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車·生活

熊婧婕

一幕場景時常會閃現在眼前，是關于爸爸的。一個大雪紛飛的深夜，天色黑暗，路燈昏黃，行人絕跡，萬籟俱寂，一個瘦削的青年騎著一輛破自行車獨自踟躕，自行車咣咣作響。可能是害怕，那青年哼著歌，口里冒出一團團白霧。車轍上結了一層冰，地上很滑很硬，壓上去嚓嚓亂響，一不小心，自行車就左右亂扭，幾欲摔倒，終有一次，還是倒了，啪的聲音在雪夜里傳出了回聲，那青年在地上撐了幾次，終于站起來，拍拍雪揉揉手腿，又爬上自行車，趔趔趄趄繼續艱難前行。

聽爸爸說，我出生的時候家里很困難。為了省錢，家里租住的房子離爸媽的單位都比較遠，爸爸每天騎著一輛30元買來的破舊自行車往返于單位和家之間。為了能多掙一點貼補家用，爸爸在學校下自習后經常出去輔導學生，然后再到報社搞校對，樣報出來在夜里11點左右，爸爸校對完回到家已經是凌晨1點，這樣一晚又能多掙10元錢。爸爸說那時候從不覺得苦，反而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因為生活有盼頭了，所以給我起了個小名叫盼盼，意思是盼盼到家，安居樂業。爸爸說，那時候最難的是下雪天，天黑，路燈昏黃，行人絕跡，心里有點怕，只好哼著歌壯膽，手凍腿冷不說，車轍上結了一層冰，地上很滑、很硬，一不小心，自行車就會摔倒。有一次，爸爸摔得瘸了半個月。爸爸高超的騎車技術估計就是從那個時候練出來的。

等我上幼兒園的時候，那輛自行車已經很破舊了，看不出顏色，好夾褲腳，也好掉鏈子，用爸爸的笑話說除了鈴鐺不響，其它的地方都響，從來不上鎖，也沒丟失，防盜。爸爸每天都用這輛車送我上幼兒園，然后去上班。每當幼兒園放學的時候，我就會隔著大門的鐵柵欄期盼著爸爸突然出現，接我，爸爸也總是每次在我快要急得哭出來的時候，騎著那輛飛快的自行車，笑盈盈地出現在我面前。我抱怨爸爸說每次就幾乎剩下我一個了，別的孩子都有人等著接。爸爸說上班忙，不能違反紀律，單位離這又遠，他已經騎得很快了。我總覺得爸爸是找理由。

可是有一次等到很晚，也沒見爸爸，生活老師都被我哭得束手無策了，打算送我回家時，爸爸慌慌張張地跑來了，滿手油污，還流著血，滿頭大汗，臉像川劇中的大花臉，他愧疚地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女兒，爸爸摔跤了，車鏈也摔斷了，心里急，咋也修不好，就跑來了。”我撲到爸爸懷里哭著說：“爸爸，你啥時候也買輛新自行車，像同學爸爸那樣的！”爸爸背起我哄著我說：“會買的，再等幾個月我都攢夠了！爸爸現在當你的大洋馬比坐車還神氣，出發嘍，駕！”爸爸的脊背好結實好溫暖，我趴在上面甜甜地笑了。

爸爸終于買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好漂亮、好神氣的自行車。是在我開始上小學的時候，用了1個月工資呢，噌亮噌亮的，鈴鐺很好按，鈴聲很清脆。我上學的時候，爸爸總是抱著我坐在前面的橫杠上，我按著歡快的鈴鐺說開車嘍，爸爸就穩穩地騎著車帶著我。下雨的時候，爸爸用雨衣把我遮得嚴嚴實實，然后只能自己半身淋著雨，帶著的高度近視眼鏡沾滿了雨滴，模模糊糊看不清路人，我擔心地說好危險，爸爸就說我是他的眼，可以給他指路。于是我神氣的開始指揮：有人，有坑，紅燈，有水洼，拐彎，上坡，下坡，停車，到嘍！爸爸總笑吟吟地夸我說女兒好能干好聽話。等把我抱下車，我站在學校門口看著半濕著衣服的爸爸，漸漸地消失在雨幕中，覺得那時候爸爸太偉岸了。

