行概念來看,“陰陽”之“陰”,造字本義為天空多云,沒有陽光;“陰陽”之“陽”,造字本義是山地受光的南坡,而高與明是其顯著特征。“陰陽”造字本義呈現出我國古代勞動人民對生存環境的強烈關注,表現出我國勞動人民對自然事物的陰暗與光明,低矮與高大,黑與白等的矛盾性和對立性以及統一性等最基本、最初步、最感性、最生動的理解與認識,蘊含著豐富的哲學思想和極大的辯證思維。“五行”之“五”,造字本義是金木水火土等五種宇宙的構成要素,代表了天地間萬物構成元素的極限數;“五行”之“行”,造字本義是縱橫暢通的十字路口,表現出我國原初理論形態包含世間萬物的整合統一性。盡管研究表明“陰陽”概念先于“五行”意識,但并不是起源于具體的某人、某時、某地,而是商周至漢代的勞動人民從自我認識到對身邊事物的認識直至對自然、社會、宇宙的由淺到深,由現象到本質,由感性到理性,由量變到質變的認識與理解,后經文人的材料收集與撰寫成文,并經統治者的認可與人民群眾的實踐應用,逐步形成了我國獨特的博大精深的核心哲學,影響了中國社會數千年[3]145-146。故董草原認為中國陰陽五行在一定程度上是對達爾文進化論的挑戰[20]。知名學者何中華教授認為陰陽互補的太極圖式構成中國傳統文化實現其真善美追求的最基本模式[21]。
從理論內涵及應用維度來看,漢代以前的陰陽理論體系化、整合性、統一性突出,意義廣泛,幾乎無所不至。比如成書于戰國秦漢時期的中國古代醫學名著《黃帝內經》以陰陽為天地萬物及人的精神活動的總根源,注意從發展變化、對立統一的觀點考察陰陽的關系,說明人體生理,解釋病因,對癥治療。書中說:“四時陰陽,萬物之根本……陰陽四時,萬物之始終,死生之根本,逆之則災害生,從之則苛疾不起……從陰陽則生,逆之則死;從之則治,逆之則亂。”“清陽出上竅,濁陰出下竅;清陽發腠理,濁陰走五藏;清陽實四肢,濁陰歸六腑。”[22]67漢代班固在《白虎通》中用五行的性質解釋五味之辛酸甜苦甘、五臭之腥膻朽焦香、五方之西東南北中、五藏之肺肝腎心脾、五性之仁義禮智信、五官之鼻目耳口舌,并建立了它們之間的對應關系[23]。《周易》中陰陽互補的太極模式構成中國傳統文化的最高審美范式。例如高低、松緊之間所形成的張力結構成為書法結構的基本關系,中國的傳統繪畫和書法都講究用墨的深淺、濃淡、干濕、澀潤,用筆的曲直、輕重、藏露、剛柔,線條的疏密、長短、粗細、繁簡,等等。漢代蔡邕說:“夫書肇于自然。自然既定,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中國的古典詩歌也講究虛實相生、有無相成等的對比關系。中國詩歌中常用對比的手法來塑造特定的意境,而這種對比手法隱含著陰陽互補關系的結構。例如“直—圓”對比:“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再如中國古典音樂《樂記》把音樂的發生同天地陰陽的和合相聯系:“樂者敦和。”因為“地氣上齊,天氣下降,陰陽相摩,天地相蕩,鼓之以雷霆,奮之以風雨,動之四時,暖之以日用,而百化興焉,如此,則樂者,天地之和也”。《呂氏春秋》則曰:“凡樂,天地之和,陰陽之調也。”中國古典文藝作品中的大團圓結局,同樣折射著陰陽相互整合的太極圖式,從而透露出其中的陰陽消息[21]。
