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遺書S.1815V再研究

聶志軍 向紅艷

內(nèi)容摘要：通過查閱S.1815V原件，在《英藏敦煌社會歷史文獻釋錄》第8卷的基礎(chǔ)上，重新校訂了“密（蜜）”“之（諸）”“少壯”“新婦”“努穆（目）”“送舌”“鉤 （牽）”等；通過對第三部分文字的檢索和書寫順序的摸排，揭示了此件寫本第三部分內(nèi)容的性質(zhì)，定名為《〈一切經(jīng)音義〉抄字》；利用第四部分內(nèi)容中的“丁未”年，結(jié)合第二、三部分內(nèi)容揭示的信息，增加了此件文書的抄寫時代可能是公元887年或947年的兩個旁證，加深了對此件文書的抄寫時代的認識。

關(guān)鍵詞：敦煌遺書；S.1815V；《一切經(jīng)音義》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8）01-0113-07

Restudying Dunhuang Manuscript S.1815V

NIE Zhijun XIANG Hongyan

（Hunan Dialects and Cultural Integra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Research Base，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Xiangtan， Hunan 411201）

Abstract： By examining the original manuscript S.1815V and consulting the eighth volume of the Interpretation and Transcription of the Social and Historical Manuscripts from Dunhuang in British Collections， we have revised the following words：mi （密and蜜）， zhi（之） and zhu（諸），shaozhuang（少壯）， xinfu（新婦）， nu（努）mu（穆 and目）， songshe（送舌）， gou（鉤）and qian（ and 牽）. Through text retrieval and a thorough search for the written order of the words of the third part of the text， we have discovered the nature of this part， which is entitled Words Transcribed from Yiqie Jing Yinyi（The Meaning and Sound of the Tripitaka）. By using the year of dingwei（丁未） in part four in combination with information revealed by the second and third parts， we have procured circumstantial evidence demonstrating that this manuscript could have been transcribed in either 887（CE） or 947（CE）， thus

deepening our understanding of the transcription date of this manuscript.

Keywords： Dunhuang manuscript； S.1815V；Yiqie Jing Yinyi （The Meaning and Sound of the Tripitaka）

一 引 言

S.1815號敦煌文書首尾均缺，僅存不足一紙，正面所存內(nèi)容是《百行章》的一部分（第八至第十二章）。背面所存內(nèi)容（以下簡稱S.1815V）《敦煌遺書總目索引》定名為“干支配合歌訣（擬）”并有說明：“文云：甲子乙丑金，丙寅丁卯火。戊辰己巳木，庚午辛未土（下略）。歌訣后另有一文，極漠胡，內(nèi)有偷羊鬼、師姑鬼、著火鬼。”[1]商務(wù)印書館1983年重印時對初步發(fā)現(xiàn)的原書部分錯漏進行了修改，但是對S.1815V號敦煌文書的說明沒有變化[2]。《敦煌寶藏》定名為“干支配合歌訣”[3]。《敦煌學(xué)大辭典》在解釋“六甲納音歌訣”條目時，列舉了S.1815（2）、3287、3724（3），P.3984背、4711，并且指出：“以S.1815（2）為完整，其余均殘……舊題‘干支五行配屬表或‘干支配合歌訣（擬），均誤。”[4]《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新編》定名為“六十甲子納音”，對此卷說明如下：納音后另有一文，極模糊，內(nèi)有“偷羊鬼”“師姑鬼”“著火鬼”字樣[5]。《英藏敦煌文獻（漢文佛經(jīng)以外部份）》第3卷也收錄了該殘卷，但是與前人的定名不同的是，該書把此號殘卷定名為“六十甲子納音、送卻丁未舊歲詩”[6]。《英藏敦煌社會歷史文獻釋錄》第8卷（以下簡稱《釋錄》）對此件文書的研究有了較大突破，通過查閱原件，對底本模糊文字有了重新認識，文書內(nèi)容包括“六十甲子納音抄”“經(jīng)疏標題”“雜字抄”“除夕驅(qū)儺文”四部分[7]。從定名的變化來看，S.1815V的內(nèi)容由兩部分發(fā)展為四部分，第一部分內(nèi)容的定名經(jīng)歷了從“干支配合歌訣（擬）”到“六十甲子納音”的變化，郝春文先后發(fā)表了《〈六十甲子納音〉及同類文書的釋文、說明和校記》[8] 《敦煌寫本〈六十甲子納音〉相關(guān)問題補說》[9]兩篇論文進行介紹，可以說已成定讞。第二、三部分內(nèi)容系《釋錄》第8卷首次單獨介紹。第四部分內(nèi)容的定名，由于底本文字比較模糊，早期各家均闕如，只在說明中有簡單介紹，《英藏敦煌文獻（漢文佛經(jīng)以外部份）》才根據(jù)內(nèi)容的第一句定名為“送卻丁未舊歲詩”，《釋錄》第8卷定名為“除夕驅(qū)儺文”。