到了小學四年級時，爸爸用了三個月的工資買了一輛摩托車，我圍著摩托車連轉邊歡呼到：“我家也有摩托車了，比小朋友家的都新啊。”從那以后，我在家早上就可以多睡十分鐘，再也不用擔心上學遲到了。到了周末假期，我們一家坐在摩托車上，到郊外踏青，回老家幫爺爺奶奶干活，到百里外的十堰、南陽、襄陽游玩，累了的時候我就躺在媽媽懷里看天空，或靠在爸爸背上美美的睡一覺，發動機的轟鳴聲就是我最動聽的催眠曲。那時候，爸爸總摟著我說他好幸福啊。我也自豪地想，爸爸真偉大，我心里想要什么他都會有的。

前兩年為了讓我到名校上學，我初中來到了襄陽。那輛摩托車已經很舊了，馬達聲很震耳，還冒黑煙。爸爸說車老了，也沒勁。騎摩托車從家到學校得4個多小時，還帶不成多的行李。看著爸爸每次疲倦的樣子，我對爸爸說我們打車吧。可是打車時間總是不穩定，好晚點，下班車后還要搭公汽，老遲到。每次我快要遲到時，看到我焦急的樣子爸爸總內疚地連聲說對不起，下次再早走一點。有天夜里我胃病犯了疼得眼淚流直想家，又怕爸爸知道夜里趕來路上危險。同學還是告訴了老師。在深夜的時候，爸爸突然出現在宿舍外昏黃的燈光里，手里拿著藥，捧著水杯，說女兒受苦了，爸爸來晚了。我一邊大口喝水一邊流淚。爸爸驕傲地說夜里人少車少，他騎車很快的這次，是最快的一次。看著爸爸炫耀的樣子，我哭著笑了。后來聽媽媽說，為了第二天上班，爸爸連夜趕回去，走在路上撞到了路邊曬糧食的遮擋木桿，車倒了摔壞了車燈，爸爸只能等過大車時趕緊跟燈走一段，然后再慢慢等下一輛車，后來車沒油了，爸爸推車推了2個多小時，到家天亮了。我問爸爸你不怕嗎，爸爸說女兒在心里給我照亮呢，我有勁得很！

爸爸的腰很疼，動過兩次手術也不頂用，后來腿也不敢被風吹了，皮膚病也嚴重了，于是一咬牙就花了三年的積蓄買了汽車。坐在自家的汽車上真是舒服，想躺著睡就躺著睡，想聽音樂就聽音樂。可惜爸爸的腰疼，不敢長久開車；眼花，不敢大膽開夜車。不過我上學真是方便多了，不用等班車，來回搬行李，也不用擔心爸爸騎摩托車危險了。周末一出校門就會看到車旁的爸爸，和他笑吟吟的臉。放假時，爸爸一定會帶我出去兜風，欣賞藍天碧水，感受鳥語花香，讓我換換心情，消消疲憊。這時候再不用擔心風吹雨淋，生活充滿了美美的小資情調。爸爸感嘆說：“年輕時我一只手就能把你舉到我的脖子上，可現在雖然時代進步了，生活越來越好了，腰腿卻不好了，不過我的盼盼快要有出息了。”我望著爸爸那超出年齡的滿頭白發和單瘦的身影，鼻子酸酸的，心里說：“爸爸，我已經長大了，一切有我呢！”

爸爸常說，國家這些年發展很快，別人有的，過幾年我們也會有，只要踏實、努力，我們每天都會迎來更好的生活。我想對爸爸說，只要有您愛的陪伴，我的愿望都會實現，生活也會永遠幸福下去的。

正如泰戈爾說：“世界之路并沒有鋪滿鮮花，每一步都有荊棘，但是你必須走過那條荊棘路，有愛，愉快，微笑！”我們的人生，又何嘗不需要這樣的人生態度？心中有愛，有希望，也自然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到那時幸福也會不期而遇。

（作者單位：湖北省襄陽市五中高二（4）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