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波：鏡頭里的紅色傳奇（下）

潘 山

特約記者

鏡頭內外的紅色細節

從1952年開始，毛澤東外出視察調研的時間和次數明顯增加，大大小小的活動侯波基本都在場拍攝。

1952年，毛澤東視察黃河。當他走上一個山坡時，后面上來一個老太太，她大聲問：“主席，您來了？斯大林同志來了沒有啊？”正在拍攝的侯波與周圍的人都笑了。羅瑞卿笑著對老太太說：“想不到你還挺有共產主義精神的。”

侯波曾對資深攝影家陳小波講：“我拍攝時盡量不讓主席感覺到我的存在。他和群眾在一起，我就在眾多衛士中、在歡呼的群眾中，鉆來鉆去找角度。他一個人時，我就在他身邊靜悄悄拍攝。又要不打攪領導工作又要把照片拍攝下來，我想了不少辦法也吃了不少苦頭。”有一天，侯波在天津大學拍毛澤東的有關活動，有群眾把她舉起來，讓她站到他們的肩膀上拍照。

1953年，毛澤東為了農業合作化運動，很想了解農村的真實情況。6月28日上午，他來到北京市郊的魚池村。在一個菜園旁，他同正在菜園里拔草的農民張振隨意聊了起來。后來他又來到張振家的院子里，看到張振懷孕的妻子左右手各抱一個孩子，便笑著說：“你可真行，一邊一個，中間還有一個。”逗得大家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很快，村里的農民們聞訊都趕來了。毛澤東問了農民們許多實際的問題，諸如冬天燒炕嗎、睡得暖不暖和、小孩子上學沒有、莊稼好不好、糧食夠不夠吃，等等。老實巴交的張振如實回答：“過去吃野菜，現在有吃的了，不過還不太好，荒年還要挖一些野菜，吃一些菜團子。”毛澤東聽了，充滿信心地安慰他說：“不用急，生活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接近中午，農民們提出要與自己敬愛的毛主席合影，毛澤東欣然同意。隨同而來的侯波連續“咔嚓”幾下，給笑得十分開心的農民們與自然隨和的毛澤東拍下了一組合影。

在返京的路上，毛主席一再囑咐侯波說，照片洗出來后一定要給農民們寄來，不要辜負了他們的一片心。侯波不住地點頭應是。她看得出毛澤東非常關心農民的生活，對農民的感情非常深厚，希望農村的面貌能夠快一點改變。

據侯波講，有一天毛澤東叫住她，對她說：“你照相機不要老對著我，要對著群眾，我和群眾在一起的你照我我不說你，不要老照我一個人。”從那時起侯波鏡頭里的毛澤東，更多的時候是和群眾在一起。

1956年5月31日，毛澤東視察正在建設中的武漢長江大橋，并聽取了有關匯報。下午兩點左右，在蛇山腳下、武漢長江大橋的橋墩處，他首次暢游長江，一口氣游了兩個多小時。毛澤東在水里如魚得水，怡然自得。

侯波跳上了一只為拍攝準備的小船，緊緊跟在主席身邊。岸上的同志知道侯波不會游泳，所以隔著老遠不停地給船工打手勢。老船工頗為自信地駕駛著小船， 按照侯波的要求調整著與毛澤東的距離。侯波則“咔嚓、咔嚓”不停地按著相機快門，精準、多角度地捕捉著毛澤東在長江中的英姿。這時，毛澤東注意到了手拿相機的侯波，并向她微笑示意。上岸后，毛澤東親切地問她：“你怎么沒有下水呀？”侯波靦腆地回答：“我不會游泳，要是下水的話就沉底了。”毛澤東笑著說：“多喝幾口長江水就會了。”

侯波在晚年回憶說：“主席第一次橫渡長江的時候，我就在一條小船上面，我拍的那張照片那個水（看起來）很平，其實（水流）速度很快。”坐在船上的侯波追隨毛澤東的身影不停地選取拍攝角度，很快就拍了一卷膠卷。正當她熟練地更換新膠卷時，船身突然一晃，她手一抖，裝膠卷的盒子一下掉到了水里。侯波驚慌地大叫一聲。船工忙把船調過頭去，想幫她撈取盒子。

