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藏紅花

祁云枝

三月初，寂寞了一個冬天的土地，被一些細而尖的綠葉和花蕾撐破。起初，花蕾和葉子瘦瘦的、小小的，不怎么起眼。花蕾大概在深冬悶了太久，一使勁便躥出一大截。慢慢地，花蕾身上的光芒，完全遮蓋了身旁蒜苗般的葉子。等它長到拇指肚粗時，便綻開六枚花瓣，里三枚，外三枚，交互層疊，一個個漂亮的“高腳酒杯”，便亭亭玉立在大地上。這“酒杯”高盈寸余，杯里伸出三根紅艷艷的“吸管”，可供三只蜜蜂同時“飲用”。

俯身細瞧，三根“吸管”在花杯底部合成一根，插進三根橘黃色毛茸茸的“管托”里。原來，這根叉分三丫的紅色吸管，是藏紅花的雌蕊，身旁的“管托”，是花兒的三根雄蕊。

大名鼎鼎的藏紅花，就是這“酒杯”里那一根根紅色的“吸管”，也就是雌蕊的三根柱頭。藏紅花并不如字面所說，是紅色花朵，而且它也并非原產自西藏。藏紅花的母親是番紅花，老家在歐洲、地中海和中亞等地。之所以叫藏紅花，大概是因為秦漢時期，藏紅花隨張騫沿地中海沿岸，從印度和伊朗起身，首先進駐的是我國西藏，后又從西藏出發，足跡才遍布全國。

電影《瘋狂動物城》中的情節讓我對藏紅花有了好奇——兔子警察剛上崗便接手了哺乳動物失蹤案，追查發現，綿羊副市長預謀篡位，竟偷偷給一些食肉動物注射了藏紅花藥劑，使動物野性大發。《甄嬛傳》里，后宮嬪妃間爭寵，就用藏紅花致人流產，甚至可以讓人永遠失去生育能力。

藏紅花的面目果真如此可憎嗎？

我查遍古今中外關于藏紅花的資料，無一支持該觀點。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對藏紅花的描述是：味甘，平，無毒。書中原文這樣寫道：“出西番回回地面及天方國，即彼地紅藍花也。元時，以入食饌用。后入藥，治心憂郁積，氣悶不散，活血。久服令人心喜。又治驚悸。”

這讓我看不出藏紅花哪里可憎。相反，它入藥可散郁、活血，可入佳肴，有著與人為善的品質。

小心拂去落在西方古籍上的塵埃，藏紅花即刻光芒四射。古西班牙人稱藏紅花是“紅色的金子”，阿拉伯人仰其為“天堂的味道”，伊朗人說它是“帝王之色”，印度人稱贊它是“使女人美麗的花”……如今，藏紅花依然是世界上最好的染料、最棒的調味品、最高級的香料和最貴的草藥。說它貴，是因為想獲取1克干燥的藏紅花，大概要從200朵藏紅花中人工剝離、干燥。

在歐洲許多烹飪大師眼里，藏紅花是料理的秘密武器。西班牙的海鮮飯、法國的馬賽魚湯、英式的蛋糕，還有意大利的米蘭燴飯，都少不了藏紅花，它那獨特的香味和點石成金的染色效果，讓這些菜肴熠熠生輝。

武則天對藏紅花心存感激，因為她在宮中得六朝御醫葉法善真傳，以藏紅花為“君藥”，鐵皮石斛、靈芝二味為“臣藥”制成的養顏秘方，讓她在此后50年中一直容光煥發，神采奕奕。“故著胭脂輕輕染，淡施檀色注歌唇。”每日粉飾嬌顏的胭脂，也源自藏紅花。

現代藥理研究列出了藏紅花一連串的功效，如花蕊中含有藏紅花酸、藏紅花素和藏紅花苦素等，具有較強的抗癌活性，改善心肌供血供氧能力，提高機體免疫力……

細細想來，不管是電影里的食肉動物，還是生活中的人，如果突然間發狂或使壞，大都不會是因為一種植物，而是因為心中的欲望。