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恩詩歌中的失語女性

胡小玲

(內江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四川 內江 641100)

17世紀英國玄學派鼻祖約翰·多恩的愛情詩最能代表其詩歌藝術成就，他的55首《歌與十四行詩》和20首《哀歌》都以愛情為主題。在愛情世界中，女性扮演著不可缺少的角色。因此，在多恩的這些愛情詩中，女性具有不容忽視的重要性，且一直是批評家們所關注的焦點。多恩愛情詩中的女性形象復雜多變，甚至是矛盾對立的，有的忠貞，有的善變；有的神圣，有的世俗；有的傳統，有的現代。[1](P101)然而，正是這些矛盾對立的女性形象，構成了多恩詩歌的一道獨特的風景。仔細品讀多恩愛情詩中的女性，發現不論她們是忠貞還是善變，是順從還是叛逆，是女神化還是凡俗化，大部分都是處于一種被動的、沉默的狀態，體現了詩人強烈的男權意識。

多恩生活在一個新舊思想交替和人文主義思想發展的社會變革時期。雖然人文主義思想家們提出了女性接受教育的大膽設想，但是他們并沒有把女性放在與男性同等的地位去考慮，女性處于邊緣化，也免不了作為二等公民參與教育活動。[2]不可否認的是，人文主義教育使得女性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一定的實惠，女性在現實生活中的地位有所變化，但是社會主流仍然是以男權為中心。男性完全處于主導地位，而女性只是被男性認同的對象，沒有話語權。男權對女性的界定仍然是溫柔、順從、謙卑、貞潔和緘默。[3](P20)賽義德在他的《世界、文本、批評家》中提到，文本的物質性和自足性是十分可疑的，文本總是存在于一定的時空社會關系之中，受到社會、政治、經濟的制約。文本存在于世界而具有世界性，同樣，各種歷史和意識形態也會影響實際的文本。換句話說，作家無法擺脫他的時代，他們生活在一定的社會歷史中，他們既在塑造歷史，同時又被歷史所塑造。多恩自然也無法脫離他的時代，多恩在愛情詩中刻畫了形象豐富多彩而又矛盾重重的女性，而這些女性恰恰反映了詩人對當時社會性別定勢的一種回應。

在多恩的愛情詩中，說話者或者處于話語主體地位的往往是男性，而女性通常是說話者的意識客體，或者是被動的、沉默的說話對象。《歌：去，去抓住一顆隕星》描寫了兩位男性的對話，談論世間難得尋見一位忠貞而貌美的女子，而女性只是作為男性說話者的意識而存在。

男性說話者開篇以命令的口吻要求男性聽話者去完成一系列不可能的事情：“去，去抓住一顆隕星，/讓人形草也懷孕胚胎，/告訴我，過去的歲月哪里去找尋，/是誰把魔鬼的腳劈開，/教教我如何聽美人魚歌唱，/或如何躲開嫉妒的刺傷，/去弄清什么風/能將老實人提升。”[1](P94)在詩歌第二節中，男性說話者假設，即便男性聽話者具有奇特視力，能看透無形的事物，能夠尋覓到一件件奇聞軼事，但是就像不可能完成那七件事情一樣，在人世間不可能找到一位“既忠貞又美麗”的女子。很明顯，男性說話者首先通過羅列一系列不可能的事情做鋪墊，緊接著又運用有限時間“一萬個夜與日”來表述無限的時間，極富夸張地表達出遠游世界直到頭發雪白，也無法尋到所覓之人。天下無奇不有，然而最怪之事竟是：天地之大，卻根本找不到一位“既忠貞又美麗”的女子。假如男性聽話者找到了，出于好奇心，男性說話者要求對方告知他。但是男性說話者又遲疑了，覺得這樣的女子是尋覓不到的，因為“假如初遇時她還有真情，/忠貞到你把情書寫成，/她卻已還沒等我送過去/就將兩三個人拋棄”[1](P95)。

在兩位男性的對話中，男性說話者在整個話語過程中處于主導地位，苦口婆心地勸誡男性聽話者不要浪費時間和精力去追尋那不可能存在的忠貞的女子。當然，“既忠貞又美麗”的女子是所有男子的理想與追求，這樣的追尋之旅稱得上是美妙而甜蜜的“朝圣”。可是，這樣的“朝圣”注定是一無所獲的。通讀全詩，男性說話者盡其所能夸大了女性的善變，達到對女性的徹底否定。可以看出，男性說話者對女性的不忠、善變表現出滿腔的怒氣，充滿了對女性的憤恨。同時，男性說話者的憤怒將女性的聲音徹底淹沒。整首詩中，兩位男性針對女性的忠貞問題而展開對話。女性的忠貞似乎只是男性談論的話題，只有男性，才有權力去評判他們制定的價值標準，這似乎與女性本身毫無瓜葛，她們沒有發言權。全詩實質上就是男權社會中男性針對他們的所屬物的品質所發出的一種單方面的論調，是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壓抑的單向書寫。