漢代以后的陰陽文化主要以易學為依托,理論的抽象性和分散性、糅合性越來越突出,整合性、具化性、統一性趨弱,吸收了儒學、老莊哲學等不同思想,產生了災異論、命理論、兼體論、變異論、實體說、方術等不同理論體系,催生了風水學、占星學、玄學、關學等新生派別。比如魏晉時期的學者王弼運用陰陽思想吸收儒道老莊思想而建立中國玄學體系,并把象術發展為思辨哲學。他不離卦爻,綜合考察卦爻形式與內容的變化,追尋因時適變[24]。故清代學者戴震在《孟子字義疏正·天道》中說:“陰陽五行,道之實體也;血氣心知識,性之實體也。有實體,故可分,可分也……故不齊物之不離陰陽五行,以成形質也。”[25]可見,中國陰陽思想包含了人—自然—社會的動態平衡、矛盾統一、整體關聯、互補發展的思想,體系完整,內涵豐富,理論玄妙,形態獨特,特征鮮明,應用廣泛,影響巨大。遺憾的是一直以來總有人把陰陽思想僅用作抽簽、算卦、看風水、五格剖相起名、稱骨論命、生辰八字、占星術等占卜測運等充滿神秘色彩的活動中,欣慰的是陰陽思想一直以來都指導著我國中醫、古典音樂和書法等文化領域的發展及實踐活動,有力地促進了我國傳統文化的大解放、大發展、大繁榮、大影響,不但使我國中醫學屹立于世界醫學界而不朽,而且促進了中國古典詩歌、書法、音樂等各種藝術審美功能的建構和延伸,豐富了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內在整合性,是中國傳統文化在東西方文化沖突的歷史長河中基于文化源頭保持參照和判斷的尺度。
從理論本質來看,中國陰陽思想本質上是中國古代勞動人民基于求生存和發展的強烈愿景而對自我、自然、社會的大膽探索與偉大發現,是求索而得的宇宙物質能量運行的通化物理,由此衍生的天干、地支揭示了天地人和諧發展、能量守恒的哥白尼式大發現。“陰陽”其實就是一種矛盾統一的辯證思維,不但指明了天地萬物的和諧統一,更指明了天地萬物之能量的轉化規律與守恒定律;“五行”的元素構成和相生相克思想不僅揭示了天地萬物的組成要素,更揭示了宇宙吸引—排斥的“衡中”運行質態與能量生成—消亡的“衡變”發展態勢。由此可見,陰陽五行學說以和諧、守恒、衡中、衡變為核心,以整體和諧、內外統一為基本運行質態,以矛盾運動、互補能量為原始動力,以內外平衡、前后相續為根本保障,以人與自然、人與社會、自然與社會這一“三角循環”為基本運用軌道,以現實、觀念、思想、行為、結果、未來為基本的運行路線,以動態平衡、持續發展為根本目的,具有鮮明的能動性與規律性、理論性與實踐性、內發性與外誘性、直接性與間接性的統一,堪稱我國最大的國學。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源頭,完全內發的中國陰陽文化在文化精神上增強了中國人文化意識上的自我認同感,在文化取向上有利于改善現代中國人的文化生存處境,是關鍵時刻被喚醒的中國文化精神資源,是可以與西方文化抗衡和競爭的中國傳統文化精神支柱。
善于吸收外來優秀文化思想和善于技術制造的日本人吸收、消化、改造了五經博士傳播到日本的中國陰陽五行學說,將其發展為極富日本本土色彩的陰陽道,鑄就了日本文化發展史上燦爛的陰陽文化。但是他們并沒有把中國陰陽文化像儒學一樣當作抽象的具有宗教色彩的哲學思想來接受和吸納,而是直接當作中國科學技術應用于國家祭祀、政治管理、經濟運作、科技發展、文學創作、日常生活等不同方面,也沒有把陰陽用于追求宇宙物質能量運行的發揮通化物理作用的理論發展上,沒有用來詮釋以現實、觀念、思想、行為、結果、未來為基本運行路線的陰陽范疇和規律,沒有用來追求以自我覺悟和自我發現為主的人性充新與完善,沒有影響指導日本音樂和醫學等領域的審美認知和價值判斷,也沒有形成陰陽互補整體和合的日本文化結構,只是注重了陰陽理論在實際社會生活中的各種應用,從具體實踐中不斷探尋和豐富新的陰陽觀念,促進了日本吉田神道和日本古代和歌的形成,推進了日本平安時代教育學的發展,解釋了日本人生活中的個別矛盾運動和天災人禍現象,影響了日本古代官職和政治管理制度的階段性變化,經過歷史的錘煉,具備了非常明顯的不同于中國陰陽文化的系統化形式。