2016年1月筆者接受國家留學(xué)基金委地方合作項目資助，赴大英圖書館開始為期一年的訪問學(xué)者工作。我們在對此件文書進行研讀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除了“六十甲子納音”的研究相對充分之外，后三部分在文字釋錄與文書性質(zhì)闡釋方面均有待加強。有鑒于此，本文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chǔ)上，對S.1815V的定名和性質(zhì)進行重新考察。為了下文更好地說明問題，我們先將S.1815V第二至第四部分釋錄如下{1}：

第二部分：

《金光經(jīng)》中立六通義，《百法論》中立四緣義，《金剛般若波羅密（蜜）{2}經(jīng)》云云。

第三部分：

牝閔殞窘弞捐嬲巘{3}嫋皛淼愐{4}朏{5}

礧 孨磈銛{6}妗鮂{7}逌讎

第四部分：

送卻丁未舊歲，迎取戊申來前。向旦元貞初啟，齊聽拜賀新（？）年（？）。

今且歲時末也，逐出鬼去（？）街（？）先（？）。所有之（諸）{8}家不等，各各□□近前。

家長鬼：均平衣食，恐怕勾當不全。朝日早去夜臥，家計少壯鉤 （牽）{9}。

今者三界判官 處分，個個聽言。新婦鬼{10}：長（常）說不飽，抱{11}面不下鐺煎。忽然出門走去，元來傍村趁煙。不業(yè)作鬼：他家送舌{12}，庠（佯）{13}把男女恩義（？）。

少多得些食吃，時常長在門邊。造飯鬼：偷燒併（餅），看人眼目入{14}。

著火鬼：冷眼等著，遲（？）遲（？）出門少眼。比至吃得一半，爭食兩個努穆（目）{1}。

受作（？）鬼：人家說事，半饑半飽害顏（？）。城內(nèi)不憂家計，成（城）外不肯重（種）田。師姑鬼：不出門戶，日夜全（？）無（？）{2}。睡眼問說有何？此事言到（道）個時運。腳子鬼：夜頭不睡，招喚才到門前。曲頭共他齒話，言語漸入全年。偷羊鬼：長軀 丈不放，夜睡頭旋。三更已后掘孔，不諫（揀）大多驅(qū) （牽）{3}。破剝便到天名（明），肚冷未入一前。從后有尋覓（后缺）

二 S.1815V重新考察

此件第二部分字體比第一部分字體稍大，除末尾二字“云云”為草書之外，其余文字均為楷體，書法工整，前面七字“金光經(jīng)中立六通”墨跡濃黑，并且可以看出“金光經(jīng)中立”為一次蘸墨寫成，“六通”為重新蘸墨寫成，后面文字墨跡越來越淡，墨跡模糊，不易辨認。《釋錄》指出此句底本并非按照自左至右順序書寫，“金剛”二字之后的文字是被抄寫在了右側(cè)《六十甲子納音》尾部的空白處。這樣書寫隱含的信息是，第三部分內(nèi)容兩行文字抄寫在第二部分內(nèi)容前，抄寫者利用第一部分《六十甲子納音》和第三部分內(nèi)容之間的空白來抄寫經(jīng)疏標題，因空間不足，故違反時人的書寫習(xí)慣，改為自左向右轉(zhuǎn)行[7]57-58。