如果說《歌：去，去抓住一顆隕星》中女性是說話者的意識客體，是一種存在的缺席，連發言的機會都不存在，被直接剝奪了話語權，那么，在《女人的忠貞》中，女性是一個沉默的說話對象，是一種話語缺失的在場。說話者(男性)聲稱“你”(女性)的忠貞只能維持一天，說話者完全掌控了整個對話的話語權，沒有給予“你”一絲回答或者辯駁的機會。

在詩歌開始，男性說話者對已經愛了自己整整一天的“你”表現出一種擔憂和懷疑，他十分擔心“你”只能維持一天的忠貞，心中甚是忐忑不安，有諸多的猜想和疑慮，于是向“你”一連提出了六個問題。這六個問題層層逼近，由淺入深。說話者首先提出，在“你”離去時，“你”會說些什么？隨后，他猜想，“你”或許會編造謊言來為自己的背叛開脫；“你”或許會宣稱，時過境遷，“你”“我”已經不再是曾經的“你”“我”，以此否定“我們”的愛情；“你”或許會說，“我們”的愛情誓言是在愛神震怒時所立下的，是可作廢的；“你”或許會說，“我們”的戀愛契約只有在被死亡破除之前才是有效的。說話者從個人、神圣的愛神、時間的終結——死亡的角度，步步深入，猜想“你”將如何為自己的不忠編造謊言。最后，說話者猜測，“你”早已決意變卦，根本就談不上忠貞，滿口謊言，毫無真誠可言。

說話者的六個問題可以說是說話者的六種猜想，或許也道出一些實情。面對說話者的步步逼近，說話對象“你”并未做任何的回答或辯駁，一直保持沉默。那么，說話對象“你”究竟是怎樣一個女性？是否就如說話者所猜想的那樣善變，并為自己的不忠尋來諸多說辭？整首詩通過男性的話語來表現女性的不忠，但是女性說話對象卻喪失了話語權。表面上，全詩書寫著女性的謊言與不忠，實則是男性說話者的一場詭辯，是男性說話者作為社會主導者、權力話語中心者對與他所認同的傳統女性標準相背離的女性的一種不滿與貶斥。說話者強烈的男權意識在詩歌結尾處得到了充分的體現。面對不忠的“你”，“我能夠，只要我愿意，/反抗，且征服這些遁詞”。對于女性說話對象的背叛，說話者表面上表現出男人的大度，一種超然的灑脫，實際上卻耿耿于懷。“反抗”“征服”兩個詞語，暗示了男性說話者對女性說話對象強烈的控制和占有欲望。

英國文藝復興時期，女性仍然生活在男權意識之下，好女人的標準是具有貞潔、忠誠、沉默和順從的德行。[2]女人應該對丈夫絕對忠誠，如有不忠，必會受到嚴厲的懲罰，被社會所譴責與排斥。《女人的忠貞》中，說話者對于女子的不忠只是表現出一種假意的大度；而在《幽魂》中，說話者則對不忠的女子實施報復。

《幽魂》描寫了一位被心愛女子拋棄的男子化作厲鬼前來威嚇、報復的故事，給人一種離奇和驚異感。詩人在詩歌的第一行就直呼“你”為“女兇手”，顯然，詩人采用對話的形式來展開“你”“我”不尋常的故事。雖然是一場離奇的對話，但是在整個對話過程中，不管說話者對女性聽話者如何侮辱與斥責，女性聽話者始終一言不發，只是一個沉默的“他者”。男性說話者開篇就斥責女子是“女兇手”，接著又侮辱她是“偽裝的處女”。在17世紀，貞潔是對女性的一個重要要求，女性必須以處女之身進入婚姻的殿堂。[4](P37)男性說話者稱女子是“偽裝的處女”，無疑是對這位女子的最致命的詆毀與侮辱，但是女子對此竟保持緘默。是默認，還是另有隱情？讀者只聽到了“受害者”的控訴，卻聽不到當事人的供認或辯護。說話者的幽魂跟著女子來到了她的床前，發現女子的委身者對她早已倦怠，女子“又搖又掐”，想獲得更多的愛，卻備受冷落，“簌簌發抖”，落得“比我更像鬼”的下場。至此，說話者已用了“女兇手”“偽裝的處女”“鬼”來斥責背叛他的女性。男性說話者對于不忠的女子的恐嚇、譴責，實際上是他對那些與男權社會的價值標準不相符的女性的一種批判。對于不忠的女子，男性說話者是個典型的男權社會維護者，態度十分強硬，絕不容許女子去挑戰男人，體現出強烈的男權意識。原本前來恐嚇的男性說話者見女子遭受冷落，便不愿去恫嚇女子，因為他想讓女子在“痛苦之中悔恨”，不愿她因受到恫嚇而“永葆純真”。可以說，這是對不忠女子的最大的折磨，也是最嚴厲的懲戒。