從《古事記》《日本書紀》《文筆眼心抄》《古今集假名序》等日本早期古典文獻資料來看,日本人最初的陰陽觀念不僅來自中國,而且完全照搬了中國原初的陰陽觀念的本義,但不是論述日本陰陽觀念的產生和意義,而是用中國的陰陽觀念來解釋日本一切原初文化形態的產生。比如,《古事記》開篇寫到了奉天神教令下降到日本本土的陰陽二神伊耶那岐和伊耶那美結合之后產生神世七代。《日本書紀》也使用陰陽兩極說、日神和陽神,寫道:“古天地為剖,陰陽未分……其清陽者,薄靡而為天,陰濁者,淹滯而為地,精妙之合傳易。”[18]225可見日本創世神話的產生過程恰恰映照了中國“一陰一陽謂之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充氣以為和”的陰陽思想,同時體現了中國原始陰陽觀念中對自然神和天地神的崇拜意識,更證明了《黃帝內經·素問》中“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22]67的原初陰陽觀念。總之,日本吸收中國陰陽觀念來解釋日本的創世過程。從上述資料內容來看,《道德經》《周易》所闡述的中國的陰陽觀是原生的自我意識形態,具有自我主體性身份,是能動性、規律性的,是人發揮自我能動性去感悟、體會、反思社會現象而總結出來的原生觀念;《日本書紀》所記述的日本陰陽觀是外來意識的直接闡釋,是“他者”身份,是被動、直觀的,是以來自中國的陰陽觀念為理論指導去闡釋、辨明、驗證和發現日本原初文化形態的歷史過程。
從理論內涵及應用維度來看,我國古書《魏志·倭人傳》(280—290)表明日本最早存在來自中國的陰陽占卜習俗:“輒灼骨而卜,以占吉兇,先告所卜,其辭如令龜法,視火坼占兆。”日本學者岡田正之在《近江奈良朝的漢文學》中提出圣德太子制定的冠位十二階不是源于中國儒學思想,而是依據陰陽學著作《管子》中的五行說,十二階的十二是根據《史記天宮書》中的十二星座而定,憲法十七條也是依據陰陽五行思想而制定[7]29。空海等很多著名歌人運用陰陽思想來闡釋日本和歌,上下句結合代表陰陽結合,五七五七七句式代表五行的統一與循環。《文筆眼心抄》中寫道:“(和歌)句多精巧,理合陰陽,包天地而羅萬物,籠日月而掩蒼生。其中四時調于遞代,八節正于輪環。五音五行,和于生滅,六律六呂,通于寒暑。”[26]11《古今余才抄》的《古今集假名序》注釋中曾經說過:“和歌上段則天,十七字,為陽數;下段法地,十四字,為陰數;五句則代表五行、五常、五倫;三十一字就是‘世’字,周而復始,以致無窮。”[26]243日本古代大學者藤原道長的日記《御堂關白記》記載了官方陰陽師利用陰陽思想來闡釋占卜與調和建筑、改元、生產、搬家、病疫等宮廷生活現象,以及洪水、干旱、強盜、殺人等社會現象[27]。日本最權威陰陽師安倍睛明(921—1005)利用陰陽思想獨創泰山府君祭,在其著作《占事略決》中提到“十二支陰陽法第七,課之干法第八,五行王相等法第九,所勝法第十,五行相生相克法第十二”;在《簠簋內傳》第一卷記牛頭天王信仰,第二卷記陰陽道天干十二支吉兇占卜,第三卷記四季禁忌,第四卷記住宅風水,第五卷記陰陽占星術[7]139。日本古代歷史書《小右記》記載平安時代發生在皇宮貴族中的禁忌、祭祀、咒術就有近30次[7]193。《權記》《延喜式》《覺禪抄》等文獻內容記載的也都是具體祭祀、咒術、禁忌活動。