從第二部分文字內(nèi)容來看，“金光經(jīng)”應(yīng)為經(jīng)名，但是佛經(jīng)中并無此經(jīng)，與之近似的有《金光明經(jīng)》《合部金光明經(jīng)》以及《金光明最勝王經(jīng)》三種。“金光經(jīng)”三字見于唐慧苑述《續(xù)華嚴略疏刊定記》卷第十一：“三《金光經(jīng)》云：‘法身如虛空，智慧如大云。遍覆一切，故名大云。”[10]相關(guān)內(nèi)容不見于北涼曇無讖所譯《金光明經(jīng)》，但是見于梁真諦譯、隋釋寶貴合《合部金光明經(jīng)》卷第三：“法身如虛空，智慧如大云。能令遍滿覆一切故，是故第十名法云地。”[11]唐義凈譯《金光明最勝王經(jīng)》卷第四：“法身如虛空，智慧如大云。皆能遍滿覆一切故，是故第十名為法云。”[11]419仔細比勘三者內(nèi)容，可以說大同小異。從時間來看，慧苑從法藏受業(yè)十九年，曾住長安靜法寺和洛陽佛授記寺，生卒年月不詳，活動時間約為7—8世紀之間。《金光明最勝王經(jīng)》十卷，唐代高僧義凈譯于武周長安三年（703）[12]。因此，慧苑在經(jīng)疏中使用的“金光經(jīng)”，只能指代《合部金光明經(jīng)》，并且可以確定為《合部金光明經(jīng)》的省稱。

“六通”是佛教術(shù)語，丁福保《佛學(xué)大辭典》：“六通：（名數(shù)）三乘圣者所得之神通，有六種，即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漏智通也。亦稱六神通。《法華經(jīng)》曰：‘如世所恭敬，如六通羅漢。”[13]“六通”在《合部金光明經(jīng)》卷第二中有相關(guān)論述：“初集會所百千億億萬眾，皆得阿羅漢。諸漏已盡，具六神通，自在無礙。第二集會，九十千億億萬眾，得阿羅漢，皆悉漏盡，三明六通，皆得自在。第三大會，九十八千億億萬眾，皆得阿羅漢，三明六通自在無礙。”[11]371因此，第二部分內(nèi)容中的“《金光經(jīng)》中立六通義”就有了依據(jù)，說明經(jīng)疏書寫者對佛經(jīng)頗為了解。

“百法論”，丁福保《佛學(xué)大辭典》：“百法論：（書名）百法明門論之略稱。”[13]481“四緣”，佛教術(shù)語，丁福保《佛學(xué)大辭典》：“（名數(shù)）舊譯曰因緣，次第緣，緣緣，增上緣，新譯曰因緣，等無間緣，所緣緣，增上緣。一因緣，謂六根為因，六塵為緣也。如眼根對于色塵時，識即隨生，余根亦然，是名因緣。二次第緣，謂心心所法，次第無間，相續(xù)而起，名次第緣。三緣緣，謂心心所法，由托緣而生還，是自心之所緣慮，名為緣緣。四增上緣，謂六根能照境發(fā)識，有增上力用，諸法生時，不生障礙，名增上緣。見大明法數(shù)一五。又見于智度論，唯識論，大乘義章等。”[13]404需要指出的是，唐玄奘譯《大乘百法明門論》、窺基注解《大乘百法明門論》中均沒有關(guān)于“四緣”的論述，一直到普光撰《大乘百法明門論疏》卷上才有對“四緣”的詳細解釋：“第二、四緣分別者，阿賴耶識當體自望，若約粗言但有三緣，約細言之具四緣。約粗言之具三緣者：種子望現(xiàn)行得作因緣，前心滅、后心生得作等無間緣，不相障礙故得有增上緣；阿賴耶識前后不相緣故，無所緣緣。若約細言之亦有所緣緣，謂一心起時有其四分，所謂相分、見分、自證分、證自證分，此四分中有前后相緣，故得有所緣緣。”[14]因此，“《百法論》中立四緣義”也找到了出處，說明經(jīng)疏書寫者絕對不是無的放矢，而是確有所指。