這時，毛澤東游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水中的盒子，還好奇地出聲念著盒子上面的英文說明書。毛澤東長年堅持學習英語，這會兒居然念起了柯達膠卷的英文說明書！這令侯波極其震驚和欽佩，令她遺憾的是，毛澤東念說明書的情景沒有能夠及時拍下來，錯過了一個極好的機會。據悉，毛澤東泳技極好，能很長時間在水中一動不動，有時還能在水面上抽煙。

1958年，毛澤東到長沙后執意去湘江游泳。他乘船到湘江中，選了深水處下水。不會游泳的侯波只能端著照相機守候在岸邊。岸邊有糞坑，糞坑與地面平行，不仔細看很難辨認出來。只顧追蹤毛澤東、只看取景框的侯波，一不小心就掉到了糞坑里，弄得滿身是糞。據侯波回憶，自己很尷尬的事情：“幸好糞坑不是很深，我把相機舉起來跳了出來，邊上人扶了我一下，我就上去洗一洗，接著拍照。”還來不及洗干凈，她就看到毛澤東走上岸來。侯波趕忙又端著相機跑去，緊跟在毛澤東身后。

毛澤東在武漢橫渡長江（1956年，侯波攝）

上岸后的毛澤東披著一件浴衣，光著腳踩著稀泥往前走。兩腿沾滿了泥，衣下擺也沾了泥巴。他興致勃勃，在泥巴里踩得很來勁，仿佛又體會到兒時玩泥巴的樂趣。順著一條泥路，毛澤東走進了一戶莊稼人的院子。家里的大人出去了，只有幾個小孩子在院子里。盡管堂屋里掛著毛澤東的肖像，但這幾個小孩子卻沒有認出毛主席來。也許他們心目中的毛主席不可能是一個穿著浴衣、滿腿沾滿稀泥的人。

兩腿是泥的毛澤東，在院落的門前坐了下來。衛士給他點了一支煙。這時候，侯波也顧不得自己的狼狽不堪，擠到了大家面前。一個小孩不知道拿著一個什么東西， 毛澤東看見就逗他：“給爺爺看看好嗎？”誰知小孩也鬼機靈，他雙手緊緊地捂住，往上一舉說：“你猜，你猜著了我就給你吃！”毛澤東說：“我猜不著，你給我跳個舞吧！”小孩聽了以后，居然很大方地就跳了起來。毛澤東看了笑得非常開心。

毛澤東暢游湘江之后,在農家門口小憩（1958年，侯波攝）

接受采訪時，侯波這樣回憶當時的情景：“主席用慈愛的目光有趣地觀賞著，笑得很開心。多好的畫面啊，我‘咔嚓’了一下。主席腿上糊滿泥，浴衣下擺上也全是泥。他和娃娃的神態都是那么自然、樸實。”讓她遺憾的是，這張生動的照片《毛澤東和頑童》在資料庫里沉睡了差不多30年才公開。照片上的毛澤東赤裸雙腳，沾滿湘江的污泥，已發福的身體散漫地裹著一件條紋毛巾浴衣，坐在椅子上愜意地抽著香煙，而小孩卻調皮地高揚著自己的手，形成了一幅樸實、趣味的農家樂圖景。整個場面好像普通人家偶爾在兒孫面前露出笑容的祖父，正與頑童逗樂。好在侯波見狀，不失時機地將這一精彩場面拍了下來。

有人說，這張照片的拍攝已經達到侯波個人創作的另一個境界，它的意義非常巨大，是被億萬百姓奉為神的領袖回到凡界的代表作。不過這張照片公開發表的時間與拍攝時間隔了近30年，因為那個年代，領袖公開的形象必須是嚴肅、深邃、莊重的。

同樣是1958年，毛澤東視察河南。當地棉花大豐收，毛澤東很高興。8月6日，頭戴草帽、身著白襯衫的毛澤東來到新鄉七里營人民公社。在田間地頭，毛澤東與農民們談論農事。這一下可把侯波急壞了，棉農、地方干部在毛澤東身邊圍成了幾道人墻，把她完全隔絕在外面。