僅《吾妻鏡》中記載的陰陽道祭祀就有治病除邪、向星宿祈禱、建筑安全祈愿、神祗祓除作法共四大類48種祭祀活動,其中記錄泰山府君祭就有71次[7]310。此外,吉田兼俱(1435—1511)利用陰陽道創立吉田神道。江戶初期的安倍泰福利用陰陽道創立土御門神道,標志著陰陽道完全被日本神道吸收,各地陰陽師開始以神道形式舉行陰陽道祭祀活動,日本陰陽道主要變容為民間祭祀形式。可見,日本陰陽文化是根據自我需要選擇性吸收天文、歷法、占術等具有實際應用價值的中國技術,形成了日本陰陽文化集合體——陰陽道。而且與中國陰陽思想不同,陰陽道從闡釋社會現象、制定日本律法、創立和歌形式、發展國家教育,到利用陰陽觀念建制改元、歷法編撰、天文觀象、改新神道、發展祭祀,再到變身為民間神道祭祀活動等,被稱為“日本獨特的信仰、祭祀、咒術體系”[28],沒有高度抽象的形而上的哲學思辨性,是以陰陽師為主體,以陰陽觀念為指導,以陰陽占術為載體,把技術作用于外界事物的直接結果,是根據一定外部因素來革新、創立、變容和發展日本其他文化形態的具體實踐過程,可以說是中國陰陽思想域外變形發展的異質結果,與中國陰陽文化同源異流,各有千秋。
從理論本質來看,日本陰陽學著作記載的內容都是從利用中國陰陽五行學說闡釋日本文化現象,到直觀解說陰陽道祭祀、咒術、禁忌、占星、觀相等方面的具體操作方法,沒有理論闡述和意識形態論辯,只有具體技術應用技巧,所以陰陽道才被日本學者稱為“吸收中國技術形成的日本本土宗教體系”。說它是宗教,因為具有宗教儀式活動特點;說是中國技術,因為所有資料記載的都是使用中國的天文歷法、占星觀相、吉兇占卜等技法;說是日本本土形成,因為其與中國陰陽文化具有的意識形態色彩的抽象思辨性截然不同,沒有貫穿始終的理論紛爭,沒有產生災異論、實體說、兼體論等新的理論形態,只是促生了日本修驗道、吉田神道、陰陽道等新的文化形式,從內容的形式化到形式的系統化,根據自我實際需要撇開抽象思辨哲學理論,在信仰萬物有靈、陰陽互補、因果報應的前提下,把中國陰陽占術的形式發展到了國家大型祭祀、武將神殿祭祀、神社神道祭祀、民俗信仰祭祀等不同系統化的形式,以自我形式變化為主線,使陰陽互補的守恒規律在各種祭祀活動中產生內變和創新形式,不是以形而上的思辨理論為依托獲得發展,而是以形而下的技術形式得以發展。與中國陰陽文化的抽象性、思辨性、哲學性、主體性、原生性、派生性相比,日本陰陽文化具有具象性、實用性、宗教性、選擇性、混合性、創新性的本質特點,與中國陰陽文化理論內發的漸進的非革命性的發展模式相比,日本陰陽文化具有外促的顛覆式(如吉田神道的產生)的突變性(如宮廷陰陽道、武家陰陽道和民間陰陽道的突變性改變)的發展模式。作為與日本神道具有同樣祭祀儀式和信仰色彩的技術性宗教體系,日本陰陽道也是日本傳統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部分,正如中國的陰陽祭祀形式是中國陰陽文化體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一樣。
據上述內容來看,可以發現中日兩國陰陽文化在發展進程、流播途徑、主要代表人物、主要內容、應用范圍等方面有明顯的異同點。