從上文可以看出，“金光經(jīng)”與“百法論”對仗，并且二者均為簡稱，“六通”與“四緣”也對仗。此外，《百法論》中玄奘、窺基均沒有闡釋“四緣”，從普光才開始有對“四緣”的解釋。此件文書后面又提到《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此經(jīng)有三個譯本，分別是后秦鳩摩羅什、元魏菩提流支、南朝陳真諦所譯。三者結(jié)合來看，經(jīng)疏書寫者對佛經(jīng)翻譯史頗為熟悉，提到的佛教名詞術(shù)語最晚的是“《百法論》中立四緣義”中的“四緣”，可知此件文書的抄寫時間上限應(yīng)在玄奘弟子普光作《大乘百法明門論疏》之后。普光是唐玄奘的上首弟子，他的籍貫和生卒年月不詳。玄奘于貞觀二十一年（647）在弘福寺譯出《解深密經(jīng)》和《大乘五蘊論》時，他就擔任了筆受。直到麟德元年（664），玄奘在玉華宮譯出《咒五首經(jīng)》（密教經(jīng)典），他還參與譯場。因此，從第二部分內(nèi)容透露的信息來看，我們可以把此件文書的寫作時代上限定在麟德元年（664）左右。

此件第三部分字體拙劣，書法水平在整件文書中最差，一望可知與其他三種筆體不同。墨跡雖然沒有前兩部分清晰，但是各字倒也勉強可識認。字與字之間有些許空格，文意前后不連貫，應(yīng)為單字書寫。此部分內(nèi)容前人均視而不見，未加介紹，粗看似為習(xí)字內(nèi)容。敦煌文書中習(xí)字內(nèi)容多為蒙書、詩詞、佛經(jīng)難字，考慮到第二部分為經(jīng)疏內(nèi)容，我們依次把這些雜字在《大正藏》中進行檢索，絕大多數(shù)都能檢索到，其中“弞”字只在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中出現(xiàn)一次，“皛”字也只在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出現(xiàn)一次。通過進一步檢索，可知這些雜字為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中的難字摘抄。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這些雜字應(yīng)該按照某種順序進行書寫，找出其中隱含的規(guī)律就成為我們必須解決的問題。

我們首先假設(shè)抄寫者是按照某種順序進行抄寫的{1}，可能是順序，也可能是倒序。我們選擇“弞”字作為參照坐標，“弞”字出現(xiàn)在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西域記》第二卷：“哂尒：申忍反。俗用字，古文作弞。《考聲》云：笑不破顏曰弞，意與哂同，小笑貌也。《記》中作逌爾，未詳音訓(xùn)。”[15]“弞”前的“窘”字在《一切經(jīng)音義》中出現(xiàn)20次，離“弞”字較近的有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西域記》第五卷：“窘迫：群殞反。窘急也。”[15]840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開元釋教錄》：“雕窘：下君殞反。《毛詩傳》云：窘猶困也。王逸注《楚辭》云：窘，急也。《說文》云：迫也。從穴，君聲也。”[15]827由于“弞”字前后均有“窘”字，我們并不能確定抄寫者是順序還是倒序抄寫。“弞”字后面是“捐”字，在《一切經(jīng)音義》中出現(xiàn)43次，但是其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在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三寶感通傳》下卷：“沙礫：下零的反。《楚辭》云：瓦瓅進而寶玉捐棄。《說文》云：礫，小石也。從石，樂聲。錄作礰，非也。”[15]832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確認抄寫者是按照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逆序抄寫的。相應(yīng)地，“弞”字前面四字符合逆序的例證分別是：