侯波跑來跑去，總選不到一個好的角度。情急之中，她看見那些堆積如山的棉花垛，就想爬到囤積的棉花垛上去，從上往下俯拍一張周圍都是棉花、主席喜氣洋洋的照片。誰知棉花垛看似很高，其實很軟很虛。她一上去就陷進去了，爬得越高，陷得越深，棉花最后把她全淹住了，急得她大呼救命。正在與棉農交談的毛澤東突然聽到侯波的尖叫聲，樂了，跟周圍的人說，侯波掉進去了，去把她拉上來。很快上去幾個小伙子，拎小雞似的把侯波從棉花堆里拎出來。看著驚魂未定的侯波不停地拍打著身上沾著的棉絮，毛澤東開玩笑說：“這不是個雪人嗎？”晚年，侯波對此情景還記憶深刻：“我全身白花花的，連相機上都掛滿了棉花，甭提多狼狽了。”

毛澤東在河南農村視察（1958年，侯波攝）

1958年6月28日下午，新疆和田地區于田縣的農民庫爾班·吐魯木老人在中南海受到毛澤東的親切接見。庫爾班雖然滿臉皺紋，很消瘦，但精神很好，眼中充滿對毛主席的感激、崇敬之情。他雙手與毛澤東的手緊緊相握，毛澤東則親切地對他微笑。對庫爾班的遠道而來，毛澤東十分感動地說：“新疆的少數民族老百姓多好啊！這么大老遠的，還要騎毛驢來看我！”

庫爾班從小就成了孤兒，童年是與地主家的牛羊一起度過的。成年后，為了擺脫被剝削、被奴役的生活，庫爾班帶著妻子逃到荒漠里，靠吃野果活下來。后來妻離子散，他孤身一人度過了17年貧困交加的生活。后來新疆解放了，庫爾班才知道，是毛澤東主席領導的共產黨使他翻身解放，回到人間，過上了幸福生活，便執意要到北京去見恩人毛主席。

村民們笑庫爾班不知去北京的路有多艱難，簡直就是異想天開。但庫爾班意志堅定，不為所動。他說：“北京在地上，只要我的毛驢不倒下去，一直走，就一定能到北京。能讓我親眼看看毛主席，我這一輩子也就心滿意足了。”

不久，這件事傳到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書記王恩茂那里，為了滿足庫爾班老人的心愿，特批他隨國慶觀禮團乘飛機來到北京。

6月18日，新疆國慶觀禮團負責人立即向中央民委遞交了新疆自治區黨委和和田地委請求毛主席接見少數民族代表庫爾班·吐魯木的報告。由于毛澤東的工作特別忙，接見活動要等幾天。在等待的時間里，庫爾班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別人以為他生病了，要請醫生來看。他說：“我的病醫生看不了。只要見了毛主席我的病就好了。”他還托人給毛澤東寫了兩封信。他到郵局去寄，問郵局工作人員寄什么信最快，郵局工作人員順口告訴他航空信最快。他真的要在北京城寄航空信給毛澤東，懇請毛主席抽空早日接見他。

6月27日下午，新疆國慶觀禮團接到中央辦公廳通知：次日毛主席接見全體成員。消息傳來，大家非常高興，不少人都跳了起來。當晚洗衣服的洗衣服，理發的理發，興奮之情早已把白天參觀的疲勞驅散了。庫爾班更是處于亢奮狀態，對誰都笑嘻嘻的，見誰都想說話，卻不知說什么好，激動得一夜未合眼。他把帶給毛澤東的禮物放在床頭，檢查了一遍又一遍，惟恐沾上一絲塵土，細心地用外衣蓋上。

28日中午12點左右，新疆國慶觀禮團成員乘坐中央民委的大客車到達中南海。在一塊小草坪上，他們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依次排好隊等待著幸福時刻的到來。不久，毛澤東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來，并向大家招手致意。在場的所有人情緒激昂，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掌聲與歡呼聲一片。

庫爾班更是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幾次要走出隊列都被人們攔住。毛澤東、朱德、鄧小平等中央領導人與代表團同志合影留念后，毛澤東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朝庫爾班走去，向庫爾班伸出了溫暖的大手，庫爾班緊緊握住毛澤東的手久久不愿松開。

毛澤東通過翻譯詢問了庫爾班的名字、年齡和生活情況。這位75歲的維吾爾族翻身農民終于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恩人毛主席。隨后，庫爾班來到藤條圓桌旁，送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