不論是《歌：去，去抓住一顆隕星》中對不忠女子滿腔的憤怒，《女人的忠貞》中對不忠女子不滿的態度，還是《幽魂》中對不忠女子的恐嚇與報復，都是對女人的不忠的一種譴責與批判，是男權社會對挑戰其價值標準行為的一種否定與壓制。多恩詩歌中的所謂“不忠”“善變”的女子，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走出了傳統道德觀的牢籠。多恩詩歌表達的對不忠的、善變的女子的批判，實則是男權社會對追求性自由的女性的批判。而這種批評恰是男權社會自我恐懼的表現，畏懼男權社會所建構的以男權為中心的一整套道德理論被撼動，甚至崩潰、解體。

值得一提的是，在英國文藝復興時期，人們不僅十分看重女性的貞潔，同樣也要求男性保持貞潔。多恩年輕時行為放蕩，為此，他的岳父強烈反對他和安·莫爾的婚姻。但是，在實際生活中，男性卻允許有更多的性自由。在以男性為主宰的社會，人們把男性的忠貞看得不如女性的忠貞那么重要。在《無分別的人》中，說話男子可以隨便愛各種各樣的女子，不管她是“白皙”還是“黑褐”，是“豐腴”還是“嬌弱”，是“性喜孤獨”還是“交游廣闊”，是“鄉下出身”還是“城里養成”，是愛哭還是從不哭泣。正如《愛的高利貸》中所寫，男性說話者可以“縱情恣意”，“從鄉間的青青芳草，到宮廷的蜜餞甜食，/或城市的精致小菜，任人們非議”。[5](P14)這里的“芳草”“蜜餞甜食”“精致小菜”，指的是不同風格的女性——村姑、宮廷貴婦、城市主婦。說話男子可以隨意去往任何一個女性聽話者那里“辛苦勞作”，但是任何女子卻別妄想用自己的真心“捆綁”住男子，別妄想將男子變成自己“永久的奴隸”。對于說話男子來說，對愛情不忠是理所當然，就連愛神維納斯也被請來為其辯護作證，而忠誠專一則是一種奴役。然而，女性若對愛情不忠，則是十惡不赦；忠誠專一，則是理所當然。顯然，詩歌反映了男權社會對男子不忠的放任與詭辯。女性為何就必須做到貞潔、忠誠？正如西蒙·波娃在《第二性》一書中所說，“一個女人之為女人，與其說是‘天生’的，不如說是‘形成’的。沒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經濟上的定命，能決斷女人在社會中的地位，而是人類文化整體，產生出這居間于男性與無性中的所謂‘女性’。”[6](P23)女性要遵循男尊女卑，維護貞潔，堅持忠誠，這無疑是在男性所界定的所謂的標準中“形成”的。多恩在他的詩歌中明顯體現了男權社會對不忠女子的憤怒、敵意、不滿、威嚇與譴責，充分揭示了詩人強烈的男權意識。

多恩在詩歌中對不忠、不順從的女性表現出厭惡與貶斥，女性自我辯護與反抗的聲音完全被淹沒了。然而，即使是在對女性的贊美聲中，也無法聽到女性自己的聲音。

在《別離辭：節哀》中，多恩通過對話的形式來歌頌愛情的專一，贊美女性的忠貞。更為確切地說，這首詩是多恩對其妻子安·莫爾的忠貞的贊美。在詩歌的前六節，男性說話者均以“我們”的口吻來書寫真心相愛的戀人不會懼怕短暫的離別，因為距離對他們來說，只會將愛情延展。在詩歌的最后三節，男性說話者將“我們”轉換成了“你”“我”。在對話過程中，“我們”的口吻讓聽話者感到欣慰、親切，減緩了戀人間別離的痛苦，似乎在告訴聽話者，“我們”一直都是一個整體。最后，男性說話者將人稱進行轉換，“你”“我”的口吻讓聽話者更加堅信他們的愛情能夠經受住別離，因為“你”——聽話者就是“我”的中心。在圓規比喻中，說話者將聽話者“你”視為他的中心，沒有聽話者的堅定，他就無法遠游，無法畫出完美的圓，也無法回到起始之處。圓規意象無疑是對聽話者的忠貞、堅定的寫照，表達了男性說話者對忠貞愛人的贊美。然而，在對女性聽話對象的肯定聲中，雖然男性說話者以他的忠貞作為給予女性的最大的回報，但是他并沒有給予女性應有的平等的話語權。值得注意的是，在圓規意象中，為何男性說話者將女性聽話者看作是定腳，而男性說話者卻是可以自由移動的另一腳？為何不是男性的忠貞堅定了女性的忠貞？筆者認為，圓規比喻還暗示了男性說話者的一種傳統女性意識。傳統女性的活動范圍主要被限定在住宅、本地社區等具有家庭和神圣特征的私人空間之中，而男性則具有旅店、街道、廣場等更為廣闊的公共空間。女性的私人空間也正是女性被期望活動的空間。很自然，女性也被期望在家里忠貞不渝地等待遠游的丈夫。遠游的丈夫的忠貞即是對忠貞女子的回報。