牝：“僶俛：蜜牝反，下眉辨反。《考聲》：僶俛謂不倦息也。《毛詩傳》云：僶俛，勉也。《說文》：俛，從人免聲。僶或從岡作黽”[15]921。

閔：“珉玉：閔彬反。《鄭注》：《禮記》云：珉石，似玉者也。字本從民，為避廟諱，故改從氏作，或作琘、碈也”[15]918。

殞：“椿菌：上黜屯反。《莊子》云：有大椿者，以八百歲為春，八百歲為秋也。古今正字從木春聲。下逵殞反。郭璞云：菌，地蕈也，似蓋。《莊子》云：朝菌不知晦朔。司馬彪云：夭芝也，天陰生糞上。《說文》義與郭同，從廾，囷省聲。囷音屈倫反，蕈音深荏反”[15]908。

窘：“窘迫：群殞反。窘急也。”{2}[15]840

上文談到“皛”字在《一切經(jīng)音義》中只出現(xiàn)一次，見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廣弘明集音》下卷卷二十九：“皛：白鷴皛：點姧反，考聲。白鷴，鳥名也。似雉，白色，有細黑文，頰赤，頂有青毛，如絲。腹下鳥。孫愐《唐韻》云：尾長五六尺也。《文字典說》：從鳥，閑聲。下胡鳥反。《蒼頡篇》云：皛，明也。從三白。”[15]923顯然從此字開始已經(jīng)不能滿足前面文字逆序抄寫的體例，應(yīng)是新順序的開始。那么，在“捐”字與“皛”之間符合逆序抄寫的例證分別是：

嬲：“嬈亂：上泥鳥反。《考聲》云：嬈，相戲弄也。《說文》：從女，堯聲。又作嬲，亦通也”[15]776。

巘：“巘際：上魚偃反。《毛詩傳》：巘，小山，別于大山也。郭注《爾雅》：山形如累，雨甑也。《釋名》：甑一。孔曰：巘，山孤似也。古今正字，從山獻聲”[15]617。

剩下的字要找出其中的排列規(guī)律頗有難度。首先，“嫋”字《一切經(jīng)音義》失收。承蒙匿名審稿專家提點，“嫋”與“褭”通假。但是，“褭”字只在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廣百論釋》第七卷中出現(xiàn)一次：“褭橠：奴鳥反，下乃可反。褭橠，柔弱也，亦曰茂盛也。”[15]634這樣一來，“褭”處在“巘”與“皛”之間，既不符合逆序排列，也不符合順序排列。因此，我們還是傾向于“嫋”字《一切經(jīng)音義》失收，暫時放在“巘”字后。