侯波回憶說：“庫爾班當時來見主席，帶了兩包東西，一包是葡萄干，一包是織的土布。主席跟他握手。庫爾班緊緊握住毛主席的手，兩眼望著主席，雙手久久不肯放開。我抓拍了這一感人的瞬間。”

接見后第二天，毛澤東還專門派人看望了庫爾班，并送給他10米條絨布和對新疆少數民族兄弟的親切慰問。庫爾班多年來一直要到北京親眼看看毛主席的心愿終于實現了。喜訊傳回家鄉，萬民同喜。

國畫大師黃胄，畫驢可稱為一絕。由于“庫爾班大叔見到毛主席”的故事感人，黃胄一直想用畫筆把它描繪出來。黃胄先后畫過多稿，最后選定老人騎著毛驢，彈著冬不拉，唱著贊歌，迎著朝陽向東方走去。黃胄以流暢的線條、明快的色彩，塑造出了嶄新的人物形象。此作品完成于毛澤東逝世的前一天，毛澤東逝世后，著名書法家趙樸初為黃胄的這幅《日夜想念毛主席》畫作感慨題款：“日夜想念毛主席，主席恩情比天地。冬不拉，彈不盡苦難的回憶；熱滿特，唱不完貧農的心意。邊疆各族兄和弟，日夜想念毛主席。黃胄作此圖，樸初為題記。誰知得意作圖時，正是導師彌留際！展圖諦視淚沾臆，把筆幾度不成字。庫爾班·吐魯木啊，咱們的心在一起，日夜想念毛主席！”

庫爾班·吐魯木見到了毛主席（1958年，侯波攝）

當時的《人民日報》不但刊登了“庫爾班·吐魯木見到了毛主席”的長篇通訊，同時還配發了侯波所拍攝的大幅照片。“庫爾班·吐魯木見到了毛主席”的通訊和照片還被選進了1960年的小學語文課本，庫爾班熱愛毛主席的故事還被編成了話劇和電影。王洛賓還為庫爾班的故事譜曲，成為膾炙人口的民歌——《薩拉姆毛主席》，直到今天仍廣為傳唱。2002年，再次攝制成電影的《庫爾班大叔上北京》，被列為中國共產黨第十六次全國代表大會的重點獻禮片。

1985年，侯波到南疆葉城，當地群眾聽說庫爾班與毛主席的合影就是侯波拍的，就一定要與她握手。他們對侯波說，你給毛主席照相，一定握過毛主席的手，我們握著你的手就像握著毛主席的手一樣。這樣，和侯波握手的人蜂擁而至，侯波招架不住，有關人員只好把她藏在醫院里，才避開了那些熱情的群眾。

后來，侯波還得知，新疆人民又在于田縣城制作了個巨型雕塑，再現了她拍攝的那一瞬間。她明白，新疆人民對毛主席的感情太深厚了，庫爾班老人的舉動事實上也是他們的愿望。

含淚離開朝夕相處的領袖

在中國現代文化史上，湖南湘潭有一位著名的語言文字學家，他與毛澤東的思想很接近，受到這位當代巨人的一貫敬重。他，就是毛澤東在湖南省立第一高等中學校讀書時的老師和校長——符定一。符定一比毛澤東年長16歲，兩人的交往是從毛澤東考入湖南全省第一高等中學校開始的。當毛澤東以新生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考入該校后，符定一看了他粗壯的身材和土里土氣的裝束，不相信毛澤東這個生長在邊遠山村、只讀過半年小學堂、進中學幾個月又退學入伍的青年能考得出那樣的好成績。于是，加演了一場面試新生的插曲——要求毛澤東限時作文，符定一校長親自監考、面試。寫文章本是毛澤東的“拿手戲”，但見他略一思忖，便頃刻下筆， 一篇文章洋洋灑灑，一揮而就。復試的結果證明，毛澤東這次所寫的文章，比入學考試的作文還要好。符定一閱卷時禁不住拍案叫絕：“了不得，了不得！我們省一中可取了個棟梁之材呀！”說完，他朱筆一揮，將毛澤東這個退伍的列兵正式錄取了……