第一,中日兩國陰陽文化都是在國家政策和主要代表人物的推動下獲得長足發展的,史書記載中的中國陰陽文化比日本早1600多年。日本陰陽文化主要以“陰陽道”文化形式發展和流傳下來,中國陰陽文化主要以易學哲學理論形式發展和流傳下來。第二,中國陰陽文化萌芽于商周,成熟于春秋戰國,鼎盛于秦漢,漢代以后進入低潮期,催生了道教,后被儒學吸收,又主要依托易學持續發展于唐代、北宋、南宋和明末清初,延續到現在的中醫領域;日本陰陽文化興起于飛鳥—奈良時代,鼎盛于平安時期,普及于中世鐮倉時代,衰退于戰國和近世,衰滅于明治時代,作為民間祭祀和神道信仰殘留到現在。第三,中日陰陽文化都具有官方公開性和私家神秘性的特點,但日本陰陽道主要依靠陰陽師家族私傳,私家性和神秘性更加突出,中國陰陽文化主要依靠名人學術著作傳播,具有公開性特點。第四,中日陰陽文化的發展和流播的途徑不同,日本陰陽文化主要通過陰陽師主持的泰山府君祭等國家祭祀活動、占卜活動和法師陰陽師主持的神道祭祀活動得以流播下來,最后被土御門神道吸收,目前僅剩民間祭祀形式。中國陰陽文化主要通過著名學者的著述理論、依托易學哲學和天文學的發展而流播下來,現在主要以中醫理論精髓和建筑風水學理論形式而留存與發展。
第一,中日陰陽文化都是在主要人物的主要行為、主要著述理論和代表性觀點的支撐下不斷拓展和吸收新內容的,主要代表人物有國家君主、學者、官員、職業陰陽家或陰陽師,也有僧侶。日本歷代國家天皇及著名陰陽師的具體祭祀和占卜活動大大推動了日本陰陽文化的發展,支持陰陽道發展的國家天皇、僧侶和陰陽師人數遠超中國;推動中國陰陽文化發展的歷代國家君主及著名陰陽家很少,著名陰陽學者人數卻遠超日本,但沒有出現僧侶。這也是日本陰陽師被稱法師陰陽師,中國陰陽學家被稱為哲學家的主要原因之一。第二,陰陽師作為日本陰陽文化的符號性標志,作為國家高官,從平安初期的安倍睛眀到江戶時代的安倍泰福,代代相傳,隊伍龐大。據筆者統計,出現在《日本陰陽道史總說》里的安倍家系的陰陽師就有346人,賀茂家系的陰陽師有131人,另外還有小野式、清源式、惟宗式等民間陰陽師。記錄這些陰陽家的歷史資料有《今昔物語集》《源氏物語》《將門記》等眾多文學作品,有祗園祭、七柭祭等保留到現在的神道祭祀活動,有安倍神社、吉田神社等保留到現在的神社遺址,有《祗園執行日記》《寒松日記》等專業紀實資料,有《占事略決》《簠簋內傳》《歷林問答集》等陰陽師的專著,有《日本陰陽道史總說》等很多專業研究資料,這些資料使日本國內有關研究成果不斷出現。在中國,有關陰陽家的歷史資料有東漢班固《漢書·藝文志·朱子略》著錄中出現的當時所存見的陰陽家著作共“二十一家,三百六十九篇”,現在均已失傳[29],還有《禮記·月令》《曹氏陰陽》《三十時》等個別陰陽家著作、《呂氏春秋·十二紀》《管子》《淮南子》《六壬》等記載陰陽家的篇段,以及《易學陰陽觀》《中國陰陽家》等現代研究成果中出現的陰陽家。據筆者統計,出現在《漢書·藝文志·朱子略》《中國陰陽家》《中國陰陽家小故事》中兼有多重身份的陰陽理論家和實踐家約30人,主要代表有稗官學者鄒衍、鄒爽,黃老學者劉安,漢儒大家董仲舒,道家代表老子、莊子,方術士郭璞,星相師徐子平,易學大師邵雍、陳摶,天文學家張載,地理學家裴秀,軍事家諸葛亮等[29-30]。第三,中日兩國都有國家君主建設天文臺、陰陽寮、太史局等國家機構支持陰陽文化的發展,忽必烈、朱元璋、清和天皇也因為陰陽信仰而改年號。據日本著名學者村山修一考證,日本天皇因為信仰陰陽災異論而改定年號的事情主要集中于平安時代到室町時代,特別是在鐮倉幕府時期,因宮廷失火、日蝕、月蝕、地震、干旱、洪澇等自然災害多變而深信宮廷陰陽師的災異論,天皇不停修改年號,最多的16年之內改元5次,還制定了月忌、年忌、日忌、物忌、服忌等各種各樣的禁忌[7]172-190,這也是日本宮廷陰陽道的主要特點之一。中國君主主要通過鼓勵易學、理學、儒學、道教、天文學和歷法的發展而推動了陰陽文化的發展,日本天皇主要是通過支持國家陰陽道祭祀、占卜活動和重用陰陽師及法師推動了陰陽文化的發展。