其次，“ ”字與“孨”字產(chǎn)生了沖突。“ ”字出現(xiàn)了兩次，分別為玄應(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賢愚經(jīng)》第十一卷：“ ： 惕：之若、恥擊反。 ，憂懼也，亦痛也。惕，愁也，亦憂也。”[15]789玄應(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正法華經(jīng)》第二卷：“ 惕：之若反。下他狄反。 惕者，憂懼也，亦痛病也。”[15]493但是，“孨”字在《一切經(jīng)音義》中出現(xiàn)四次，距離“皛”最近的一次是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釋門系錄》：“孱然：上棧焉反。《漢書音義》云：孱，不齊也。韋昭云：仁謹貌也。《說文》：蕓也。從孨在尸下。一云孨聲也。孨音翦。”[15]810這樣一來，如果抄寫者真是按照逆序抄寫的話，“ ”字與“孨”字的排列就產(chǎn)生了矛盾。面對這種情況，我們當然可以選擇像第一次那樣分組一樣，再把剩下的字再分作幾組進行排列，但是肯定要對某些字的楷定進行改變。產(chǎn)生這種想法并不是沒有原因的。首先，“ ”字二次全都是出現(xiàn)在玄應(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中就是一個讓人值得懷疑的現(xiàn)象。因為包括“皛”字在內(nèi)的前面可以確認的八字全部出自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中，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一個只在玄應(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中出現(xiàn)的“ ”字，導(dǎo)致整個排列規(guī)律被打亂，是有點出人意料。我們認為，“ ”字是“愐”的俗字{1}。俗寫時，“面”字經(jīng)常寫作“勺”。此件文書后面有“ ”字，即“麺”，可資證明“ ”是“愐”字俗寫。“愐”字在《一切經(jīng)音義》中出現(xiàn)四次，分別為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涅槃經(jīng)》卷第二：“愐眩：麫、縣二音。《玉篇》云：或亂也，不明也。又作眠、玄二音，并通。”[15]466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佛說孝子經(jīng)》：“沈沔：上除林反。孔注《尚書》云：沈謂冥醉也。杜注《左傳》云：沈，溺濕也。顧野王：沒也。《說文》：從水，冘聲。冘音淫。下綿褊反。《考聲》云： ，躭酒也。孔注《尚書》云：沔，飲酒過差失度也。《說文》：從水，丐聲也。《經(jīng)》從心作忱愐，非也。”[15]687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音弘明集》第十一卷：“鰥絕：上慣還反。顧野王云：老而無妻曰鰥。賈逵注《國語》：嫁娶不時曰鱞。《釋名》言愁悒不能寐，目常鰥鰥然。故其字從魚。魚，愐不閉者也。《說文》從魚，環(huán)省聲。《集本》作 ，誤之矣。”[15]907第四條與“皛”字同出一條，即上文中的“孫愐”。這四條，在《一切經(jīng)音義》中雖然有前有后，但是出現(xiàn)在前的兩條均是慧琳補充玄應(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新作的，第四條中同時出現(xiàn)“皛”“愐”二字，但是底本中二字之間還有“淼”字，而第四條并沒有出現(xiàn)“淼”字，因此可以排除，符合條件并且與“皛”字距離最近的就剩上文中的第三條。此時，我們可以確定這一組字也應(yīng)該是逆序排列。“淼”字在《一切經(jīng)音義》中出現(xiàn)四次，全部是慧琳所作，符合逆序排列并且與“皛”字距離最近的是《一切經(jīng)音義·音弘明集》第十一卷：“李淼：彌褾反。人名也。”[15]907此外，“愐”字后“聉”字不見于《一切經(jīng)音義》，我們認為“聉”為“朏”之訛字，手寫“耳”旁與“月”旁極易相混。我們把“皛”字這一組五字定為第二組，除了前面的“淼”字，“愐”字以下符合逆序排列的例證分別為：

聉（朏）：“朏然：上妃尾反。《說文》云：朏，月未盛之明也。從月，出聲。又音普每反，未詳”[15]902。

礧：“礧石：上雷罪反，上聲。亦作礧”[15]870。

“ ”字不見于《一切經(jīng)音義》，承蒙匿名審稿專家提點，“ ”為“邾”之訛字，見于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音弘明集》第一卷：“ （邾）{2}：邾魯：上陟于反，下正魯字，下從曰。案：春秋并國名也。”[15]902我們把這一組四字定為第三組，“ ”字以下符合逆序排列的例證分別為：

孨：“孱然：棧閑反。韋昭注《史記》云：孱，仁謹貌也。《說文》：亦謹也。從尸，孨聲。或從三子作孨，音同）”[15]862。

磈：“磈磊：上音隗，下雷猥反。《說文》：眾石皃也。從三石”[15]845。

铦：“铦刀：息廉反。《韻詮》云：铦，利也。從金”[15]840。

“妗”字不見于《一切經(jīng)音義》，承蒙匿名審稿專家指點，“妗”為“姱”之訛字，見于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集沙門不拜俗議序》：“妗（姱{1}）：姱節(jié)：苦麻反。《字林》：姱，大也。王逸注《楚辭》：姱，好也。《說文》從女夸聲，亦作夸或作 。”[15]871我們把這一組四字定為第四組，其中除了“鮂”字之外，其余符合逆序排列的例證分別為：