1915年，符定一定居北平。1918年，毛澤東為組織湖南青年赴法勤工儉學，也來到北平。他經常到符定一家中做客，兩人時常在一起研究學問，縱談國家大事。符定一經常鼓勵毛澤東，而且，在毛澤東經濟拮據的時候，符師母還每月資助他5塊大洋。

1925年，毛澤東因領導罷工觸怒湖南軍閥兼省長趙恒惕，受到追捕。回鄉探親的符定一得知后，心中很是著急，憑其時為國會議員的身份和關系，竭力疏通，力陳他與毛澤東的師生之誼，稱毛澤東是難得的人才，保護毛澤東。直到毛澤東脫險，他才算放心。

對于符定一所做的這一切，毛澤東從來就沒有忘記過。1946年6月，毛澤東邀請符定一到延安敘舊，并親自安排他與自己同吃同住，還親自主持會議，歡迎符定一的到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中共中央決定成立中央文史館，需要一位飽學之士出任館長，毛澤東就想到符定一。盛情難卻的符定一答應了。

毛澤東十分關心符定一的生活，經常派人去看他，還特批符定一可以隨時到中南海來訪。毛澤東在家中宴請鄉老時，也常請符定一作陪。可以說，毛澤東對這位老師一直敬重有加，時有關照。

這些情況，侯波時有耳聞目睹。因此，當1950年毛澤東再次見到符定一時，侯波就抓住機會，給符定一和毛澤東拍了一張極為傳神的合影。照片中，面帶柔和笑容的毛澤東做著手勢，在向符定一說著什么，很是親近自然，毛澤東對這位老師的赤子情懷清晰可見；而符定一對他的這位學生、人民領袖的推崇之情、滿懷敬意在照片中也一覽無余。

1959年，中國攝影學會主席石少華等與侯波商量，能不能請主席為中國攝影學會和《中國攝影》《大眾攝影》兩本雜志題寫會名和刊名。同年夏天，毛澤東到南方視察，按照習慣還在專列上辦公。一天，毛澤東招呼列車服務員和身邊工作人員一起吃飯。飯后侯波對主席說：“主席，我有個請求，就是中國攝影學會和《中國攝影》《大眾攝影》想求主席題字。”毛澤東一聽，風趣地說：“你看我吃飽了肚子，就給我分配任務，我來完成就是了。”隨后，侯波把準備好的錦緞冊頁交給值班衛士請主席題詞。兩天后，衛士把題好詞的冊頁交給侯波……

毛主席回韶山（1959年，侯波攝）

“在主席身邊工作，主席對我們要求嚴格，在政治上要求我們要好好學習；在生活上要求我們要儉樸。主席給我們做出了榜樣，主席吃什么、做什么我們都看在眼里， 他的生活非常儉樸。”侯波回憶說，1959年，毛澤東回到了湖南韶山這塊曾經生他養他的土地。“頭天到韶山已經是黃昏了，第二天早上一清早5點鐘，主席就起來了，就往外走，我們就趕快跟上，主席就爬山，他父母的墳在山上，誰也不知道。上山以后，再往前面走看到有一個碑，是他父母的碑，大家才知道了。什么都沒有準備，有一個同志從松樹上面折了兩個松樹枝遞給主席，主席就放在他父母的墳上，在這默哀。”侯波說。

侯波一生所拍攝的作品中，《毛主席回韶山》堪稱經典之作。照片上，毛澤東佩戴著紅領巾，周圍簇擁著少先隊員們。這張被詩人臧克家稱之為“紙片上仿佛聽出聲音”的照片，曾刊登在《人民日報》上，后被選入小學課本。值得一提的是，這張照片還成就了一樁美好姻緣——依偎在毛主席身旁一左一右的女孩彭淑清、男孩蔣含宇在12年后結為人生伴侶。“可以說，紅娘就是給我們拍下這張照片的攝影師侯波。”蔣含宇說。