第四,中國陰陽文化發展的歷代代表人物23人中有21人同時兼有中國國家君主或高官和學者雙重身份,這也是中國陰陽思想得以依托道教、易學、經學、儒學、理學、天文學等國家官學而取得持續發展的要因之一;日本陰陽文化發展的歷代代表人物24人中有21人是天皇和國家陰陽師(齋藤英喜稱之為“國家公務員”),這也是日本陰陽文化一直以官方宮廷陰陽道祭祀活動而得以發展的要因之一。總體比較來看,日本陰陽師均是國家專職人員,享受國家待遇較高,注重實踐應用;中國陰陽師均是國家官員和學者,注重理論總結和闡述。
第一,中國陰陽思想經歷了五行說、道家學說、天人感應論、災異說、乾坤說、卦氣說、星相術、八卦陣、象數、河洛文化、玄學、關學、圖書學派、陰陽變易論、理氣說、陰陽實體說等不同理論發展階段,以形而上的易學哲學思辨理論為主要內容;日本陰陽思想經歷了律令制、陰陽寮、宮殿建設、禮儀改革、遷都、改元、設立國家陰陽師、變身土御門神道及伊勢神宮祭、泰山府君祭、天曹地府祭等各種形而下的具體祭祀活動的發展過程。第二,中國陰陽文化主要以著名學者的代表性著述理論為載體得以流傳至今,每一次陰陽思想新理論都是建立在相關著述的基礎上,所以中國古代陰陽學著作數量龐大,形式多樣,有圖標、卦象、星學著作、易學著作,幾乎令人眼花繚亂;日本陰陽文化主要由各種日本文學作品或史料書籍里記載的陰陽師主持的大型祭祀活動、占卜活動、個別著述、天皇的重大舉動及神道祭祀活動為載體而得以流傳至今。第三,中日兩國陰陽文化的表現內容多種多樣,不拘一格。中國陰陽文化主要表現為高度抽象的易學哲學理論形態,應用主要表現在天文學和歷法兩方面,元明兩朝時期比較明顯。日本陰陽文化主要表現為賀茂家陰陽師、安倍家陰陽師的家族私自傳授祭祀規制,小野流民間陰陽師的民俗祭祀儀式和現有的神道祭祀活動,實際應用主要在占卜祭祀、歷法修改方面。日本圣德太子依據《管子》和《春秋緯》里的陰陽觀點,取十七是陰陽和諧之極數、極陰之極數八與陽之極數九的總和之意,制定了憲法十七條,依據《管子》五行說和《史記·天宮書》十二星宿原理,制定了冠位十二階[7]29-31。這是日本君主把陰陽思想用于政治律法的典型,也是中國陰陽文化史上沒有出現的事情。第四,中國陰陽思想與五行思想合流后,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催生了中國道教、中醫學、儒學、易學、風水學等理論學派和地理繪圖制、天文學、軍事學、數學等實踐學派的發展;日本陰陽思想在“陰陽寮”出現后,把理論用于實踐催生了日本天文學、占卜術、神道、歷法、文學、民間祭祀、通靈術等各種實踐活動和思想信仰的大發展。第五,日本陰陽文化主要表現為陰陽師的活動,日本陰陽師也叫占卜師或幻術師,宮廷陰陽師因周旋于天皇、王公貴族之間,飽讀《史記》《周易》《論語》《淮南子》《管子》《呂氏春秋》等中國古籍,熟稔和歌、漢詩、琵琶、長笛、茶道、香道、撰寫等一切日本風雅之事,精通周易、六壬、遁甲、九宮、八門等方術,能觀星象、人相,能測方位、占吉兇,能念咒,能呼神喚鬼,能發明不同祭祀儀式,以“國家公務員”之身份獲得高工資、高地位。民間陰陽師以僧侶最多,集法術、占術、巫術、方術于一身,以“個體散戶”身份居于神社,游走于民間。