可以看出，雖然多恩的不少詩歌是在贊美女性的忠貞，但是他并沒有從正面書寫女性的忠貞，也沒有給予女性話語權來表達她們的忠貞，只是從男性忠貞的回報這一側面推斷出女性的忠貞。顯然，這些贊美女性忠貞的詩歌仍然是以男性為中心，女性始終處于邊緣，是一個“他者”的形象。

多恩的詩歌除了從男性話語中心的角度對忠貞女性進行贊美，還按照男性的審美理想對女性進行了神化。在《空氣與天使》一詩中，男性說話者將女性聽話者比作天使。在詩歌一開始，男性說話者就用“一團無形的火焰”來形容他的戀人。接著又寫道：“每當我來到你所在的地點，/我總是看見某種可愛而榮耀的虛無”，[5](P29)暗示出女子的神圣性。男性說話者認為，愛情應該是由靈魂和肉體組成的，單純的精神戀愛是無法存活的。因此，他讓愛情依附在女性說話對象的“嘴唇、眼睛和眉宇”。然而，女性說話對象的“每根頭發對于愛情來說都太多”，使得愛情的“輕舟超載了”。愛情需要一個合適的載體。愛情是“既不能居于虛無，也不能居于極端而散發著光輝的東西”。詩歌結尾處，男性說話者將女人的愛情比作空氣，男人的愛情比作天使。這似乎是對女性的天使地位的降格，實則不然。原本無形無質的天使要向世人顯形，需要用空氣給自己制造出人形。經院玄學認為，空氣是最純凈的物質，但不具有精神的純粹性，而天使則是一種純粹的精神。[7](P13)那么，女人既是天使，而天使又穿著空氣的外衣，她的愛情也就具有了空氣的純凈性，也同樣具有天使的純粹性。男人則是從一個凡俗的、低微的地位向上，愛一位天使，因此，男人的愛情也就具有天使的純粹性。[8](P62～74)男性說話者最后強調，“你的愛情也可以做我的愛情的天體”。每個天體都居住著一位天使，并由這位天使掌管著天體。[7](P14)那么，男性說話者的愛情與女性說話對象的愛情就如同天使與天體，如此，兩者相結合，成為完整的星辰，這體現出男性說話者對女子的依戀。男性說話者表面上對女性的天使地位進行了降格，實際上是進一步對女性形象予以神化。

很明顯，多恩詩歌中的女性已經被理想化，甚至被視為高高在上的女神。女性被男性詩人塑造成了純潔的、完美的理想女性或者天使形象。然而，男性對女性的神圣化只是一種虛構。在現實生活中，愛情和家庭占據了女性的全部生活。社會將她們界定在女兒、妻子、母親的范疇，可以說，婚姻和家庭就是她們的最終歸宿。一旦女性想要跨越這條界限，就會受到來自各個方面的限制與壓力。在詩歌中，女性只是男性美化的對象，這些被美化的女性仍舊是沉默的、被動的，沒有平等的話語權。男性詩人在詩歌中也只是將對女性的美化用作裝飾而已，以此襯托出男性對她們的界定。她們的神化形象實際是男性審美理想的一種寄托，剝奪了女性形象的生命，也是男權社會對女性的歪曲和邊緣化。

多恩愛情詩中的女性要么忠貞、神圣，要么善變、凡俗，但是這些對立的女性形象都是不真實的，隱藏著男權社會對女性的歪曲與壓抑。對女性的理想化與神化，是男權社會對女性的自我或自我愿望的回避，是男性審美或道德價值的寄托；對女性的貶斥，則是男性對跨越了他們所界定的界限的女性的厭惡與恐懼。不論是被贊美還是被貶斥，這些女性都沒有發出自己的聲音，沒有表達她們自己真實的內心情感，她們只是保持沉默的、任憑男性發表高談闊論的“他者”。

[1]李正栓.英國文藝復興時期詩歌研究[M].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06.

[2]楊金才.從人文主義教育看英國文藝復興女性觀[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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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英)約翰·但恩.艷情詩與神學詩[M].傅浩，譯.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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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Donne,John. John Donne’s Poetry[M].Arthur L Clements(eds).New York and London:W.W.Norton & Company Inc.，1966.

[8]Gardner，Helen.The Business of Criticism[M].Oxford:Clarendon Press，1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