鮂：《一切經(jīng)音義》未見。

逌：“哂尒：申忍反。俗用字，古文作弞。《考聲》云：笑不破顏曰弞，意與哂同，小笑貌也。《記》中作逌爾，未詳音訓(xùn)”[15]839。

讎：“讎挍：上壽流反，下交孝反。杜注《左傳》云：讎，對也。《爾雅》：匹也。劉向《別錄》云：讎，挍經(jīng)中謂考挍之也。《風(fēng)俗通》云：二人對挍為讎挍。《集訓(xùn)》又云：二人對本挍書曰讎。《說文》：讎，譍也。從言，雔聲。《經(jīng)》：從州，從言，作詶，非也。雔音上同”[15]811。

從上文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絕大部分楷定的文字均可以在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中找到，并且是按照逆序，從后往前進行抄寫，可以分作四組。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書成于唐憲宗元和二年（807）[16]。據(jù)此，我們又可確定此件文書寫作時間的上限為公元807年。同時，我們可以把第三部分內(nèi)容定名為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抄字》。這組抄字按照《一切經(jīng)音義》中的順序進行還原，分為四組，每組都是從后往前逆序排列，如下：

第一組：牝→閔→殞→窘→弞→捐→嬲→巘→嫋

第二組：皛→淼→ （愐）→聉（朏）→礧

第三組： （邾）→孨→磈→铦

第四組：妗（姱）→鮂→逌→讎

第四部分首全尾缺，與前三部分相比，字體要小，墨跡更淡，如果依據(jù)圖版，絕大部分文字已經(jīng)無法辨識。對于內(nèi)容，前人早有簡單介紹，《敦煌詩集殘卷輯考》[17]《全敦煌詩》曾將其作為詩歌做過釋錄，但僅辨認出首四句[18]。《英藏敦煌文獻》定名為《送卻丁未舊歲詩》[6]154。《英藏敦煌社會歷史文獻釋錄》第8卷定名為《除夕驅(qū)儺文》，并且指出“家長鬼”“新□鬼”“不業(yè)作鬼”“造飯鬼”“著火鬼”“受作鬼”“師姑鬼”“腳子鬼”“偷羊鬼”等為其他“驅(qū)儺文”所無[7]59。

我們在進行釋錄的時候，首先核對S.1815V原件，然后從大英圖書館網(wǎng)站（WWW.BL.UK）直接下載S.1815V的最新IDP（International Dunhuang Project）圖片，利用Picasa圖片處理軟件，通過調(diào)節(jié)圖片飽和度、增加陰影與補光等方法對圖片進行簡單處理，發(fā)現(xiàn)文字的辨識度大幅度提高，因而在《英藏敦煌社會歷史文獻釋錄》（第8卷）錄文的基礎(chǔ)上又有了較大提高（校注詳見前文）。具體來說，“所有之家不等”中“之”應(yīng)為“諸”之借字，二者音近，在敦煌寫本中習(xí)見。“少壯”，《釋錄》作“必（？）然（？）”，底本“壯”右半“土”字形清晰可辨，可以確定不是“然”字。此處內(nèi)容與“家長鬼”有關(guān)，釋作“少壯”符合文意。“鉤 （牽）”，底本“鉤”字可以確認，“ ”是“愆”的俗字，本字應(yīng)該是“牽”，后文的“驅(qū) （牽）”也是如此。“鉤牽”，意為“纏繞牽連”。此句大意是指“家庭事務(wù)年輕力壯的人纏繞牽連”。“新婦鬼”，“婦”字《釋錄》沒有識認，底本左半的“女”還可辨認，右半殘存一些筆畫，合起來可以確認為“婦”。從此處描述的內(nèi)容來看，“長（常）說不飽，抱面不下鐺煎”，與“新婦”的身份比較契合。“舌”，《釋錄》作“后”，底本介于“舌”與“后”之間。但是，如果理解為“后代”的話，底本當作“後”。因此，此字當釋作“舌”。“送舌”，大意是搬弄口舌之意，與“不業(yè)作鬼”的身份也契合。“庠”，常見意義是“學(xué)校”和“教導(dǎo)”，放在此處都不合適，應(yīng)該是假借字，比較契合的字是“佯”。“入”之前有一“懸”字，《釋錄》照錄，但是此字底本有墨筆涂抹痕跡，應(yīng)不錄。“全（？）無（？）”，《釋錄》作“□□”，底本依稀有殘存筆畫，疑為“全無”。此句大意是指“師姑鬼不出門戶”，因而“日夜全無”，文意也通。“穆”，底本依稀可辨認，“努穆”不詞，“穆”為“目”之借字，“努目”猶“怒目”，把眼睛張大，使眼球突出，特別適合形容“爭食”的描寫。從錄文結(jié)果來看，除個別文字尚不能確定外，幾乎對所有文字都進行了過錄。