通過上述各種史料及先行研究來看,筆者發現:日本學界對陰陽師的概念界定是一致的,廣義上包括所有從事陰陽占卜工作的國家陰陽師和流布在民間的民間陰陽師兩種,狹義的僅指江戶時代土御門神道之前的所有國家陰陽師,但一般意義上的陰陽師都是指國家陰陽師,并且日本學者并沒有對陰陽師進行分類研究。中國學界對“陰陽家”概念的界定不一致:在《中國陰陽家》《中國陰陽家小故事》《陰陽家語錄》中出現的陰陽家,都是廣義上的研究和應用陰陽五行思想的陰陽家;龍建春在《陰陽家簡史》中說中國陰陽家來源于夏周,確立于周漢時期的鄒衍和劉安,把漢代董仲舒以后的陰陽家說成“陰陽家的衍化”[31];耿學敏在《先秦兵陰陽家研究》中把戰國秦漢時期的陰陽家分為陰陽原理、月令、術數、方技、五德始終和兵陰陽六個流派[32];李約瑟在《中國科學技術史(第二卷)》中分為天文、月令和素問三派[33];彭年在《陰陽五行研究(先秦卷)》中分為天文、五德始終、月令、方仙、素問、兵陰陽、術數七派[34]。耿、李、彭三人的研究都是在確認一般所說陰陽家均指戰國秦漢時期陰陽家的基礎上進行的,可見我國學界對陰陽家的界定存在歧義,對陰陽家的研究越來越細化。筆者以為漢代以后的陰陽思想基本都是依托易學獲得發展的,雖然依然包含《漢書文藝志》給陰陽家所下定義(陰陽家者流,概出于義和之官。敬順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此其所長也。拘者為之,則牽于禁忌,泥于小數,舍人事而任鬼神),但在內容和形式上發生了巨大變化,與戰國秦漢時期陰陽家一詞的所指意義相差甚遠;其次國內易學研究界都是把陰陽思想作為易學發展的理論基礎,把相關歷史人物稱為易學家或易學學者,而易學思想不完全等同于陰陽思想;再者國內權威的《辭海》解釋陰陽家為“中國古代哲學派別。以陰陽五行說為中心思想,故名。其代表人物亦稱陰陽家、五行家……陰陽家對后世的影響也是復雜的,它啟發了王充等人的天道自然觀,也被董仲舒等人借以論證讖緯迷信。陰陽家著作多佚失,所存者僅見于諸子著作”[35]。故筆者認為陰陽家應該是一個有特殊意義的歷史文化術語,現代學界不應該籠統地把易學家都稱之為陰陽家。
中日陰陽文化同根同源,但本質內涵、理論形態、發展歷程和表現形式卻截然不同。在兩國陰陽文化發展的歷史進程中,都經歷了從國家意識形態到民間迷信形式、從內容的改變到形式的改變、從萌芽到鼎盛到衰落到留存的命運歷程,經歷了從概念闡釋到理論思想再到具體應用的不同軌跡。由于陰陽觀念的起源及歷代代表人物的理論主張、身份地位和宣揚目的不同,始于創世神話敘事的日本陰陽文化作為中國陰陽思想的異質變胎產物,以方法論為主要特征,以祭祀活動、星宿占卜、巫術傳播為主要載體,跳躍性地經歷了從國家祭祀到民間信仰、從上層政治建設到下層百姓生活的內容變化,以及從科學技術到陰陽道信仰再到神道祭祀儀式的形式變化,現在以神社祭祀活動和民間巫術形式留存下來;始于廣義闡釋學的中國陰陽思想作為東亞早期原初哲學的辯證思維理論,以認識論為主要特征,以自然事象觀測、天文歷法制定和哲學思辨理論為主要載體,經歷了國家意識形態與民間信仰同步、內容的改變與形式的變化同步、技術操作與理論發展同步的演變過程,現在以中醫理論與實踐、古典音樂和書法的審美意識及民間信仰形式等留存下來。從理論本質和發展外延來看,中國陰陽文化基本屬于以哲學辯證思維理論來認識世間萬物的世界觀,以抽象的思辨性為主要特征,日本陰陽文化屬于以具體活動形式來改變社會自然現象的方法論,以具象的形式化為主要特征。總之,中國陰陽文化內容多于形式,唯理論多于經驗論,博大精深,內涵豐富,影響廣泛,日本陰陽文化形式多于內容,經驗論多于唯理論,比較淺顯易懂,是中國陰陽文化域外發展的典型范例。比較研究同源異流、各有千秋的中日陰陽文化,可為中國傳統文化“走出去”,為中國文化的域外影響研究提供成功范式和理論支持,具有非常現實的理論意義和應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