當年，蔣含宇14歲，是韶山學校少先隊大隊長；彭淑清則擔任少先隊大隊委員。據蔣含宇回憶，1959年6月26日上午，毛主席在后山祖墳掃完墓后，就從舊居向著韶山學校方向走來。學校師生聽說了，夾道歡迎。彭淑清則跑到校園花圃中采來夾竹桃、月季紅扎成兩束。等毛主席在人群中穿行，眼看著他即將走上通往學校的兒童橋，彭淑清、蔣含宇飛奔著將兩束帶著露珠的鮮花獻給了毛主席。人們簇擁著毛主席從小學部來到初中部下面的臺階旁——毛主席要與全校師生在此合影。蔣含宇解下自己鮮紅的紅領巾，幫毛主席佩戴在胸前。“這時，毛主席笑容滿面地問我，‘你這紅領巾還要不？’我爽快地說：‘送給您老人家了。’對此，毛主席開懷大笑：‘我現在變年輕了，成了少先隊員啦！’隨即師生們掌聲雷動，開心地笑出聲來。也就在此刻，侯波老師輕按快門，‘咔嚓’一聲，抓拍下這感人的瞬間，一幅‘仿佛聽出聲音’的場面被定格。”蔣含宇記憶猶新地回憶起這一幕。

1992年，侯波知道她在韶山拍攝的那張經典作品中的兩個主人公已經喜結連理，非常高興，很希望能再次見到照片中的兩個孩子。經過輾轉打聽終于找到了蔣含宇、彭淑清的確切地址。實際上蔣含宇、彭淑清多年來也在打聽這位“紅娘”的下落。“那是在1992年7月1日， 我們來到北京敲響了侯波家的門。她一看到我們，第一句就是‘都長這么大了’，趕緊將我們讓進屋子。我們和她緊緊擁抱在一起。回想起毛主席回韶山的往事，已彈指過去33年，我們都很感慨。”蔣含宇如此描述見到侯波的心情。當時，他們坐在一起聊了很多。臨別時，侯波拿出絲巾、被面及她1959年拍攝的那張毛主席回韶山的合影送給蔣含宇夫婦。在這之后，蔣含宇夫婦只要有機會到北京，就會與侯波見面。

侯波在毛澤東主席身邊拍攝了12年。侯波是幸運的，伴隨著20世紀風起云涌的歷史潮流，她留下4773幅作品。據悉，目前社會上對外公開的700多張毛澤東照片中，有400多張是侯波所拍攝的，占據半壁江山，可以說是世界上拍攝毛澤東最多的人。

1961年3月，為了讓身邊的工作人員不脫離社會、脫離群眾，一向戀舊的毛澤東忍痛做出了讓他們到基層工作的決定。于是，侯波被調到新華社攝影部工作，徐肖冰則被調到中央新聞電影制片廠工作。

臨走之前，當時在武漢的侯波向毛澤東辭行：“主席，我要走了。在您身邊工作，您一直關心我的學習、工作，可是我總覺得自己不稱職，沒有很好地完成任務。” 毛澤東微笑著說：“你在我這里工作了十多年，給我拍了許多很好的照片，也給中央領導同志拍下很多照片，你做了很多工作，很辛苦。這就是成績嘛。這次，不少在我身邊工作了多年的同志都調到別的地方，我是想了很長時間才下了決心。你們在我身邊工作，熟悉了，這有好處，但與社會、群眾有了距離，就是局限性、壞處。”

徐肖冰、侯波夫婦

毛澤東問：“什么時候走？”侯波說：“今天有送信的飛機來，我就搭飛機走……”侯波憋了好久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了。在毛澤東眼里，侯波是位勇敢的女戰士，然而現在她哭了。

毛澤東還是第一次看到侯波落淚，他說：“你到別的單位去還是要好好工作，你今后還可以來看我，也可以給我寫信。你不要難過，以后有什么困難隨時都可以找我。”侯波噙著淚水走到門口，離開時轉身給主席鞠了一躬。這時，她看到主席的眼圈也紅了。

侯波知道中南海的制度，這之后她就再沒有見到主席，更沒給他寫過信。1962年4月，侯波病了一場，此事不知怎么讓毛澤東知道了。毛澤東特意派衛士給侯波送來一幅專為她書寫的早年創作的詩詞《清平樂·六盤山》：“天高云淡，望斷南飛雁。不到長城非好漢，屈指行程二萬……”侯波說，毛主席逝世后，看到黨中央在報紙上發布通知收藏散落在社會上的毛主席墨寶后，便把這個手跡原件捐給了中央辦公廳。

2009年10月27日晚23時03分，徐肖冰在北京軍區總醫院平靜去世，享年93周歲。8年后，即2017年11月26日22時，侯波去世，同樣享年93周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