此段文字前面八句為詩歌，每句應(yīng)為六字，并且押韻（韻腳字為前、年、先、前），但是并不嚴格（“前”作為韻腳字出現(xiàn)兩次）。從“家長鬼”開始，后面文字均是先列出鬼名，然后進行分說，二、四、六、八句不等，每句四字或六字，有時也押韻，并且與前面八句押相同的韻[韻腳字為全、言，煎、煙，邊，田，前、年，旋、 （牽）、前]。從目前披露的信息來看，此件應(yīng)為《除夕驅(qū)儺文》，應(yīng)是當時人們除舊迎新之際做法事之用，驅(qū)除惡鬼，迎接新年。除前人揭示“家長鬼、不業(yè)作鬼、造飯鬼、著火鬼、受作鬼、師姑鬼、腳子鬼、偷羊鬼”之外，我們又肯定了“新□鬼”為“新婦鬼”。

此部分有“送卻丁未舊歲，迎取戊申來前”之詩句，對于此件文書定年有特別的意義。黃正建據(jù)此推測“丁未”可能是寶歷三年（827），但是并沒有說明理由[19]。《英藏敦煌社會歷史文獻釋錄》第8卷認為“從此卷正背文字的書法水平來看，其時代在歸義軍時期（887或947）的可能性更大一些。”[7]56我們認為除了從書法水平來判定之外，還可以從第二、三部分揭示的內(nèi)容來推斷此件文書的書寫年代。唐五代有六個“丁未”年，分別為647、707、767、827、887、947年。根據(jù)前文第二部分內(nèi)容《經(jīng)疏》確定此件文書書寫時間的上限為麟德元年（664），我們可以排除第一個丁未年（647）；根據(jù)第三部分內(nèi)容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抄字》確定此件文書抄寫時間上限為唐憲宗元和二年（807），我們可以排除第二、三個丁未年（707、767）。通過上述分析，從一個側(cè)面證實了其書寫時代為歸義軍時期。

三 結(jié) 論

對S.1815V的重新考察，我們可以得知如下新的結(jié)論：1.通過查閱原件，在《英藏敦煌社會歷史文獻釋錄》第8卷的基礎(chǔ)上，重新校訂了“密（蜜）”“之（諸）”“少壯”“新婦”“努穆（目）”“送舌”“鉤 （牽）”等部分文字；2.通過對第三部分文字的檢索和書寫順序的摸排，揭示了此件寫本第三部分內(nèi)容的性質(zhì)，定名為《〈一切經(jīng)音義〉抄字》；3.利用第四部分內(nèi)容中的“丁未”年，結(jié)合第二、三部分內(nèi)容揭示的信息，增加了此件文書的抄寫時代可能是公元887年或947年的兩個旁證，加深了對此件文書的抄寫時代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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